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怎么?我才多久没来,这里就变成幼儿园了。”
凯一脸调侃的笑,沐浴在阳光下的短发映射出金子样的耀眼光芒。他脚蹬一双沉重的大头靴“咚咚咚”地大步走来,将手中的一瓶葡萄酒塞进歪倒在沙发里的安德烈怀里。
“看看我给你拿了什么,亚里?想不想看?哈,想看就叫我的名字啊!”两人身后,一个音量不小的声音聒躁地响起,但谁也没有把它当一回事。
“Weißherbst?你总是知道我需要什么,凯。”安德烈拿起酒瓶瞥了一眼,话虽这么讲,粘在嘴角上的笑容却多少显得有些僵硬。
“举手之劳罢了。”
凯大大咧咧地倒在安德烈旁边的沙发上,两脚高高地翘上茶几,朝着好友优雅地挥了挥手。
“笨啊你,说了几遍了?!我叫罗伊!罗伊!不是鲁伊!”声音依旧不吝地发挥直捣耳膜的强大威力。
“你说得对,没有佣人终究还是不方便。”安德烈端正的面孔难得地呈现出一片死气沉沉的阴森气氛,微皱的眉头暗示出他心中的不快,乍看上去似乎是在为早上被吵醒而耿耿于怀,听似平淡的声音也残留几丝不自然的压抑,“刚好有自己白送上门来的,不要岂不是浪费?”
“你是说那个褐发小鬼?”
似乎是说到了感兴趣的话题,凯突然来了兴致,轻飘飘地瞟了眼在客厅一角和亚兹一起摆弄着什么的罗伊,坏坏地笑起来。
“笨蛋!不是说过了吗?不准用手去抓火!不准不准不准!笨死了!跟我念100遍,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他是老哈菲尔的独子……”
安德烈许许而又有些艰难地道出罗伊的来历,突然像只伺机捕捉猎物的豹子般一下子从沙发上窜起来,拎起手中的酒瓶毫不犹豫地朝声音的来源砸去。酒瓶伴随一声巨响重重地砸在罗伊和亚兹之间的大理石地板上,化为一地以千姿百态的角度折射午后阳光、垂下晶莹酒滴的玻璃碎片。芬芳的酒香瞬间荡漾成一片,混杂在空气中的香甜气息让人迷醉。
“要我说几遍你才会记住?!你只是佣人!佣人!寄人篱下就要有吃白食的家伙的自觉!还有,他叫‘亚兹‘,不是‘亚里’!下次再听到你叫错,我就把你的皮整个扒下来送给你那个有胃病的老爸!现在,乖乖干活去,‘女佣’!”
罗伊的面色“唰”地变成墙面一样神经质的惨白色。他“噌”地从地板上跳起来,一溜烟往楼梯冲去。直到他的身体缩进楼梯拐角处,罗伊才不服气地朝楼下的安德烈的背影做了一个难看的鬼脸。注意到一旁的凯颇诧异的视线,罗伊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不怎么自在地抓起摆在楼道间的掸子,刻意做出大摇大摆的架势照安德烈的吩咐进了二楼的房间开始打扫。
“不愧是那个老哈菲尔唯一的儿子啊。”目睹了刚才难得一见的精彩一幕,凯调皮地笑起来。
“抱歉,不小心把你送来的酒洒了。”安德烈揉着太阳穴坐下,看得出罗伊自搬进来至今没少让他头痛过。
“没关系。”凯耸耸肩,语气里全然没有“惋惜”的意思,倒是暗藏了些许得意的窃喜。“可惜那是别人送我的,只此一瓶。下次我找人再给你捎一瓶一样的。”
安德烈点头,突然冷冷地唤了声“亚兹”。或许是被那耀眼的光芒所吸引,之前一直和罗伊坐在地上的亚兹正试探性地将手伸向满地散发着尖锐血腥气的玻璃碎片。听到安德烈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亚兹呆愣愣地杵在原地,似乎正犹豫着应该立即回应自己的主人,还是果断地触摸地上那堆闪闪发亮的漂亮“玩具”。
“过来。”
似乎早就预料到亚兹的踌躇,安德烈以无庸质疑的严厉口气下达命令。亚兹这才跌跌撞撞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地来到主人跟前。安德烈提起他的腰,将怎么看都只有12、3岁的“变色龙”整个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突然脱离地面的亚兹不太情愿地在新的着陆点上摇摇晃晃了好一阵,穿着棉拖鞋的脚几次重重踢在安德烈的腿上、胸口,却都被轻轻松松挡了回去。意识到挣扎只是徒劳,亚兹才慢慢恢复平静,乖乖地安顿在安德烈的腿上。
“下次那混小子再说你是‘笨蛋’,你就狠狠用脚踹他下面,明白吗?”
