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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烽火 • 殒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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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釉初赶到现场时,她所见到的,是让她全身血液都为之冻结的景象。
七然山的景观,在两名影级高手的激战下,半边山林几乎夷为平地;四周是因雷击而焦黑的枯树,尸骸遍野,鲜血流遍了雪地,与皑皑白雪混成一片血泞。
而引发这场惊天动地惨斗的两名高手,颤巍巍的伫立于雪地之中,远远的看,两人靠的极近,彷佛正相互扶持、又像是相互拥抱。
圭时的头垂在卡卡西肩上,远远看起来,像是喝醉了似的,依在扶持的友人身上。
四周很静,她的耳中,有那么一阵子的静寥,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可她,听到了,滴答滴答,血珠跌落在地的声音。
「圭时——!!!」
凄怆的叫声划破了雪地的死寂;卡卡西向后退开,她亲眼看着,卡卡西闪着银光的手,从她丈夫的胸膛缓缓拔出,掘出了泉涌般的血。
她扑上前,一把抱住了颓然倒地的圭时。男人高大的身躯此时格外的沉重,她撑扶不住,两人一起栽倒在雪地中。
「圭时——!!圭时!!」
他的胸膛开了一个拳头般大的窟窿,涌泉般的血从窟窿中直汩汩的冒着。釉初慌乱的按住了他的伤口,试图帮他止血,但血如溃堤般的冲出,在雪地中泛滥。
血!止不住的血!!
她的意识彷佛随着那止不住的血滚滚流去。血海中,她的脸、她的衣服、她的手,都染上了圭时温热黏稠的血。
圭时在抽搐,卡卡西的雷切贯穿了他的胸膛,他痛苦的抽搐着,血从嘴里一口口的涌出。
止不住!慌乱中,她身边多了一个人,随后赶来的医忍幽连忙施展医疗忍术,试图为圭时急救;但此时任何的医疗忍术,都已止不住圭时流不尽的血——
「旗木卡卡西——!!!」
釉初悲愤至极的怒吼,猛然从圭时身畔站起,怒视着眼前的男子。
卡卡西无奈的望着她。在激战的最后一刻,他用万花筒写轮眼的时空转移之术,化解了六代水影的奋力一击,同时也在水影身上留下致命的伤害。
但与水影激战、接连的使用写轮眼,他的查克拉也所剩无几。此时的他,光是站立就很是困难,面对眼前散发着慑人杀意、宛若发怒母狮的女子,卡卡西暗暗估算着自己最后的攻击力,一边严肃的望着釉初:
「水影夫人,我很抱歉。」
「用不着抱歉,既然是忍者,这是早该有的觉悟。」釉初眼神如冰,右手开始集结冰蓝色的查克拉:「所以,就算我杀了您,想来您也理当无怨吧?」
语毕,她如箭般的向卡卡西冲了去,见此,卡卡西左手也聚集了查克拉。
此时唯有避开釉初第一击,先以雷切对她做出伤害,自己再行撤退。但卡卡西已是强弩之末,完全敌不过颠峰状态的釉初。她往空中一跃,避开了雷切的直击,右手如爪往卡卡西头部抓了下去。同一时间,随后赶上的水月也加战局,手持大刀朝卡卡西颈间劈去——
完了——卡卡西绝望的闭上了眼——
就在此时,数道苦无分别向釉初、水月迎面射来,逼的她俩回身闪避。她甫落地,旋身又再次攻击——
一道人影冲出,横刀挡开她的攻势。
「釉初!」鼬护在伤痕累累的卡卡西前方,见到釉初眼里如火般的怒意,以及后方生死不明的圭时,心里不禁一寒。
釉初恍若未闻,此时她的悲愤欲狂,出手又像当年对战越川时那种奋不顾身的打法;回身绕过了鼬,闪着查克拉的手再次朝卡卡西扑去。鼬逮着她的破绽,从空隙间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好细,只要他使力拗断,就能制住她的绝招覆水。但她眼里那种如狂的悲伤震慑了他,鼬心中不忍,只架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外甩出。
釉初摔落在雪地上,跳起身又再次朝卡卡西扑上。鼬护着已站立不稳的卡卡西,又不愿真的伤害她,只一迟疑,左臂被她指尖扫着,立即血如泉涌。
他负伤流血,但鲜血似乎浇冷釉初激昂的情绪。她一愣,苍冷的眸中似乎总算看到一丝愕然与理智。
她瞪着他,森然道:「让开!」
「釉初,妳冷静一点,」鼬劝道,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身受重伤的是她丈夫,她怎么冷静?
