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君》即默

6、弦曲献仙音

　　“这古琴想必也是受到尊神气息的感染，显身与世，才能让本君有机会觅得。”天君的声音平淡无波，看着我呆呆的抚摸着琴。
　　他这声音，到像是出声拉回我的记忆。
　　我低低笑了笑，从侍者手里接过古琴。
　　有些不知道的仙者问着旁边的神仙，这琴的来路。
　　我可以隐约的听见，那些细碎的耳语。
　　“这琴名唤伏羲，是当年望云尊神亲制，采伏羲氏天石，天蚕雪丝所制，故得此名。这琴泛着白光，据说有安定人心神的神奇功效。”
　　我手指轻抚琴身，这琴好似与我有共鸣，琴身微颤。
　　我笑笑，琴啊，这是你第二次颤了，上次是因为惊悚，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伏羲琴，跟随我征战三界，血染九州，助了我和乐引不少力。而今八万年流离失所，苦了你了。
　　琴身又是一颤。
　　我抬起头，看着大厅中站在的一群人，缓缓视之，我面上表情沉静，眼波流转，带出上古神邸的严气。
　　“众位仙家，可否有兴趣听一曲琴音呢，以还我怠慢的无礼。”我的声音传到大殿四处。
　　他们满脸的诧异，我从不在战场以外的地方，或是给不相熟的人抚琴，这次一来，他们倒是惊讶了。
　　天君的声音传来，“素问尊神好琴技，今日我等有幸聆听，自当不敢推拖。”
　　众仙附和。
　　我点点头，寻着仙童的指引，来到一处案习前坐下。如今，这天界到没在凌霄宝座上坐着，倒是在台上置了三只案习，中间的，大概便是天界坐着的了，正首的左右各一案，可谓是尊贵至及。
　　我想，这天君倒也识大体，知晓我的身份虽没有他的尊贵，但是辈分，我是高了他不少的，我看着这个天君，颇为赞赏。
　　我坐了这右案，那左案，大约是给比我的身份地位还高的人准备的了，那，这个人，三界之上，大约便只有乐引一人了。
　　众仙看我坐下了，自然也是纷纷落座。
　　我的技术自然不会像当年一样了，只是这万年没用，琴声有些涩，我也有些生疏。
　　琴弦一挑，微微涩的声音传得很远，余音袅袅，我弹奏的，是当年乐引教我的第一首曲子，大圣遗音。
　　琴音沉稳悦耳，圣洁平和，将人生生带入上古的境界。
　　我低头抚琴，众人一时无声，天界似静止一般，诡异的平静。
　　琴身泛着月牙白的光芒，和着低缓的琴音，萦绕在九霄云上，我微眯着眼，望着众仙都闭着眼睛，恭敬聆听的样貌。
　　突然，一道尖锐的仙气朝我刺来。
　　我微抬眼，拨弦。
　　两道仙气相抵过，划到众仙，众仙却似没有反应一般，依旧站立闭眼着。
　　这个琴确实有安定人心的功效，我刚才，便是把他们全都定住了。
　　我朝着拿到仙气的来源看去，看不大真切，样貌模糊。
　　但是我估摸，这人能在如此戒备森严的法会上露面，并且不被人发现，他必定是有厉害之处的。
　　我只是抬眼看他，并未停下手指。
　　“远方的仙友，你意欲何为？”
　　他并不言语，只是攻势更加猛烈。
　　我依琴气护体，却也知道这样撑不了多久，便在心里渐渐想这脱身的办法。
　　这些参加法会的仙不能醒，否则我被人知道修为不多事小，被人乘机再次扰乱三界的次序事大。
　　然我面上是没有什么变化的，这把琴上，聚集了很多人的仙气，暂时攻不破，但是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道。
　　我很清楚这个道理。
　　我只是在等，等一个机会。
　　果然，九霄云上无数道横扫千军锋利无比的剑风扫来，一下子，盖过先前攻击我的那些仙气。
　　这仙气锋利桀骜，带着刺眼的光芒，连那些定住的仙人的身形，都微微晃了晃。我只是侧眼微微的看到，地上有一条长长的影子，剑影。
　　那模糊的人影倒退几步，站住不动，等着下一步的计划。
　　幸好赶上了。
　　我手指未有半分停歇，只是眼风淡淡的扫过去。
　　无形之剑，承影。
