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录》夏音羽

8、章七 猛鬼客栈（下）

　　好一个客栈，果然是人声鼎沸。只是那种人声又和外面的那种截然不同。虽然也是笑，却让人觉得多少带了点哭腔在里头。只站在门外，冥灵听见那声音就已经开始浑身发抖。

　　“你进去，不要多说不要多看。这些鬼有的死得很凄惨，把你吓得叫起来就不好了。总之给我尽量忍。不要露马脚。”

　　李伯阳一边这么说，一边又从包里取了什么东西出来。冥灵一看，居然是冥币。有银元宝，金元宝，还有圆孔的纸钱。

　　“豆芽，你怎么带这些来了啊？“

　　“你真是猪啊，这里是鬼客栈，一般的钱币自然用不了，只收冥币。来，你拿一点去，等下见机行事。这里的鬼怪虽然本领大，但是他们也要钱花的，并且大部分都很贪钱，有问题，贿赂下就好。”

　　冥灵听完，手里捏起一个金箔做的元宝对着李伯阳皱皱眉头，道

　　“这个东西你不早说，四喜镇那个卖丧店里多了去了，我自己都可以先买一点准备着。要多少有多少。拿来后我就成了这里的大财主了。”

　　李伯阳一拍她的头，哼一声道

　　“真是猪婆娘！如果那么简单的话，这些鬼不会自己烧给自己啊？！人间的那些冥币虽然是鬼界流通货币的来源，不过阳间烧的那些钱啊首先都是先被归到了冥府去的。冥府的察查司统一收下并且检查后，一般按照收到这些钱的鬼魂他们生前的善恶程度来扣掉一定比例的税，等七七八八的税款都扣完后这才再发给他们，所以实际他们到手的钱很少啊。”

　　冥灵听完，睁大双眼

　　“哈？鬼的钱也要扣税啊？”

　　李伯阳瞪她一眼道

　　“废话，普天之下，哪里不要交税？恶鬼九成九，普通鬼七成，善鬼五成，横竖都很多，所以真正到他们手里的就微乎其微了。而且越是作恶多端的鬼，死后不仅扣的税越重，还要经济补偿那些被他害过的鬼魂，还要给冥府捐一部分，还要限定一日最多收多少。所以，你别以为烧多少给他们他们就得到多少，才不是呢！因此多数恶鬼都很穷啊。而这个客栈里多半都是凶鬼，必然也都是恶鬼，也就是穷鬼。我给你的这些钱那可全是我用银子从冥府换来的，货真价实啊，随便拿一个够他们掉半天口水了。”

　　冥灵恍然大悟，连忙将那些钱币多多地塞进自己衣服口袋里，然后小心地跟在李伯阳的背后进了客栈。

　　“两位客官好，请里面坐。”

　　才到门口就有人迎了上来，冥灵听见，只微微一抬眼去看，就立刻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那迎上来的似乎是店小二，如果是个血肉模糊的鬼魂那还好说，可那分明就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头。没有身体，没有手脚，甚至连那脸上的器官也不完全，一只眼睛还耷拉在外头，面上的皮肉全都溃烂了。正是可怖之极。冥灵看见，恶心地几乎吐了出来。

　　可谁想那迎上来的鬼魂看见有手有脚只是满面黑泥的冥灵和李伯阳也倒吓了一大跳。他有点干瘪的眼珠飞速地在眼眶空洞的里打转，嘴也大大睁开，舌头一下掉到地上，明显是被吓到了。匆忙收起舌头，他满脑子开始乱想

　　[这两鬼，死得可真惨啊。真是丑得吓，吓死鬼了。]

　　但是毕竟是客人，他不敢多说，于是只好低下眼睛，哆哆嗦嗦地把两人引到了一张桌子边。
　　店里的“人”似乎一点都不少。和李伯阳讲的丝毫不差，都是些孤魂野鬼。具体是什么模样冥灵倒看不清楚，不过总就是些披头散发，身穿白衣，还有点血淋淋的家伙。这其间还有些面貌不似人，而像是动物虫怪的。李伯阳于是拉拉冥灵道

　　“那不像人的，都是些魔怪。”

　　冥灵于是心领神会，连忙点点头再不多看。而店里的那些鬼怪本来也都来自各方并且都互相吃喝尽兴，看见门外来了人倒也不太追究。

　　毕竟是经历丰富的驱鬼大师，李伯阳对这些都见怪不怪，表现很大方。他走了几步见冥灵磨蹭，立刻一把就把她拉到了那个“店小二”带到的位置上。

　　“客，客官，点，点，点菜。。。。”

　　店小二似乎还是对他们两有点害怕，于是结巴地问着，而李伯阳并不抬头，随口问

　　“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啊？”

