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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五十年前,波弋岛上岛民的生活与如今大相径庭,那时土蟾精们虽然也产出蟾酥,却不会像如今这样只靠蟾酥获取收入,因此,大多数蟾精保持着人形,而不是称不上好看的半人半蟾形态。

      家家都拥有出海的小船,捕来的鱼足够留着吃,时常渔获多了就卖掉一部分,大体上捕鱼所得的钱比卖蟾酥的收益更多。总之大海的馈赠无穷,户户不愁吃不愁喝,也不愁没有钱,他们靠海吃海,看花看云,天天有鱼。

      父母出海再回不来的土蟾孤儿因到了哪家,哪家就招待他一顿饭,便得了个名字叫阿饭。

      阿饭年幼失怙,倚仗岛民们的齐心养育,他长成了健壮英俊的少年,他经常在近海捕到巨大的海鱼,偶尔产出的蟾酥品质也最好。

      男儿的强壮与能干总是吸引姑娘的。
      岛主家的女儿情窦初开,喜欢上笑起来似海面初升的红霞的质朴少年。

      水渠岸的嬉闹,草地上的欢笑,树影下的缱绻……
      年轻的爱情自在美好,少年们短短几年长大,笑容不变,笑起来依旧像红霞一样的青年阿饭节攒够了组建家庭的积蓄,正式向岛主提亲。

      和话本子里富贵之家的家长阻挠小辈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同,对于阿饭和自己女儿的婚事,波弋岛主是同意了的。他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喜欢阿饭,阿饭喜欢女儿,阿饭又是个值得托付的好青年,孩子们的婚事,他没有阻挠的理由。

      波弋岛主也深谙,阿饭的那点微薄积蓄,诚然在波弋岛上算可观,但相较岛主府的财富,不过就是他从送出岛的一筐最劣等蟾酥里抽得利益的三成不到,甚至支持不起全府半年的灯油费。
      他的女儿断没有嫁了人就要过苦日子的道理。

      婚期定下来后,丈人眼里,女婿就是半个自家人了,于是波弋岛主开始了有钱有势的丈人中意穷女婿的普遍基操——拉一把女婿,助女婿的前途更上一层。
      他开始带阿饭接触岛主府最挣钱的蟾酥生意。

      阿饭一辈子都没想过,原来把岛上收来的蟾酥卖到岛外居然如此暴利,暴利到他一看见成箱往岛主府交付的蟾酥买卖定金就恍惚。
      他头一次知道,六界之大,只有波弋这座小小的岛上,才产得出备受各界豪贵追捧的蟾酥,亦头一次知道,百金到底是多少,千金到底是多重,明晃晃的财宝颜色,照得他眼睛发干发疼。

      阿饭更是才看清楚他同他心爱的姑娘之间的距离多遥远,远得就如他这地上的癞蛤蟆吃到了翱翔苍穹的天鹅。
      也是,他本来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癞蛤蟆。

      跟在岛主和未婚妻后头熟悉岛主府生意,免不了要结交岛外来采购蟾酥的仙长们,越与仙长们熟悉,阿饭心里便越不是滋味。
      是家徒四壁的岛民们施许多饭给他,将他养大。
      他们穷尽一生拼搏来的,不过岛主府的一把椅子钱,不过岛外的仙长们一把扇子钱。

      岛主府可以每天换桌椅,仙长的扇子永远不重样,波弋岛的岛民却为何要一直过着只有温饱,其他什么都没有的困顿日子?
      所以阿饭将在岛主府关于蟾酥的所见所闻同岛上的兄弟们说了,一个秘密的计划便开始酝酿。

      波弋岛的青年蟾精们凑钱造了条大船,数月后,足以容纳百人的海航船造好了。青年们抓阄给这艘船取名为永荣号,因为他们即将去干的大事,将会成为波弋岛的荣耀。

      造船期间,阿饭也不懈怠地摸清了岛内岛外岛外蟾酥交易的门道。

      所有知晓此事,想要改变现状的青年蟾精将数月来偷偷扣存起来的一些蟾酥搬运上了永荣号,而这艘船将以到北海捕渔的名义出航。

      阿饭同岛主告别,陈明要同岛上的青年们一起出海。岛主想不通,婚期将近,准女婿怎么非要出海。
      阿饭没有说出出海的全部真相,但也同岛主说了实话,他告诉丈人,不想从此以后靠着欺瞒岛民们蟾酥的价格来谋夺不义之利。

