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华姝》凰七

5、章五 你的宠爱

　　我常常会来钦安殿，偌大的后宫之中，除了延禧宫，我最喜的去处便是钦安殿和畅音阁。或许是宫阁之中太过浮杂，唯有这两处的清宁才让我有所欢愉。我厌恶后宫的争妍，我爱上了他的宠爱，那种单纯的宠爱，只因，我是我。
　　后来，除了宫宴之外，我再也没有遇见过密妃，或许我和王琅嬛之间是这宫隅间的两条平行线，注定没有交点。康熙三十五年九月初一，我跪坐在钦安殿内，清默的眼眸直直的仰视着金身之佛，柔荑轻轻自地上挪开，露出弯弯的两半陶。才一晃眼，我便将它们收起，复归香案之上，举步而离。
　　初十申时，我一如既往的于镜前梳妆，隐隐见镜后影绰，一笑置之，故作无视。手取梨花簪，与三儿，言，“三儿，今儿带这支簪。”
　　“成日里使唤这三儿，可见的愈发懒怠了。”玄烨朝着三儿摆摆手，命其下去。
　　我蓦然回首，见果是他，笑然，“ 哟呵，什么风，把咱们的陛下从温柔乡里吹来了？”取上了簪子，起身对他略行一礼。
　　他并未看我，拣了桌上的一支金钗看着，反问我，“朕去不得？”
　　我扬笑而言，“自然是……去得。”我凑近了他些许，轻吟，“若是去不得呀，皇上可是会……寂寞难耐的。”
　　纵我对宫中琐事不闻不问，却也未曾不知后宫妃御年年越增。其实我并不难过，因为那些女子在我的眼里，什么也不是。
　　玄烨转目再看我的时候，先前进来的一脸笑色却已做了风逝，抬手扣住我的手腕，冷冷的目光扫在我的面容上，“朕不会寂寞难耐，朕会杀人。”
　　我对上他冷冷的眼眸，微怔，璇而敛起怔容，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微微散乱的发，笑然谓，“杀人？这个爱好，很特别。”
　　他手下力道丝毫无减，肃然而言，“不是爱好，你会知道，朕很少杀女人，但也有例外。”
　　我略略凑近，凝视他的眼，嘴角扔噙着笑，“哦？依皇上的意思，臣妾可是有幸成为这个例外？”
　　他笑了，却没有笑进眼底，“你想成为这人否？”
　　吐气如兰，我悠悠一语，“不想。”顿良久，我挑眉而笑，“黄泉之下，未有汝之引路，蔚瑾茫茫乎何归？……”
　　“归”字甫出口毕，便闻一声“啪”，扑面而来。
　　我错愕的抚颊，素指柔荑上，点点猩红，血腥之味与殿中萦绕的麝香味凝集于一，一股作呕之味犹然而起。
　　他声色俱厉，“你今日成心找死呢，恩？”
　　我拂去嘴角的红，整顿了衣容，凉凉的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男人，未语倾久，于沉默中试图看透他的想法，言，“我若过之，还请陛下提个醒。我若无过，也请陛下提个醒，好让臣妾知道，臣妾是给谁遭罪呢！”
　　他森冷的目光逡巡在我的身上，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我可能会死。那种泠然的冷漠，比之我的凉薄，更甚。玄烨肃然一挥手，“你记着，再若今日般试探朕的耐心，不论有过无过，遭罪的都是你，别无二者。”
　　我略略摇首，轻笑，轻蔑一笑，“皇上答非所问。”
　　我看到他眼底的寒光愈甚，良久只切齿说出一个字来，“你。”
　　我视若无睹空气诡异的凝结，依旧弥漫着适才的血腥，仍未消逝，眼眸扫过他的身形，给他的，是满面的嘲讽。
　　但他看也未看，拂袖转身离去，“扫兴！着禁居宫内半年，不得外出。”
　　“等等！”我骤然喊住他的脚步，抬步拦在殿门前，望着他，我知道，我的眼底有不解，有失望，“这就是回答么？呵……从什么时候起，大清的康熙皇帝，也成了拿女人出气的君王了？！”一下拉开沉重的殿门，强烈的阳光刺进昏暗的殿内，我背光而立，不欲流露丝毫脸上的伤感给他看见。感受到背部火热的暖阳，和内心寒冷的颤抖，我唇齿翕合，“我，赫舍里蔚瑾，就算不是生来给你宠爱的，也，绝不是，莫名其妙给你糟践的！”
　　他不怒反笑，“信不信，朕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不要试图再同朕的耐心挑衅，警告若不管用，一意求死朕便成全你。”
　　他顺手掀了殿门旁的青花高瓶，任支离碎裂响彻金砖之上，“拿女人出气？自轻自贱如斯，还用朕怜惜，恩？！”
　　他的一阵咆哮，喝退了循声而来的侍从。
　　他自齿缝中逼出几字，“你，赫舍里蔚瑾，就算是朕宠爱的女人，也，绝不是，能恃宠而骄恣意妄为者！”
　　我再忍无可忍于这诡异的氛围，强忍着震颤，于其不备，将他推出了殿外。阖上殿门，殿内恢复先前的黑暗，我的红装亦显暗淡。倚在冰冷的殿门，嘶声力竭，“去找那不轻贱的女人吧，就算是死，我也是这幅躯壳，我从来都是这样，死也会是这样！”
　　语罢，亦不知殿外的那个人是不是依然盛怒，但知，自己，就像眼前的青花瓷，支离破碎，喃喃，“姐姐，如果这就是你的男人，如果这就是你的男人……”
　　我的眼中空洞无物，高高的殿门，就这么拦在了我和他之间，沉滞之声，是我们这一场对局的终音，伴随着他的一声怒吼，“来人，给朕封了这门。不，延禧宫！”
　　我匍匐在膝间，任泪水遍及容颜。
　　我的手抚上小腹，惨淡的面容是一阵噗笑，沉沉如吟，靡靡音渐狂。背沿门扉而站起，轻轻欲启门，却觉闭封彻底，惨笑了一声，低言，“玄烨，不是我狠，是你狠，这次……你真的……嗬嗬……”
　　很多年以后，我还是会想，当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会想，却再也没有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