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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云落风尘染白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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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洗尘,你在这里干什么?”忽的一声脆而惊讶的少女声音在石洞内响起。
大红的纱裙映进两个人的眼帘,各有不同的神色。
少女惊诧的看着挨得很近的两个人,一下愤怒了起来:“君洗尘,原来你早就爱上了别的女人。我爱错你了。”说完,一甩袖袍,迎着洞外的荒沙跑去。那积蓄已久的眼泪扑娑的流下,她知道,她早就知道少年总是独自走到这个石洞和那个女子练剑,然而她依然不动声色的装成毫不知情的模样大咧咧的嘻嘻笑着。而这笑容背后,又掩藏了多少的悲哀和荒凉。
当少年不语,独自走回这个石洞,少女忍不住,还是跟了来,然而却在洞外,听见少年要女子随他离开荒漠。少年,爱的是她,却不是她。少女砰的一下如被撞击了一般闯进洞内当面质问少年。看着他们亲密的模样,少女哪里克制的住。没有得到答复,已经伤了的心已不愿再看到他们两人靠近的身影。
看着大红纱裙的少女委屈的落泪奔出石洞,女子内心暗暗叹息,道:“她是个好女孩,你不该伤了她的。”似是责备,又似在告诉他应该珍惜的是什么。说完,转身向石洞的内室走去。少年紧闭着嘴唇,只是看着女子恍惚漂浮于荒沙之外的身影出神。就算爱错了不该爱的人又怎样呢,他每次看她在睡梦中总是嘁着娥眉淌着那些殇静静卧在这冰冷的石洞内,那些揪心的怜早已牵扯了他悸动的心啊。所以才这么义无返顾的将感情扑进她的身上。就算她有怎样的过去也都没有在乎。可是,他始终是被她拒之门外,将他的热情一次次扑灭,每次扑灭了,又再次更加猛烈的燃起。
少年看着女子萧瑟的身影,几许无奈,几许纠葛。他爱她,又不想勉强她,可是自己孤身离开荒漠,独留下她一个人冷淡的在这石洞过那样平淡死寂的生活,他如何能放心。少年烦躁的负手沉思。在这荒凉冷寂的石洞外来回踱步,女子已经在塌上躺下了,每次用剑之后,曾经受过重创的身体都会极度虚弱,只有安静的躺着才能减轻那些疲惫。
少年沉闷的叹息了声,大沙漠上,风云骤起,狂沙如浪涛一般层叠着此起彼伏,仿佛要将前面的一切覆灭,少年忽的想起了什么,迅的掠起身形在荒沙上急驰。沙红棘,正在怄气的少女在这片发怒的荒沙上一定会有危险的。
茫然没有方向的少女在荒沙上无意识的走着,少年不爱她,甚至要离开荒漠也没有邀她一块离开。她总以为少年是她一个人的,可是他从来没有属于过她。少女忽的扑在荒沙上抽泣了起来。远处,酝酿许久的沙浪随着猛烈的暴风开始起伏不定飘越,一波连着一波起伏,浑色的天空可见云层不安的涌动,向着中心如旋涡一般扭转汇聚,隐隐暗藏危险的气息。
狂沙凶猛的随着狂暴的风带起,遮天闭日,暴躁的风卷着沙砾的声音在少女的耳畔响起,少女迷茫的看着狂沙,麻木的僵在原地,忽的听见少年穿透风声和距离的呼喊声:“沙沙,沙沙……”少女猛的惊喜的站起,然而一下想起少年挽着那个蒙面女子的画面,眼里兴奋的光芒忽的又暗淡了下来,少女怄气的思索着:“君洗尘,我不需要你来找我,也不需要你带我离开这片死亡的沙坟。这片荒沙,要带走我的生命,就由着它去吧。”少女冷定的卧在荒沙上,大红的裙纱静而安详。少年心急,将一身的轻功发挥到了顶峰,荒沙上,只有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喊着“沙沙”两个字漂浮而过。