      老丈人早就看出了阿饭对岛主府独享蟾酥巨利的不满,正直青年的一番陈因属于捅破了窗户纸。一怒之下,波弋岛主强硬地要求取消婚事。

      蒙在鼓里,不知父亲怎么就和心上人翻了脸的岛主千金苦苦哀求。

      女儿太喜欢这孤儿,女儿奴的波弋岛主只好软了口风,同阿饭来气:“我的闺女一辈子锦衣玉食,你不想继承我府的生意,难道要让她跟你穷一辈子?天天薅野菜下咽,食腥臭海鱼,三顿凑不出碗白米?好,既然你说出海可以挣到维家的大钱,那你就去,来日挣不到钱,婚事照样作废!”

      岛主放行,阿饭将出资造船剩下的积蓄都给了岛主千金,上船出海前,不敢抬头地与她道:“对不起。”

      岛主千金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他在为婚事要延期的事愧疚:“没事的阿饭,我等你啊!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能立马成亲,我爹他不同意也不行。”

      她不清楚他的计划,也明知她和他的未来充满不定数,却义无反顾地相信他。
      阿饭笑了笑,还是不舍地抬头深深凝望她一眼,像往常相会后各回各家前依依不舍地分别时一样,摸了她头顶乌顺的发:“水边凉,回去吧。”

      最后的告别结束,挂心青年们的岛民目送着雄心勃勃的永荣号越驶越远。

      青年们的计划是假意去北海,半路改航道前往东海。他们收集到的消息说,东海市是海国最繁华的市场,故只要带着永荣号上私运的蟾酥至东海市,不愁找不到买家,到时候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出售蟾酥,就一定能将船上的蟾酥全部脱手。

      虽然土蟾青年们出海的时节海上正雾大,但改航计划进行得极顺利,他们成功登陆东海市码头,先暂时安顿好了,再兵分几路打听蟾酥市价,纵使个个心里有准备,蟾酥的市价还是高得叫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土蟾们下巴都惊掉。

      不久,见过了市面的青年们开始在东海市卖蟾酥。

      蟾酥是稀罕物,前来瞧货问价的客人络绎不绝。人太多,青年们有些怯场了,不怎么敢开口,阿饭也怯,干脆在客人第一次问价时竖起三根手指头,意思是三百金。

      他不是不相信大家调查的蟾酥市价,而是觉得过万的蟾酥价格实在离谱,三百金在他看来已经极暴利了。岛主府一筐子蟾酥的抽成换算下来不过几十金,收上蟾酥时,岛主府给岛民的报酬甚至一筐不足一金的十分之一,而在身体都健康的情况下,一户家人都成年了可产蟾酥的四口之家,要花至少三个月才能集齐一筐蟾酥。

      照着阿饭比划的三,客人们纷纷抢着掏钱购货,半柱香不到,无数金钞便将摊子上临时搭起的木架淹没。

      青年们手忙脚乱地理钱,数着数着发现,买走蟾酥的客人竟都自发地给每筐蟾酥付了三万金!还是在他们的筐子比波弋岛放置蟾酥的标准筐小一半的情况下!

      几框子偷藏下来的蟾酥半天就兜售一空。
      蟾精们赚麻了,人也麻了。
      有人当即就要返航,有人又不同意,撺掇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赚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总要过几天逍遥日子,再买些好东西带回波弋岛。

      东海市繁华,花花世界迷人眼,年轻人又好撺掇,一听有得玩,一个个都不急着走了。他们当场将金钞平分,接连去钱庄兑了点现钱,打算先把现钱花完,离开东海市前再兑换部分大钱回波弋岛,然后把岛上的家人接出岛游玩。

      土蟾们灯红酒绿地逍遥花钱,没发觉东海市出现物美价廉的蟾酥的事情不胫而走。此事传进与岛主府做蟾酥生意的仙长们耳朵里的时候,波弋岛的青年刚驶上满载而归的回程海路。

      这一趟回程,注定是噩梦的起点,通向死亡的初始。

      年轻的土蟾精刚刚返航,仙长主导的商队还来得及追赶他们,更糟糕的是,海上弥漫的大雾拉长了航程,仙长商队雇佣的打手船很快接近了永荣号。漆黑不清的雾夜里,拿人钱财替人害命的打手们伪装成匪寇,趁夜色和白雾的遮掩登上了永荣号。