　　万年之前，便流传着一个关于乐引的传说，传说他足不用动一分一毫，只挥挥衣袖，他眼前那些敌军的妖魔，便会悉数倒下。传说神乎其神，悠悠十几万年，现如今的人是认为有夸张的成份在里的。
　　但是，曾经亲眼见过的人，是不会忘记那九天第一仙的风姿的。
　　例如我。
　　地上的影子旁赫然立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及眼往上望去，一袭白衣落在眼里。
　　那白衣与天际融为一体，似真，似幻，仿佛眨眼间，这一切就会变成梦境。他长发飘扬，带着上古神邸的写意。他的面容沉静，带着淡淡的出离，似在望着尘世，那双眼睛恬淡幽深，又似他的眼中只有我一人。
　　“数万年不曾看见这琴的影子，没想到，音色还是此般美妙。”
　　这声音悠远静匿，似从虚无破空而来。
　　我眼角晕上一层水汽，嘴角淡淡笑着。
　　“数万年不曾见过承影，我也不曾想到，它依旧锋利如斯，你的剑法，也如此精准。”
　　琴音袅袅，这是他教我的第一首曲子，大圣遗音。
　　突然刚才攻击我的那个人，估摸是看看情况不对，往后退去，一招不见踪影。
　　我偏头看看乐引，他的表情纹丝未变，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似乎并不将那人放在心上。
　　我笑道：“看你好像知道那人底细一般，你如此有把握？”
　　他一摆袖子，地上承影的剑影消失不见，仙袂翻飞，似要乘风归去。
　　“我们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何必还在乎这个呢。”他的声音低缓悠长，让人感觉虚无飘渺，与世无争，可是，他的眼，为什么还望着我，只望着我？
　　我抬着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以为，你至少还在乎她的。”
　　声音很轻，轻到我自己都听不太真切。
　　乐引的神情一滞，然后嘴角划起似自嘲的弧度，“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能忘记，我可是快忘记，你口中的那个她，是谁了呢。”他轻轻抬头，别开视线，望向虚无飘渺的远方。
　　我静静看着他美好的侧脸，心莫名的抽了下，微微酸涩。
　　“这琴声传的很远，连你的终南山都传到了。”漫不经心的语调，拙劣的转移话题。“我没有剩多少修为，知道有人要谋害我，自然是不能反抗的，所以不得不惊动了你，真是对不住。”
　　他又转过头，淡淡的看着我，没有什么表情：“算上这个，在加你原来欠我的一条命，你该怎么报答我？”
　　我无语于他的言论，居然那么直接的问我讨债，居然那么灵巧的转移话题。
　　我低头不语。
　　“不如••••••••”他一挑眉，语气调笑。
　　手指一挑，琴声戛然而止。
　　众仙从痴呆状恢复过来。
　　然后，他们惊得嘴巴张大老大老大的。
　　我隐隐看见乐引黑了一张面皮。
　　我得意的笑，得意的笑。当然，是默默的。
　　众仙顷刻跪倒一片。
　　“不知望云尊神驾到，尔等有失远迎，尊神恕罪。”齐刷刷的声音，刹那间，我明白了，原来我和他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而我的琴声，倒是直接被忽略了。
　　他面色阴沉，声音低沉暗哑，带出远古神邸的无上尊容，“众卿无需大礼，本尊只是来和凤凰尊神叙叙旧。”
　　众仙了然的望了我们一眼，道：“二位尊神，洪福齐天，情深似海，尔等恭贺尊神重聚。”
　　我擦了擦汗，情深似海••••••偏头望了望乐引，他面色无波，但明显比刚才的菜色好了很多，显然，他很受用。
　　我鄙视的瞥了他眼。
　　这不瞥不要紧，一瞥就发现还杵在那的天君，天君低头似乎若有所思。
　　也是，乐引当年出名的时候，他搞不好还没出生，而他出生的时候，乐引已经不问世事了的。他是在犹豫怎么处理这件事吧。
　　眨眼功夫，他走上前来，抬手做了一辑。