「与其再起冲突,妳还不如先替水影作急救。」
釉初咬牙不语,死盯着鼬身后疲惫不堪的银发男人,眼神里净是那年与越川对战的乖戾与杀意。看她的眼神,鼬心头一阵阵发寒,明白他再不下重手,今日便无法阻止这个悲怒交狂的女子。
他护着卡卡西,左手已悄悄结印,只待釉初再做攻击时立时发动,虽已抱持着恩断义绝的觉悟,但心里还是无比凄怅。
釉初,拜托,我真的不想伤害妳——
二人对峙,冲突一触即发,就在此时,倒在一旁奄奄一息的圭时,用尽剩余力气声嘶力竭的叫道:「釉初,回来!」
闻声,釉初像触电似的一颤,回头往圭时望去。
圭时颤巍巍的撑起半个身子,他一动,大口的血又从嘴边溢出,只能微弱的唤道:「够了.....」
釉初眼底张狂的杀意慢慢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却是茫然的悲伤。她茫然的望望卡卡西、又看看圭时,眼泪便从茫然无措的眼底落下,流过她苍白如雪的面庞。
她咬了咬牙,退回圭时身边。看到他已无救的伤势,不禁泪如雨下。她俯身揽住了他,对鼬和卡卡西二人恍若未见。
见此,鼬松了口气。卡卡西的伤亦不轻,时间拖久了只会有碍。
「火影大人,还能走吗?」
鼬搀扶着查克拉用尽、行走不稳的卡卡西,喝止了正和水月展开激斗的部下,在下令撤退的同时,转头最后看了釉初与倒在雪地上的水影六代目一眼。
釉初抱着奄奄一息的水影伤心欲绝,垂头掉泪的身影,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
他心里揪紧,一阵阵发疼。
她的眼泪,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可是,作为木叶暗部总队长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心疼敌方水影夫人的眼泪?
X X X
血不停的流,生命正汩汩的离开了圭时的躯体。
他已无力动作,在如潮水四面八方涌上的痛楚外,他依稀还剩眼睛还能视物,还剩耳朵还能听音。
这样就够了......他想,在最后的最后,还能看着她面容、听着她的声音。
釉初环抱着他,彷佛想安抚他的痛苦般,平稳而规律的抚摸着他的头发;他仰躺在她的怀里,看着她嘴唇紧紧的抿着,额角沁出了汗珠。汗珠沿着她秀丽的面庞滑下,溜到形状姣好的下巴,凝成欲滴不滴的晶莹。
像一颗泪水。
他痴痴的望着,感叹着,啊,原来她也会为他哭吗?
十六岁那年,他获得了暗部队长的臂章和证书。
从此每天早上七点二十分,他固定会到达暗部中心办公。
在这之间,若是脚程不变,大约在七点十分左右,他会经过一栋小小的和式架高木屋。
混杂在中下阶层住宅区,清一色的房屋设计。会引起他的注意,或许是它在一群肮脏破烂的屋舍间,门院打扫的特别干净;或许是每次经过,在四周吵杂不堪的鸡鸣狗吠、孩子闹娘亲骂的喧闹间,屋里流泄出如漱玉珠鸣的琵琶乐音,有时更有行云流水的笛声相佐。
又或许是,在天气晴朗的时候,院内会伫立一位秀丽少女,殷勤专注的照料花草,且不时回首和坐在廊上的年幼.男孩谈天说笑。
矮篱笆难以阻挡高大的他的视线,他不禁的偷觑这家人早上活动。少女和男孩有着极其相似的清秀面容,相同的浅蓝色双眸,干净的投映天空的影子;相同的黑发、白皙皮肤,不同的只有少女脸上自然的红润,以及少年异样苍白的脸色。
看来是姐弟,而且是对感情很好的姐弟。
有时无意间听到二人的对话,听男孩对少女的称呼,他能判断二人的关系,以及男孩对少女的亲昵依赖;听少女对男孩的关切,他知道男孩的名唤「出陶」,身体状况似乎不佳。
这对姐弟似乎很爱笑,他经常听到二人笑语不绝。就算两人没有对话,坐在走廊的出陶慵懒的晒着阳光,脸上也挂着稚气微笑;就算没有对话,为花木施肥浇水的少女,秀丽的脸上也勾出浅浅笑晕,偶尔还会哼唱些不知名的小调。
那样的笑容,暖和的好像能提升雾隐终年低迷的气温。
不自觉的,固定七点十分经过位于转角的木屋,听听屋内的乐音、那对姐弟的说笑,成了他早晨的必要公务之一。
