《法则——吸血鬼骑士》青竹叶

20、泪葬

　　眼泪，送葬过去；微笑，祭奠未来。

　　醒过来的时候，绯樱闲已经死了。联系玖兰枢的话，应该是他杀死的吧，虽然不了解原因。不过，和他没有关系……或许她死在别人的手里反而是一件好事，不用那么痛苦的做出选择。
　　爸爸妈妈和自己的仇恨，还有一缕……恐怕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就这样结束，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说起来……为什么已经没有了仇恨，却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最恨的人死了之后，什么都没变，心情也好，周围的一切也好，好像什么都一样。
　　心无所恋……大概是这样的心情。没有了仇恨作为目标，前方的路也变得模糊起来……未来，要做什么呢？像爸爸妈妈那样做一个吸血鬼猎人吗？可是，杀吸血鬼的感觉，双手夺走生命的感觉，很厌恶。
　　不知道一缕怎么样了，还好吗？绯樱闲已经死了……就算没有死在别人手上也一定死在他手里。
　　零将手伸出窗户，被阳光照射到，有一点的钻痛。好可惜……因为是自己唤醒的吸血鬼的身体，所以，没有办法自杀呢。而这样的纯血的身体，除了玖兰枢没有人能杀的了他。不大想拜托一个很讨厌的吸血鬼说：杀了我吧。至少，不想在敌人面前示弱。
　　优姬也好，一缕也好，这样一厢情愿的保护是不是也该结束了？没有他，也没有关系。爸爸妈妈的仇都已经随着绯樱闲的消失而逝去，似乎，也没有继续留在这个世上的理由了。似乎，人生的目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是不是应该去拜访一下爸爸妈妈……就算身体已经不在了，灵魂也升入了天国了吧，或者，是其他的地方。总归有一个容身之处。不像吸血鬼，连身体都不能留下，灵魂，也随着死亡而死亡，彻底消失。
　　好想哭啊，或许心里沉甸甸的铅块一样的东西会被眼泪冲走吧……可惜，他哭起来是没有眼泪的。因为眼泪太奢侈了……而他，既然无人在乎他到底是哭还是在笑，那眼泪也就不需要了……全部，都和过去一起埋葬了。四年前，和人类的灵魂一起，被他亲手埋葬了。

　　太阳还隐没在山的后面，只是在山峰的边缘镀上了一层金边，天空是暗暗的蓝色，飘着一缕两缕灰白的云。这里是郊区，没有人烟的地方，空气里飘的，是湿润的泥土的味道，树叶的尖端，水汽凝结成液滴，被风打落，好似扫墓人的眼泪。
　　死去的人，生前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死亡告结，活着的人，为了缅怀和记忆，将回忆葬入墓地。所以，墓碑，大概也只是为活着的人而设。
　　零怀抱着白色花束，打着黑色的伞走在青石的小路上，灰蒙蒙的雾气中只能看到一抹淡淡的影子，融化在周围萧瑟的环境中。他的脚边偶尔出现一两片被露水打湿的落叶，耳边是小鸟悦耳的叫声。大自然是不会因为人的心情的变化而变化的，所以喜景或悲景，都是人类自己的感情在作祟。以前来这里的时候，觉得这里很苍凉、荒芜，所有的一切都被白雪覆盖，天地间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现在居然感受到了生命的气息。
　　每年，他只会在下雪天出现在这里，飘飘扬扬的雪会让他有一种错觉，好像一切只是一场梦，当他像现在这样去看父母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冷冰冰的石头的墓碑，而是两个活生生的，叫他零的爸爸妈妈。
　　他当然知道那只是在自欺欺人，只不过，现实是这样的话，偶尔，也想放纵自己去想象不可能的事情，去追忆无法回头的过往。
　　每次，都是带着沉重的心情来到这里，死者安眠之地。唯恐自己那一个颗仇恨的心惊扰了地下沉睡的灵魂，零很少说忧愁的事。但说着美好的回忆，总会有一两个时候停下来，联想起现实，便无法再继续说下去，眼睛，也被那一股恨意烧成了血红色。现在好了，一切都结束了，心里的那个阴影终于消散，即使这样走在前往墓园的路上，也不会再有那种举步维艰的感觉。
　　若说仇恨是活着的人给死者套上的枷锁，那么，锥生零……终于从那枷锁中解脱出来了。

