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似是故人来 ...
-
若水之东,广海之上,便是蓬莱,那时它未有后来有名的,那是,只不过是我拜会老朋友的一处地界罢了。
这蓬莱岛上住的,便是我现今要拜访的对象,炎淮。
炎淮是从凡人修成仙的,我与他结缘,也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
那时我云游四方,提高修为。路过这蓬莱岛,倒是被这里的酒香吸引。
于是我潜入酒窖,喝了里面最好的两壶酒,还顺带收了几坛,带回去给乐引尝尝。
没成想,一出酒窖,就遇着了炎淮。
他大骂我酒贼,我怒了,于是大打出手。
他说:“你今日要是打得过我,我便让你搬走这里所有的酒。”
我大笑道:“如此甚好,但是我和你打,恐被别人说是我以老欺幼,我便空手和你打吧。”于是我彻底把他激怒了。
几十个回合下来,他果然不支倒地。
我便毫不客气的拿了他酒窖里所有的酒。
末了,还是觉得良心愧疚,从怀里拿出几支上好的万年人参。递到他面前。
“我喝了你的酒,还打了你,总是有些不对的,我知道你是炼丹之人,这几支人参,就当酒钱吧。”
他以剑支地,抬首看了我一眼,“是我技不如人,你不必同情我。”
我呵呵一笑,收回人参,“还挺有骨气,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
他却脸微微一红,尴尬的别过脸。
我愣了一愣,随即大笑:“怎的,你练功岔气了?脸这么红!”
他突的抬起脸,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后抬起剑便往外走。
“喂,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他明显压抑怒气的背影,低低笑着。
“炎淮。”
过了好久,他幽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抿嘴一笑,炎淮,不错的名字。
自此,我便经常去他的岛上,没事就搬了他新酿的酒,放回家里埋着。而炎淮,也每次都黑着脸,和我干上一架,非要输了才肯就范。
我晓得他练的丹乃是可以增加修为的,便顺带连他的丹药也抢。
他更是气愤,打的就更卖力,我倒是很少有真正可以切磋的对象,便把他当做甚好的武行,每每去他那里试身手。以打败他时间的多少来计量我近来的修为。
于是,相交万年,我们便是在打打闹闹中度过,而且一见面必打。
可如今,我怕是没那个气力和打了。
我向下一望,远处海天交接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绿色,绿色之上还布着金色的,像是瓦片样的东西。
我回头对那凤凰说道,“我们快到了,你们先回去吧。”
那凤凰似乎思考了一阵,说道:“我们自是要护您安全抵达的。”
我点点头,并未说话。只是怕,这个架势,大概会惊动炎淮吧。
脚沾上地的时候,我便无奈的看见了平地上大门外一排的道士,为首的那个,依稀辨的出是炎淮的样子。
我对这天上盘旋的那些凤凰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了,他们盘旋了好一阵,才浩浩荡荡的向西飞去。
我不由头上落下一滴冷汗。
在转头时,炎淮已经立在了我的面前。
他着一身黑白相间的道袍,形体样貌倒是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这眼中又深沉了些。
我打量着他,玉树临风,挺拔俊朗,深沉平和,不错,这万年大有长进,不比当年做事莽撞的小子了。
炎淮看着我,深沉晦暗的眼眸里闪着竟不知是泪光还是啥的东西,手指泛白,身形微微发抖。我心里一酸。
道:“炎淮,你看我如今这点修为,没办法和我打架,就这么伤心么?”
他一扫之前的,萎靡不振?他大怒道:“我说,你好歹要走也和我打个招呼啊,怎么一去就是八万年!”
那一排的弟子们大为诧异,这平时冷酷的要死的师傅还有怒的时候?
我笑道:“要是和你说了,你还不缠着我到死的那一刻,定要决出胜负的。”
他叹了一口气:“你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沐莜,八万年,总算,还是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看这他跟个八旬老人一样的感叹,打断他:“炎淮啊,我如今这身修为,你看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么。”
他收回悠悠望向远方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我。
半晌,他道:“你是怎么弄到这个地步的,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望着远方的天边,淡淡的道:“那些事情啊,有些难以启齿呢。我倒是想知道,我死后的这八万年,可有大事发生?”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让出一条道来,“外面风挺大的,进来说话吧。”
我坐在椅子上,随手翻看着这些年的天界史书,总算弄清一点事情了。
当年我死后,老天君念我功劳巨大,便追封了个凤凰尊神的名号。只是,这人都死了,这虚名还有何用?