少年猛的看见少女在荒沙上卧着的大红身影。忽的一下原本慌乱的心猛的平定了下来。不由分说掠上前俯下身一把将少女从荒沙上拉起。少女被少年从沙地上拉起,恼怒的瞪着少年:“我不要你管。你去和她离开这片荒漠就好了。你管我的死活做什么。”少年沉默的望向少女,少女抬眼看着少年眼里复杂的东西。那里,有她不能了解的落寞和久远凝结的郁。少女怔怔的凝视着少年,忽的生气挣脱少年的手,“君洗尘,我讨厌你这样看着我。”少女擂着拳打在少年身上,少年无动于衷的任她喧泻那些委屈。狂沙翻滚着终于呼啸扑来,眼看就要将少年和少女埋葬在这荒沙之上,少年一把将少女猛的抱住,足尖一点,身影已不在那片荒沙之上,那凶猛的狂沙被远远抛在后面。
少女被少年抱着,几度想要挣脱他的手,然而少年抱的那么紧,她无力挣开,少女踢晃着双腿道:“放开我,我不要你碰我。”少年猛的仃立了下来,身后的风沙忽的再次厚重的扑近身前,“十四岁那年,在这片荒沙迷路了,快要天黑,也是这样凶猛的沙浪追着我们跑,你摔了一交跌在地上,脚扭伤了,我背着你跑出荒漠的时候你说你害怕这样的狂沙。要我以后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不能丢下你。”少年凝视着少女,眼前尽是那时的画面,那时狂沙凶猛的从地上被掀起,铺天盖地的压下,一块出去玩耍的几个少年男女惊恐的四下狂奔想要逃开这吞没一切的沙暴,少女跑在最后面,眼见狂沙要将她追上扑到,少女惊慌失措的喊着少年的名字,少年急奔中听到少女惊恐的呼唤,猛的回头向少女跑去,一把将少女拉住追着同伴的方向跑去,少女被少年拉着手不由自主的随着他奔跑,那些惊恐一下消散,忽觉得心从未有过的乱,少年,第一次牵起她的手,少女忽的觉得这荒沙没有那么可怕,然而一个不小心,少女脚一崴,跟不上少年的步伐一个跄踉的跌在地上,少年停了下来。眼看着那些沙流又要铺下,少女的心几乎要灰了下去,然而少年不顾那些风沙,走近少女身前背对着她弯下腰去,镇定的道:“上来。”少女看着从未折腰的少年在他面前弯下腰屈膝的瘦弱身影,那一刻,少女的眼前只有少年回头镇定的脸庞。
少女忽的一下舒展了眉宇,少年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糊口随说的话语,少女忽的觉得欣喜,然而一下想起那个石洞里总是沉沉睡去的女子,又眉头深锁了起来。“那她呢?那个女子呢?”少年回头,眼神忧郁的望着那片荒沙,四处都起了狂风了,迷蒙一片,“沙,别问了,好么?”少女看着少年压抑的神色。终于还是不再紧迫了。
夜深了,少年在荒沙上吹奏那首遥远的曲子,还是孩童时那个将他当弟弟来关切的鸢玉铃常哼的曲《荧光亮》,“荧光亮,照鹅塘。鹅塘边,榕树上有月荒荒,月光洒在屋顶上,谁家少年思故乡。荧光亮呀荧光亮,鹅塘边有花菜香,谁家少女立花央,抬头将那少年望。荧光亮,照鹅塘。鹅塘边,月光洒在小路上,谁来为我照前方。”
女子静静的听着曲子出神,仿佛到了雪国夏天的夜,漫天的星星点缀在黑而有亮光的夜晚,依稀可见小木屋前竹苑的景致幽雅的错落,宁静而淡泊。夜晚时那荷塘里连成一片的青蛙呱呱的叫着,不甘寂寞的虫子也吱吱吱的吟唱。分外恬静。还是少女的她总喜欢去菜园子里追逐那些小小的萤火虫,师傅总是那样慈祥的笑着看她去捕捉闪着荧光的小虫子。
刚开始的时候,少女总是将虫子捂在手心抬眼去看手逢里那透出来的一点豆光。欢欣雀跃,然而师傅说:“小丫头,萤火虫很害羞的,你这样捉着它偷看,它就不敢亮起灯来给你看咯。被捂的久了,它可是要被憋死的。”少女听了,一阵虚惊,忙睁着清澈的大眼睛问师傅:“那要怎么样它才会亮着漂亮的灯给我看?而且又不会被憋死?”眉须发白的师傅开朗的笑笑,随手指着空茫的天空道:“只要将它放回属于它的地方,它就会一直一直那么闪着亮光陪丫头了。”少女低眉沉思,一会才道:“蒽,好吧,萤火虫呀,你飞吧,下次不要再被别人捉到了哦。每天晚上,我都要看到你亮起灯来陪我玩耍,嘻嘻。”
少女的师傅撸着胡须望着少女,这雪国的未来,就在他们这些孩子的身上了啊。
