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华姝》凰七

29、章二十九 汝必为后

　　康熙五十二年二月，玄烨在太和殿上金凤颁诏，宣布退位，授皇太子胤礽以皇帝位。皇太子胤礽祈告天地宗庙，继皇帝位，次年改元雍正。
　　之后诸皇子晋封、毓庆宫诸妃册典。
　　皇子晋封里，没有九阿哥胤禟，他已经被玄烨永远的圈禁在了他的贝子府里，而诸妃册典礼，太子妃苏完瓜尔佳氏仅仅册为了贵妃，住在了我曾经住过的延禧宫里，而庶福晋傅察氏却被册为了皇贵妃。
　　我没有过问过这些事，因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姐姐唯一的儿子，赫舍里的寄托已经登上了帝位，而我也离开了延禧宫，移居到了慈宁宫里。当然，这些阿玛都看不到了，因为他在不久前，终于走完了他漫长的岁月。我乘着一个步撵回到了赫舍里家的老宅，那依稀磨辩的旧时记忆一一的涌上了心头，我有二十年没有回来过了。我在阿玛的棺椁前拜了三拜，算是送他最后的一程，家里的人告诉我，阿玛离世之前曾说，“瑾儿，阿玛对不住你。”我只是笑了笑，抚着那棺椁，轻轻的说，“阿玛，你安心的去吧。”
　　在玄烨退政之前，他去景陵祭拜了姐姐，然后带回来了一个女子，封作了怀妃。
　　同样的，我也没有过问这件事，我知道那个女子，她叫沈宛，有着属于她的传奇，和我是截然不同的，说到底，我只是个养在深宫里的女人，而她其实是不属于这做宫阁的。
　　七月时，胤礼带着他的福晋和女儿来慈宁宫向我问安。现在的他，已经封了郡王衔，算是全了他想要的太平王爷的念想，至于以后会作何，那不是我可以去设想的。他的福晋是叶赫那拉氏的女子，来的时候我发现她是大着肚子的，看着她的欣然，我又想到了自己。我忽然在想，如果我有个孩子，那该有多好。
　　但很快，我就甩开了自己这种荒谬的想法，因为如果我有孩子，那我要走的，就一定是另一种人生。

　　雍正元年二月，我缠绵在暖榻上睡了好几日才总算是醒转过来，三儿给我拿来了胭脂和衣裳，我便坐到铜镜前继续着我的伪装。才刚刚画好胭脂红，一个眼生的奴才就瑟瑟的跪在了我的身后，告诉我是皇帝来了。
　　我把狐裘围好，转目轻笑着说，“皇上驾到，还需通传？你这奴才……可真是胆大呢。”
　　胤礽进殿以后，依旧像过去那样的在我的面前跪倒，大声说了一句“儿臣给额娘请安。”
　　我在自己的发髻上簪上了一支华钗，依旧落座在绣凳上，唇泛涟漪，垂目看着席跪之人，笑甚然然，“皇帝给我行那么大的礼，我该如何是好呢……？”
　　胤礽淡然的一笑说，“今时儿臣能为帝，额娘居功至伟。在额娘面前，儿臣岂有不恭之理？”
　　“居功至伟？”我拈帕抵唇，笑意有些肆虐，“皇帝今日来看我，可不是为了说这四个字吧。”我直接就把目光放到了他的眉宇之间，清晰的看到他眼眸里的愁绪和无奈。
　　我没有让他起身，所以他只是挺着身子跪定，“儿臣此来，一为叩谢额娘，二者，求额娘一桩事体。”
　　我翻开了手边的胭脂盒，如今这里面已经没有了“桃香”和“麝香”，但是这并不能阻滞我即将来临的命数。我闻香而语，“是什么呢？”
　　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痛楚之色来，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事能让胤礽有这般色彩，这是我至今为止尚未在他的脸上见到过的。
　　他说，“太子妃……儿臣所立之静贵妃，是儿臣负她。她如今将自己紧锁在宫内，儿臣心内愧疚不已，还请额娘相帮一二。”
　　我说过我没有过问那些事，但如今中宫无主，那个傅察氏的皇贵妃一个月以后又被废黜为了景嫔，所以折腾来折腾去，我又成了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所以我的心里也会有一个关于这个故事的轮廓。
　　我原以为胤礽和世祖爷有几分相似，心中定是有了谁，譬如他原来的侧妃喜塔腊氏，那个如今占据着“宸”之封号的女人，也是胤礽第一个福晋。而苏完瓜尔佳氏为将门之女，必不为胤礽所爱，无奈名门世家，又为正妃。但熟料的到，胤礽一朝登上帝位，不顾结发之恩，不仅未与她后位，甚至给了她一个极具讽刺的封号——静。
　　然而，当我现在看着胤礽跪在我的面前，陈述着他的困苦时，我突然茫然了。
　　不过才片刻的功夫，我想我懂了静妃。
　　指腹轻捣着胭脂，惹的一指都是嫣红之色，抬眉而笑吟，“胤礽，我帮不了你呢。为何不由了她呢？你又怎知，一座偏宫，不是她所钟爱的？”目光视着指尖的殷红，翻过手，细细观着自己仍旧是纤纤玉白的柔荑，“不是所有女子……都要的起帝王的宠爱的。”
　　他低头沉思少顷，然后说，“额娘说的是，可只一点，儿臣真心对她，她该是儿臣的后。”
　　我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音色叮叮的就响起，阵阵的是靡音，“真心是真心，可就未必要的起。一个禁宫中的静妃，是个容易知足的女子，藏着你们十年的结发之情。一座凤阙里的皇后，一场纷争里的后位，胤礽，你护的了她么？你的真心，究竟……能给多久呢？你能保证，她不会成为真正的静妃么？”
　　我懂静妃，是因为她选择了延禧宫，我想她应该是有些像我的，尽管我所见过的她是个把刚强放在脸上的女子，而不似我这般柔媚，但是我知道，骨子里是一样的。所以我想我是懂她的，也许胤礽也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才来问我的吧。
　　他听得竟是痴了，最后好容易才拉回了他的心绪道，“儿臣亦不是块木头。她伴了儿臣十年寒暑，本是个如火一般的女子，为了儿臣，勉强让自己变得温良贤淑。可儿臣……唉……”他沉沉的叹了一声，“静妃、偏宫……见她如此，儿臣依然心如刀绞。”
　　我把温和的笑意摆在脸上，扬手让他起来，眼神漫溢在他处，唇角洋溢，“你该对她说，而不是本宫。可是，本宫还是劝你，莫为一个女子伤神太过，你应该……学学你的皇父。”
　　胤礽起身以后，嘴角撇过一丝苦笑，“儿臣毕竟不是皇阿玛。”
　　我偏眸一笑，“她毕竟，还伴着你的，不是么？她毕竟还在你的身边，不是么？不过一墙之隔，香烛盈燃，宫灯尤在。”
　　然而他的笑意却更是苦了，“孤心谁明？若她不愿为后，儿臣亦永不立后。”而后便是一躬身，“叨扰之处，额娘勿怪，儿臣告退。”
　　他匆匆的就离去了，我看着他的身影，想着他说过的话。铜镜里的我还是那么的美艳，但是我忽然觉得他一点也不像玄烨，他说的对，他毕竟不是玄烨。但我又开始羡慕起那个静妃，比羡慕悫嫔更甚，因为她所爱着的人，是这样的爱着她。
　　不像玄烨，心里永远都有一个江山。
　　当然，这也成就了他的千秋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