　　天很早，墓园弥漫着夜残留的鬼魅感觉，风有些阴阴的寒意，一眼望去都是灰白色骨质一样的墓碑，冷冰冰的立在那里，用着看不见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这里也有绿色，也有生命的迹象，但面对着这一个死者的天堂，活着的人很难找到淡淡悲伤以外的其他感情，零也一样。
　　他走到墓地的里层，他的爸爸妈妈合葬在这里，是他看着埋下的。锥生家有自己的家族墓地，但零不想把爸爸妈妈葬在猎人的墓园里，他们不止是猎人，对零来说，只是自己的父母。
　　他收起黑色的伞，放在一边，苍白冰冷的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枯枝和灰尘。墓碑上刻着他们各自的名字，还贴着他们的照片，字是零写的，亲手刻出来的，照片，是全家福上剪下的。记忆中，他们一家人，只有那一张照片……照片和人一样，似乎注定要分散开。
　　零弯腰把花束放在墓碑的前面，然后单膝跪下，白色的手帕慢慢擦拭着黑色的名字，直到那上面没有一点尘埃。
　　“对不起啊，爸爸妈妈。我最后还是没有亲手杀死绯樱闲……不过，她已经死了。我们锥生家和绯樱闲的一些恩恩怨怨，终于告一段落。高兴吗？”零极少露出微笑的表情，但四年前的他，却是很爱笑的人，无论是面对谁，都是带着很柔和的温暖的笑容。可是这四年，也只有现在，在父母的墓碑前面，零才重新露出这温柔的还带着一点点未退的孩子般稚气的笑容。或许黑主学院的人看到会觉得惊讶，锥生零竟然也有看起来那么放松的表情。
　　零用着甚至有些愉快的语气慢慢说着平常的琐碎，眼睛微微的弯起，紫色的眼眸被笑容消磨了冰冷的感觉，脸上也没有了那种攻击和防备，整张脸都变得柔和起来。
　　“我终于见到了一缕……啊，一缕还活着，身体变得健康，不会动不动的生病了，所以不要牵挂，我会照顾好他的。……十牙师父也来了，就在黑主学院，现在还是我的老师。爸爸妈妈，我加入夜间部了，但请放心，我不会忘记自己是锥生零，也不会忘记你们的教导……夜间部虽然不是我喜欢的地方。不过遇上了一个很有趣的吸血鬼，率真、活泼，如果他不是吸血鬼的话，爸爸妈妈也一定会喜欢他的。你们不是总说我的性子太静，一缕太文弱吗？”
　　那就好像是和父母撒着娇，讲述着学校里发生的一切的孩子的样子，配着零面前那永远不会再回应他的灰色的冰冷的墓碑，突然，让人觉得很心酸。但零还在继续说着，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都讲述出来，和自己的家人分享。
　　“……一切，都很好。所有人都很幸福。爸爸妈妈，不要为我们担心。以后，也一定会很快乐的生活下去。……今天来的很匆忙，没有带上你们最喜欢的粉色蔷薇，下次会记得的。”
　　待零站起身，才发现脸上有一层雾气凝结的液体，凉凉的。而天边，灰色的云朵被染成橘黄色，太阳还躲在山的后面，天空是浅浅的金色。墓园里偶尔掠过一两只小鸟，叶尖的露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零环顾四周，墓园里来了其他缅怀死者的扫墓人。他们都在做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有理会这个消瘦苍白的年轻人。

　　零打开伞，让自己重新身处于暗暗的阴影下，脸上也没有了刚刚那放松的还有些愉快的表情。他没有直接走出墓园，却是走向更深处……在一棵巨大的树木的绿荫下，有一个小小的墓碑，墓碑用的不是灰色的岩石，而是一整块的原木雕刻而成，上面刻着的字漆上了红色的油漆，红漆有些脱落了，而木头，也腐朽了一些，长了一些青色和紫色的苔藓。
　　这个看起来与众不同的小墓碑就这样孤零零的立在那一大片墓地的外面，三分之一都埋在了枯枝断叶中。从这个地方往门口的方向看，能轻易的看到他父母的墓地和他们墓碑上的那个十字架。
　　不像水泥地的死气沉沉，这里有着大片的野草和一两朵洁白的小花。蔓藤钻出土壤，柔弱的身躯缠上木制墓碑的角，在绿色的后面，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些数字，那是墓碑立下的日期，上面的日期显示，它在那场大雪之后的第三个星期天建立的，他父母死后的第三个星期天……他的命运彻底的被扭转的日子。
　　零好像是怀念着什么一样的看着墓碑，表情很复杂，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去描述……微风吹过。飘下一片落叶，叠在墓碑上，零叹了一口气，所有的表情被隐藏在冷漠之下。
　　清晨的冷风呼呼的吹在他修长纤瘦的身体上，黑色外套的下摆随风轻扬，没有表情的零盯着这小小的落着几片黄叶的墓碑，就这样一直看着，很久很久。等到天边出现了第一条金线，零看了看萧瑟的墓园，低声说：“安息吧……”然后，转身离开了……
　　几分钟之后，太阳露出了半边身子，温暖的阳光洒落在死者的伊甸园里，洒在零的父母的墓碑上，洒在那远处小小墓碑上，墓碑上红色的字在光照下好像在闪烁着金色的斑点……
　　墓碑上的名字是：
　　锥生零

作者有话说

　　眼泪，送葬过去；微笑，祭奠未来。
死的人已经逝去，活的人就该好好活着。天灾人祸，我们都要好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