直到有一天,整理完篱笆攀长的花木,少女站起身来,恰恰与篱笆外的他四目相交。
少女微微一怔,但她随即笑了,笑的灿美更胜朝露晨花,他听到少女清澈的声音首次为他而发:
「早安啊!每天都会看到你呢!」
剎时寡言无笑的暗部队长觉得像有千吨熔岩泼在他的脸上,烧烫的使他挤出一个别扭诡异的笑容:「早…早安。」
之后,他会在七点十分时在篱笆外多停留个几分,和那对姐弟稍作闲谈(但还是别扭的经常咬到舌头),然后再选择用瞬身准时冲入队长办公室。
许多时候早晨不见少女的身影,只有出陶安然悠闲的代替少女照料花草。听到他经过的脚步声,出陶会代替少女对他露出微笑,礼貌而温柔的道声「早安」。
那时他赫然发现,男孩天蓝色的双眸,其实倒映不了任何事物。
男孩笑着说道因病失明的过去,絮叨着和姐姐生活的点滴。七岁左右的他言语中还带着浓浓稚气,姐姐长姐姐短的说个没完。姐姐喜欢园艺、姐姐煮的食物好好吃、姐姐有时会弹琵琶,但其实琵琶还是他比较厉害噢——
但他出奇的发现自己对于幼童连语法都还颠三倒四的对话并不厌烦,或许是姐姐不在,爱笑的男孩也难□□露出寂寞孤单;又或许是——这么想他又觉得脸上被灌注铁浆——他还蛮喜欢听到出陶谈论他的姐姐。
虽然他不曾问过少女的名字,他觉得这样打探简直是个超S级任务。
他一直没有勇气,开口询问少女的名字。
直到三个月后,暗部队员选拔的生死赛中,担任主考的他穷极无聊的翻阅参赛者资料,然后看到一张熟悉的照片。
照片旁标记了选手的姓名,还有详细资料和经历——
形代釉初。
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胜者走出赛场,冷静的拭去刀刃上的血,少女天蓝色的眼第一次让他感到寒意。
形代釉初,他猛然想起,在这届中忍里,最年轻、最具实力、行事却也最残酷果决的忍者。
少女直直注视着他,熟悉的容颜不见昔日早晨宛如阳光般的笑晕,天蓝色的眸难见喜怒,她嘴角微微上扬,划出不知是挑衅还是嘲弄的一抹笑容——
剎时,那张小巧脸蛋奇异的透出艳魅无伦,眩惑的让他神迷,彷佛嗅到天下绝美又绝毒的花香。
他知道了少女的名字,她也成了他队伍里的新进后辈。可是在那之后,少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再也没看过少女那如朝颜花开的纯净笑容。他依然会在七点十分左右经过那栋房舍,出陶和他越来越熟稔,可是少女脸上的笑越来越疏远。
她依然在笑,只是像冬夜里一弯弦月,清冷的散发着刀刃般的寒光。
「釉初....」
「圭时,不痛了,不痛了....」
釉初在哭,她的眼里有泪,她紧紧的抱住他,尝试使用麻痹效果的医疗忍术,试图减缓他的痛苦。
可她在哭。
「别哭.....」手指微微的动了下,却连抬起的力量也没有。
他,真的很想替她拭去眼泪....
「不痛了...」她的眼泪落在他的颊上:「我们回家,你答应过的,我们一起回家....」
别哭啊....
妳的笑容,一直是我早晨最美的一道风景....
多少次,一直鼓起勇气想问...一直想问...
「妳叫....什么名字...?」
釉初一怔,圭时的呓语让她懵了,可圭时的脸色已是死亡般的惨白,一双曾如鹰般锐利的眼,此刻暗翳无光。
「圭时!」
「妳....叫什么名...」喃喃的,他只剩下这个执念。
他想问,一直想问的....在那攀满朝颜花的篱笆旁,与有着灿烂笑颜的少女道完早安后,他很想唤声她的名,和她说声再见....
「我叫釉初!」女孩握住了他的手,大声的道:「釉初!你听的到吗?我是釉初!」
他笑了,那么多个早晨,他每天都在出门前深呼吸,设法鼓起勇气,一直想问的.....
「釉初,再见....」
圭时的眼阖上了,脸上还带着满足微笑,可是再没有声息。
第六代水影乌山圭时,在七然山之役壮烈牺牲,享年三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