安德烈振振有辞地谆谆教导。亚兹似懂非懂地上下晃了晃脑袋,飘乎乎的眼神却一路绕过安德烈的肩膀,空降在他身后的那堆玻璃片上。直到安德烈拍了拍他的脑袋拉回他的注意力,亚兹才正视自己的主人,干巴巴地有样学样着嘟哝了句“奔蛋”。
“说起来,我以前在酒会上见过那个罗伊·哈菲尔,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不过那时候的他不是褐发,所以我今天一下子没能认出他来。”静静地看着亚兹在好友腿上的“舞蹈”,凯放下架在桌子上的长腿,缓缓地说。
安德烈漫不经心地用手指顺着亚兹已经有了些长度的乱发,以几乎看不出来的角度轻轻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显然是对罗伊的事没什么兴趣。
“……安德烈,老实说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这只‘宠物’这么执着。就算他是百年一遇的‘变色龙’,但终究曾是头奴隶。”凯观察着安德烈的脸色,顿了一下,“呵,说真的,一样要玩的话,不论是从长相还是出身来看,除了性格太活泼,那个罗伊·哈菲尔更适合你。”
安德烈没有作声,只是机械地摸了摸亚兹的脑袋。
“安德烈,如果你是因为在意我们的赌局才……”
凯补充道,却被安德烈突兀地打断。
“凯,我从来不下没有把握的注。”
“我当然知道。”相对安德烈的波澜不惊,凯显得有些焦躁。他不无急躁地抓了抓脑袋上高高竖起的短短金发,“关于变色龙的传闻很多,安德烈,而且这家伙的来历不明不白,……我只是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凯。”安德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挑起趴在自己胸口的亚兹的下巴使劲捏了几下,引得后者连连晃动脑袋,好不容易理顺的头发又蓬松地乱作一团,“我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讲这些无聊的事情?”
“当然不是!”明白自己再怎么苦口婆心都只是浪费口水,凯自暴自弃地吼了一声,借机抱怨道,“你现在有了新欢,当然可以快快活活地躲在这里寻开心。不过你那个‘曾经的最爱’倒是不屈不挠,才多久没见到你,天天打电话到我屋子里去了,硬是要我告诉他你在哪里。你纵容你的宠物是你的事,但你就不能稍微花些力气好好管管他什么叫做自立,别连累我行不行?”
“蒂凡我会管住他的。有空我会去找他一次,让他别再骚扰你。”安德烈自知理亏,意外温和地承受了好友的指责。
安德烈的平和口吻让凯的不快消了一半。感觉自己这一拳只软绵绵地打到了空气上,凯无奈地抓抓脑袋上的短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扔在安德烈的面前。
“请帖?”
安德烈懒洋洋地瞥了眼信封上自己的名字,完全没有打开看看的意思。
“你也可以把这个叫做‘战书’。”凯终于迟迟地道出今天他对亚兹如此看不顺眼的根本原因,“来自军部的邀请函,几乎所有有名有姓的贵族人手一份。名义上说是庆祝近日‘镇压叛贼’成功的庆功会,可谁都知道这是一次拉拢人心的变相聚会!保皇派,将军派……哼!杰拉尔德这男人果然向贵族下手了。”
不消说,这次聚会,与皇室关系最近、以安德烈为代表的侯内塞恩家族首当其冲。其中又有亚兹这只“变色龙”掺合其中,事情陡然复杂起来。
安德烈锁起眉,终于做出一个稍显得认真些的表情。一直抚摸自己头发的大手突然停歇下来,亚兹呆呆抬起头,左右看了看两个各有心事的男人,却全然没有察觉出个中异样,只是笨拙地抓了抓被安德烈的长发搔得直发痒的鼻子。
“真是,难得一个假期,本想好好享受一下的。”
安德烈突然开口,却少了刚才的严肃,多了几分无畏的调侃。知道朋友是在安慰自己放宽心,凯苦笑了一下,毫不留情地指出:
“‘贵族没有假期’,这可是你教给我的,安德烈·侯内塞恩公爵。”
安德烈望向身边的好友。凯的话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那个泥泞的磅礴雨夜,扑鼻的血腥气,高亢的喊叫,少年惨白的面孔,惊愕的眼神……以及虽然脆弱,却洋溢人体热度的温暖怀抱。
“凯……”
安德烈清了一下嗓子,似乎在犹豫着该说些什么。一直缩在他怀里的亚兹注意到安德烈的动摇,好奇地抬头仰望他的面孔,许久,微微张开嘴,炫耀一般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简单却效果非凡的词:
“……笨、蛋!”
刚刚还沉浸在久远回忆中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凯高高地歪起眉,以不可置信的表情瞪着直往安德烈怀里钻,不再吭声的亚兹。安德烈搂住怀里的孩子,惟恐他从自己身上掉下去,突然终于抑制不下,难耐地爆发出一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