　　店小二那个发胀的大脑袋埋在本子后面，战战兢兢地回答

　　“回，回客官，是要凉菜还是热菜？”

　　“都要一点吧，有什么呢？”

　　“凉菜有刚做好的泡椒爪，肉桂圆，松花豆腐还有拌海草。热菜有很多，这个是单子，客官你们看。”

　　冥灵尽量忽略那边那个古怪的晃来晃去的头，集中精力看单子。却发现那菜单子看起来也是和人间完全不一样的。首先一打开，一股古怪的霉烂味道就扑鼻而来，而那单子里白底红字，血淋淋地写了两页，也格外让人恶心。于是冥灵看了立刻就没了胃口，说道

　　“豆，豆芽啊，不然，我们就，随便要个凉菜，要点酒。。就，就好了。我看那个泡椒爪和肉桂圆不错。”

　　李伯阳一边听，一边看着单子面带微笑，然后问

　　“啊，泡椒爪，肉桂圆~听起来不错，还要什么别的么？“

　　“热菜不然也来两个吧，就那个清蒸鸡和炒三样就可以了。”

　　“哦~~清蒸鸡和爆炒三样啊。”

　　李伯阳听完，看起来很满意地一笑，然后把单子递给点菜的小二，说

　　“那麻烦你，给我们来两碗阳春面。”

　　冥灵听完，睁着眼睛看他

　　“喂，刚才不是说。。。”

　　那店小二听见，也疑惑

　　“诶，客官，刚才这位女客官好象想要的不止这些啊。

　　“废话，我是家长还是她是家长啊？我说要两碗面，怎么了？你们店里难道还非要吃多少才能不成？“

　　“没有没有，马上送来，马上送来。”

　　那鬼头连忙惶恐地答应着然后忽悠悠地就游离开去了。于是冥灵看见它离开，用力拉着李伯阳的手问

　　“死豆芽，怎么那么小气，我不过想吃点好吃的，你居然就点了两碗面。”

　　“笨婆娘，来鬼店，你居然还敢点荤菜，你就不怕它们拿什么给你吃么？”

　　“哈？”

　　冥灵听闻，左右迅速看了两下然后低下头惊恐地问

　　“什，什么啊？那凉菜总没关系吧？”

　　李伯阳拿起筷子，然后凑过去小声地和她说

　　“废话，凉菜才有问题。”

　　冥灵听见，瞪大眼睛，李伯阳于是拿起筷子指了指旁边的桌子。

　　冥灵把视线尽量放低，偷偷顺过去看，随即心里惊吓一跳。只见那桌子上摆了四个盘子，正对着她的盘子里摆放了几只人手，上面撒着辣椒。左边的盘子里是一搓头发，上面还连着皮肉沾着海草。右边的盘子上放着一堆圆溜溜血淋淋的东西，仔细看似乎是什么的眼睛，另一个盘子里放的红白拌成的一盘糊上面还摆了几个皮蛋，看起来恶心万分。

　　李伯阳于是一边给自己和冥灵倒茶，一边开口

　　“那些就分别是泡椒爪，拌海草，肉桂圆还有松花豆腐了。你要是还看不明白那是什么，那我们就点也无妨，反正我看得多了，也不在乎。”

　　“不要不要不要！！”

　　冥灵连说几个不要，又靠近他坐了一点，随即偷偷擦了擦眼角，道

　　“我为什么非要跟着你来，为什么还答应要来这个破客栈，凉菜都这么恶心，热菜就更可怕了。这里真是太恐怖了。”

　　李伯阳见她害怕地紧，一撇嘴，道

　　“真没出息！有我在，怕什么？！总之啊，都听我的不会错啦。阳春面这个东西呢，是带着人间的阳气的，而鬼是至阴之物，一般就不吃它了。那店里还做的原因呢，就是为了照顾外来的一些其他鬼怪妖魔了。总有那么几个是口味刁的，法力强的，不喜欢一般的鬼的口味。这就好象是在人间一般人不太爱吃辣的，可那总有几个特别爱吃吧？那你店里不能因为吃的人少就不准备一两份吧？所以这个阳春面就相当于重辣的饭菜了。”

　　“啊，是这样啊。”

　　“因此只有这个阳春面，它是不会作怪的。不仅这里是这样，其他的鬼店也都有准备阳春面。”
　　冥灵恍然，这才放下心里。须臾，面上桌，果然是撒了青葱的清汤细面。那油花点点看起来也正常。那汤色看着也清澈。冥灵这才放下心来，立刻拿起筷子

　　“虽然说我是树精吧，不过也喜欢凡间的饭菜啊，所以，我就不客气了，先吃了，饿死我了。”