雪国的夏夜那般的美,天空都仿佛是透明的。一闪一闪的星星点缀着弥漫了白而清香的梨花香味散在空气中,少女和师兄在朗朗的明月下练着师傅白天传授的剑法,白衣当空而舞,剑光柔情而绵密。少女嬉嬉笑着,“师兄,你的剑法没我练的好哦。”那白衣的少年却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泛起宠腻的笑容道:“师傅说小雪有练剑的天赋,师兄当然没有师妹的剑法好。”
少女挥剑搁开师兄挑来的剑招道:“不对,师兄,你处处都让着我,是不是?这样人家的剑法没有进步的啦。不带这样的。”白衣的少年轻轻笑了笑,“好,小雪看着剑招。”长衣一展,迎风飘舞的衣尾让痴迷师兄的少女略微恍惚。少女忽的有些羞怯,不该乱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不然师兄一定会取消白雪不认真。一震精神,手中清澈纯净的剑在手上挽起如莲的剑花,忽的俏皮的指着旁边盛开着满树洁白梨花的树道:“师兄,看我们谁最先采到树尖上那朵最大的花。嘻嘻。”
“好,我数三下,就开始,来咯,一、二、三”然而还未等白衣少年数到第三下,少女已经调皮的窜起身形往树尖掠去,剑尖一挑,已经将花带在剑上,嬉笑着看着刚掠到树梢伸出剑去的师兄,吐着舌头扮起鬼脸道:“师兄你输了,哈哈。”白衣少年抱剑含笑,“好吧,小雪赢了。”
少女将花别在发上,凝望着俊朗的少年道:“师兄,你看我好看吗?”白衣少年深深的注视着少女含羞的模样,“蒽,很美。”少女被少年看的脸红,一下羞怯的转过脸去道:“我问的是发上的花啦,又不是问你我好不看。”说完,心慌慌的低头去看落满白雪的地面,刚被师兄热切的注视,少女满心喜悦,师兄,原来也喜欢着她呢。听及师兄说她很美更是感到高兴。白衣少年浅浅一笑,“雪国的花,都很漂亮。”少女娇娇缨咛了声,羞怯的跑了开去。
十八岁那年,师傅天命已归,终于撒手人寰,少女和少年一身孝服的葬了师傅,从小就是孤儿的她被师傅带大,传授剑法,总是那样和蔼慈祥的师傅如父亲一般关切着少女的成长,少女幼时体弱,在雪国冰寒的天气总是容易着凉发烧,甚至患了哮喘,一用力过度变会很难受,师傅心急惶惶的半夜背着全身滚烫的少女冒着风雪去找了大夫。烧退了,可是哮喘的毛病却根除不去。
年少的少女调皮,最喜欢吃艳红艳红的葡萄,一个个亮晶晶的,偶尔生起了病就要闹腾着师傅去给她买了葡萄吃才肯去看大夫吃药。雪国的葡萄都是只有在夏天天气温暖的时候才有,幸得雪国除了夏天是暖和的之外,其余的季节都冷冷的。因此葡萄还能保存了些下来。然而价格自然是贵得很的,好酒的师傅都舍不得给自己买好酒喝而把平时积蓄的银两给少女买了葡萄哄她才心甘情愿的吃那些苦苦的汤药。
如今,最亲最疼她的人撒下她去了,少女在落满雪的坟前抽泣着,终于没有知觉的在雪地上睡去。是什么时候师兄把自己抱回温暖的屋舍盖上暖暖的被子。醒来时看见师兄原本明朗清霍的面容消瘦得眼窝深深险了进去。为了看护她,一定累的很了。
赤丹国的铁蹄凶猛的踏进了雪国,在雪国的平民们四下流离躲避战乱的时候,一身武艺的少年和少女投入抗敌大军,武略过人的两个少年男女很快被提拔为雾城守关将领,在战场上指挥若定,一时阻的赤国的兵马不能打开雾城城门,然而僵持了半个多月后,被赤国收买了的督蔚在夜里强行命令守城的士兵打开城门,被喊杀声和铁蹄声惊醒的二人穿戴好铠甲站在城上看到满是赤国的兵和雪国的首兵门混战在一处,而赤国的旗帜在城门上高高挂着,触目惊心的迎风飘舞。
那一刹那,女子心若死灰,雪国,这最后一片据守的城也被占领了。女子不甘的从高高的城上拔剑飘起,站在城门上白衣胜雪的女子猛的挥剑砍倒了赤国的旗帜。异国的旗帜被剑砍断倒下,却冷不丁的从城门外赤国军队中射来冷而犀利的剑扑的扎进女子的肩胛,凛冽霸道的气劲猛的将女子掀倒。那一刻,女子的眼前尽是一片黑色袭来。雪国完了,她所有温存的那些记忆也将无存。女子听见师兄大喊着她的名字:“白雪,白雪。”眼角依稀漂浮着看见师兄越过混战人群的洁白身影,白白的布飘曳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