　　“晚辈见过尊神，尊神不知何时驾到的？本君有失远迎，乃是失礼。”声音不卑不亢，显了礼数，又不失九重天的威严。
　　望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声线淡漠平常，别人听不出，我倒是觉得，这声音比平常还要淡漠稀疏很多。这新天君哪里惹了他？
　　他说道：“天君不必如此言重，这琴使人生幻的效应，怕是你们刚才都被蒙在谷里了。”他的话在我听来具有很挑衅的味道。
　　众人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怕他们用有色的眼光看我，便开口道，“伏羲琴，确实能让人痴傻，但是这道行高的，是不会被迷惑的，众位仙家仙气盛极，想必是看见望云尊神驾到的吧！”
　　••••••••
　　一片沉默。
　　众仙脸色一阵青白，天君的面上微青，只有这乐引，嘴角微弯，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众仙支支吾吾，望一眼乐引，望一眼天君，在望望我，他们可不敢说看见了，不然自己这仙途恐怕得坎坷了••••••
　　我摆正了脸色，“无需如此紧张，为仙之道自是该来无影去无踪的，我刚才是在说笑呢。”
　　众仙呼了一口气。
　　倒是天君，站在那里，不知是该上前还是退后。
　　我看了看他微有变色的面色，心有不忍。
　　便道：“天君，我此来，还有一个事情要办。”
　　天君望向我，他应该是感激我为他解了围的，“凤凰尊神请说。”
　　“我原是天界掌乐的神仙，如今我失踪了这万把年，想必我的职是有早有人代了的。”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如今，我刚醒来，还需很长的时间调养，天君可否把我的虚职给撤了？”
　　句句情真意切，不容反驳。
　　天君低头思考了下，便点头同意了。
　　乐引一直看着我们，未做什么言语，看我办完该办的事，便朝着天君道：“星集君，本尊要带沐莜前去闭关静养，就先告辞了。”
　　天君颔首，“二位尊神慢走。”
　　乐引点点头，朝着众仙挥了挥衣袖，便腾云而去。
　　我看着他微有些独立的背影，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天君，想要告辞，却听他道。
　　“沐莜，八万年睡的可否孤单？”
　　我呆愣在原地。
　　这声音是直接传到我的脑子里的。
　　这，这分明就是••••••
　　弥天的声音。
　　我幽幽的看着天君，面上不动。仔细的打量天君，他与弥天无半分相像之处。这位星集君，俊朗不凡，尊贵无比，有正气自眉间生发，而那弥天，在我的印象中，弥天是妖冶美艳不可方物的，他从未有过那么正气的时候。
　　不易打草惊蛇，我缓缓道：“天君，下次再会。”
　　他面色如常，好似刚才这话不是他传给我的一样。
　　我收起琴，也腾云而去。
　　乐引的行动故意放缓了的，我便很容易就追上了他。
　　行至他身边的时候，我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刚才一幕的惊奇的。
　　“终南山后山有一处温泉，汇聚天地之灵气，对疗伤很有好处。”乐引未看着我，嘴角微微弯起，和他刚才正襟的样子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怎的我以前从不知？”我侧眼打量他。
　　“你很少去后山，况且，这八万年里，风云巨变，大地沧桑，没什么不能产生的。”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没什么不能产生的。
　　我本以为我死了，可是我活了。
　　所有人都以为弥天灰飞烟灭了，可是我今天听到他的声音了。
　　八万年，没什么不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