　　她说完，立刻埋头吃，而李伯阳看见，笑叹一口气，也拿起筷子。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一桌的几只鬼怪似乎谈论起了什么来。

　　“听说，尸魂境的诛万仙大王，要娶新夫人了。”

　　“哦，是么？诛万仙大王不是信佛么？还说这辈子都不会贪色，怎么这么快就。。。”

　　“那你也要看是哪一位啊。这位新夫人，据说那相貌，连天界的神妃仙子都无法比。冰肌玉骨，遍体生香，秀美非凡啊。而且最让诛万仙大王中意的，还不只是那些。”

　　“哦，那是哪些？？”

　　这些话落进冥灵的耳朵，让她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头看向身旁。果然，一旁的李伯阳才要挑起面条的筷子停在那里，全神贯注地听着。

　　“听说新夫人对大王啊，冷冷淡淡，丝毫不理睬的，格外有品性，不是一般的庸俗之人，这可迷坏了大王。你想啊，那可是诛万仙大王，没有人敢忤逆的，偏偏就他敢。大王为讨好他，什么珍奇的宝贝是轮流地送上啊，新夫人理都不理他。”

　　“这么做的确是难得。不过大王不太可能会一直忍受下去吧？”

　　“对啊，诛万仙大王可是我们群魔的首领，那性子脾气怎么可能容得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漠视他呢。结果有一天，大王忍不住，对那美人霸王硬上弓了。。。”

　　话落，“啪“地一声，有筷子断了的声音。随即半截筷子掉到地面上，弹到那堆鬼怪的桌子脚边。那边说话的鬼鬼怪怪问声看来，却看见是两个陌生面孔。而冥灵一抬头，登时就看见一堆破烂的脸，残缺的身体，吓得面上发白。可谁知道那里的鬼怪看见他们两个后，倒反被他们两个的面貌吓了一跳，分别又都缩回头去，用力拍起胸脯，互相低语道

　　“妈呀，那边那桌那两个是什么怪物啊？”

　　“是啊，真，真是太，太。。太丑了。”

　　“我也没见过啊，怎么长那么丑。。。“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嘘，小声点。就算丑，人家也是有尊严的，不要随便说人坏话啊。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诶，那边两位，对不起哈。出门都是朋友，还望海涵。”

　　那边有鬼朝这头抖了抖脸上的肉，忽悠悠地甩了甩袖子，貌似就是笑了笑，供了下手，冥灵看见，心中恶心，面上抽搐，却也不得不连忙笑着点点头，颤抖地道

　　“啊，没，没什么。。。你们，继续，继续。。。这个筷子，太，太脆了，我们再换，换一双。”

　　说完，冥灵立刻转回拖，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新的塞到李伯阳手里，道

　　“不要突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啊，你还让我小心点，你自己。。。”

　　她说着话，却见李伯阳似乎并不动，双唇紧闭，于是心里明白他将那话听去后心里受了刺激，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道

　　“别这样，这些不过是市井传说，我们就算在人间也经常听到点三姑六婆的话，哪里都能信啊。”

　　李伯阳听完，转头看向她，抽了抽鼻子，眼里泛红，道

　　“果然我的乖老婆被欺负了！！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呆着了，我要快点去。”

　　“这个事情是急不来的啊。这里离那里还好远呢。。。来，乖哈，我们先把饭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啊，快，快吃吧。”

　　这边冥灵催促着，却听那边那个刚才说话的鬼突然打了个嗝继续道

　　“霸王硬上弓了，可是没成功。。。还惹得新夫人不高兴，所以大王最近居然在万魔窟举办了什么诗歌大赛想让美人开心。所有的妖怪兄弟们都，都学诗去了，最近和我说话啊，那都是出口成章，什么‘之乎者也’，什么‘曰不曰’的那是一起上啊。。。叫人听的好不心焦气烦。”

　　说到这里，冥灵面上舒缓下来，拉了一下李伯阳，却见李伯阳也仿佛大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然后擦擦额头道

　　“还好，还好。我就说，我的乖老婆身上带了我给的八卦，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欺负到了。不过，还是要快点。那个臭魔头果真对我的乖老婆有非分之想，我如果不快点去，迟早要出问题。快吃，快吃，我们吃完去上面要个房间，呆一晚上，明天早上立刻起程。”

　　两人说完立刻用力扒面条，再也不顾什么。可就在两人还吃着的时候，店里的吵闹突然安静了下来，连那小二也悬在空中不知道为了什么惊讶地动不了。而李伯阳察觉到古怪，微微侧过脸，却看见一个人，穿戴整齐，面容安定，手里托了一只笔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