      船上的青年土蟾人多势众又强壮,仙长商队雇佣的打手数量没有多到足以把他们全部灭口的程度,永荣号上的战斗以打手一方的认输告终。

      波弋岛民风淳朴,土蟾们取得胜利后未想杀人,而是放走了在他们看来就是一帮来路不明的海匪的俘虏,并警告俘虏滚远些。

      打手们杀不了永荣号上团结齐心的蟾精,却还有备用计划。待匪寇的船只走远之后,青年们绝望地发现了问题,船上的食物没了,为永荣号航海前行提供动能的储灵石料也没了。

      船上两个大仓库空空如也。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那些匪寇真正的目的不是抢钱谋财。
      除了那些吸引他们注意力的匪寇,还有另外一帮人,趁他们和匪寇斗智斗勇无暇顾他的疏漏时候,悄悄上了船,拿光或丢尽了他们航行海上必需的物品,连求救的东西都不给留下。

      沧海无情,对待作为陆生物种的土蟾毫无怜悯可言。

      饥饿、口渴、生病、恐惧,如同海上的雾气,浓浓笼罩永荣号大船,弥久不散。
      他们像被装入密封罐子里的飞虫,除了空气,什么生存必需品都没有,煎熬地等待死亡。

      一个族群最无奈的境地就是同类相食,饿到不行了,土蟾精们只能像未开化的蛮兽般相食。
      有的蟾精接受不了,跳海离开永荣号,而剩下的想活下去的蟾精必须依赖吃掉或饿死或病死或自戕的邻里、朋友、手足,以更久的维持生机。活着的土蟾啃咬不动的死蟾骸骨则倾倒大海,以水作土,葬送残躯,葬进海里无处不存的鳌虾的口器。

      荒茫万里的大海上,没有救援,吃得越多,活得越久,越是绝望。

      最终,庚辰年的永荣号上,无人生还。只有不甘的生魂寄托于鳌虾,在来年春暖花开,大雾消散的时候游回家乡。

      寄魂托生回到波弋到的不再是永荣号上的青年了,也不是真正的鳌虾,至多算得上残留着一点生前模糊意志的怪物。它们唯一能够自我控制的行为只剩不断吞噬波弋岛的灵气,为了拼尽全力地活下去,浑浑噩噩地等待善恶到头终有报的结果。

      往世书上说,神明见及世间疾苦而流泪。

      一滴滴泪珠划过明霜烛眼眶。

      “音音,”
      闻人观赦以为她是被成倍增现的怪物吓得哭出来,安慰背着的姑娘,“别怕。”

      明霜烛沉默地抹抹眼下,心说没在怕的,就是眼泪控制不住。

      帝储的关心和安慰稍纵即逝,他正色问她:“还能唱吗?”

      明霜烛的声音飘得快飞走:“唱~不动~了~”

      “……”
      借着独自打头阵的那群鳌虾怪吐出的灵气,闻人观赦召取出本命法器悬意锏,“无妨。”

      传言帝储的长锏万斤余重,哪怕没得灵气支撑,明霜烛仍觉得用它来对付一坑虾怪属实大材小用了。

      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闻人观赦的长锏,她多次想见识见识,总被他以悬意出世不留活口为由拒绝。
      看来帝储这是怒了,要动真格了。

      明霜烛慌忙抻直胳膊,穿过他肩头按住他持锏的手:“殿下,杀不得!”

      帝储的杀锏可不是开玩笑,她都能想象到他信手一挥悬意横扫一片的情形,简直就是手打新鲜虾滑现场。

      明霜烛自知不喜吃虾滑……不是,海鳌虾不能死。鳌虾怪一死,寄生魂便没处去了,再来当空的大太阳一照,全得魂飞魄散。

      坑外岛主千金的嗓子比明霜烛的耐用得多,还要开口再唱,适逢身后一个丫鬟匆匆上前,附靠她耳边报告了什么。

      “过会儿再收拾你们!”
      她怒瞪一眼坑里,下令尚且七窍流血自顾不暇的府兵们看管好,领着丫鬟们离了坑。

      明霜烛趁机一一过目均在不停进食灵气的鳌虾怪,难怪岛上的灵气不断被吃光,原来是有数不清的鳌虾,她就说嘛,一小群鳌虾怪胃口再大也不至于耗光整座岛的灵气。

      “抱紧。”
      她过目鳌虾怪时,帝储突然预告。

      明霜烛乖乖地攀抱住他的肩,清清飘飘欲飞的嗓子,贴紧背她的人发问:“殿下要做什么?”
      可千万别是打虾滑。

      “凑热闹。”
      聚众讨说法的岛民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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