再之四万年后,天界换代,新一任的天君即位,朝号圣泽。崇明时代仅仅延续了七万余年,可见天君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在之后的八万年,三届无事,八荒安好。算起来,我复活的这件事,倒是可以称为头等大事了。
炎淮到了杯茶给我,在我身旁的椅子坐下。
我皱眉看着清茶,“到你这里竟然只喝茶?”
他瞪了我一眼,“就你这点修为还想喝酒,不被人笑死。”
我讪讪的低下头,拿起茶杯慢慢的饮。
他又看我一眼,声音低低的道:“你可知道,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摇头。
炎淮的眼神忽明忽暗,眉头微皱着,一张好好的俊脸也拉了下来,竟叫我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那是乐引散了自己一半的修为,保住你每一缕的魂魄,花了八万年收集成的。”他的声音低沉,隐有不忍和小心。
我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茶顿时从嘴角流了下来。
炎淮顿时厌恶的离我坐的远些,还好心的拿过来一块方帕示意我擦擦嘴角。我尴尬的笑着,抬手随便的用衣袖擦了擦。
目光落在这衣袖上。
我素喜男子穿的广袖宽裙,还偏爱在素白的衣料袖口裙边绣上黑色的凤凰,这点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我当初死的时候,穿的那是大红的丝质嫁衣,和如今这衣服,却是不搭嘎的。这衣服,是知道我不喜红色的乐引准备的吧。
我低头苦涩一笑。
炎淮看着我的脸色,我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年你和弥天决战天山之巅,你和他同归于尽之后,众神才赶到,却发现乐引满身是血的抱着你的仙体,不发一言。我们只当他是伤心过度,染了满身你的鲜血,哪里还有九天第一仙的俊逸。我们便想上前安慰,没成想,他挥了挥衣袖,硬是把我们从天山之巅扇了下去。乐引那法力你也知道,我们那里抵抗的了,等爬上来时,哪里还看得见你们的影子,只剩弥天的尸首了。”
他缓缓的说完,我却是没有力气在听下去了。
我用手撑着头,闭上眼睛。
炎淮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我到终南山找他,才知道他的修为已经被他散去一半用来找你,这真是••••••
我望着远方,似乎看见乐引一个人站在远处,寂寥的看着一年又一年莜麦花开花落的样子,他清悠的声音传来,“莜儿,你可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
我理了理心情,维持着面色的神色,“你方才说,那弥天后来怎了?”
炎淮看了我一眼,讪讪道:“他的尸首,用天火焚了,不留痕迹,灰飞烟灭。”
不留痕迹,灰飞烟灭。
这八个字荡漾在心头。
我略有些讽刺的笑着,你倒是挥挥衣袖,毫不留恋的走了,那为什么不把我也彻彻底底的带走,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起生死的吗,如今,你可食言了,弥天。
心如止水,也终究被搅乱了,是喜,是悲,是痛,也无法分晓。
我抿了一口茶,缓缓的道:“今日是我浴火重生的日子,不说这些事了,说些有趣的吧。”
炎淮看我一眼,终究没有再提到那些事,只拿来了几颗丹药,让我在他这里好好调养。我无法推辞,便应了。
傍晚,炎淮带我到厢房,又随便唠嗑了几句,临走时,他深沉了盯着我看了一会,才说:“沐莜,你不在的这些年里,我确实无聊乏味的很的。”他低下头,觉着这样讲不太合适,便又道,“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万不能在一声不吭就•••••••
他没有把那剩下的话讲完,但是我是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我郑重的点点头:“恩,再也不会了。”
他长舒一口气,像得到什么保障一样,又道:“其实这天地间最好的修养的地方,便是终南山,你要是真想提高修为,就去那里吧。”
说罢,他关上门,出去了。
终南山,我怎可能不知道。
在那里住了万年,怎么可能不知道那里的灵气最盛,可是,就是不想去,不想看见乐引。
那个像云一样悠远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