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赴死 • 沙金 ...
-
倒数第十一天,鼬有大半时间都在昏睡中度过。
恍惚中,他彷佛又回到了宇智波的故宅。
炉上咕噜咕噜的炖着汤,母亲背对着他,忙着将水果捣成泥,制作婴儿食品。父亲面前竖着一张如墙般的报纸,看不到脸。
他吃着属于他的早餐,一面瞥着身边的婴儿。
七个月大的婴儿,才刚学会坐。小佐助不稳的坐在他身边的软垫里,一只软绵绵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角,摇摇晃晃的,像个不倒翁。
他看着摇来晃去,嘴里还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的小娃,一时兴起,抬起食指,往小娃额上轻轻一戳。
就像不倒翁一样,小娃往旁歪了下去。他也不哭,两只小手晃啊晃的,自己又爬了起来。
他忍不住又戳了一下,看小佐助又栽了下去,再一次摇摇摆摆的坐起。
真的好像不倒翁——六岁的哥哥到底还是个孩子,鼬忍着笑意,瞥了眼专心看报以及专心和婴儿食物奋战的父母——
没人发现,他抬起食指,偷偷又戳了下刚爬起身的婴儿额头。
这回有些失手,「扣——」的一声,佐助往旁倒下,撞着了桌脚,接着便是宏亮的哭声。
「怎么啦?」母亲急忙转身,父亲放下报纸,他吓了一跳,慌张的把佐助抱在怀里,轻轻揉着撞红的伤处,一边安抚着。
「真是的,」看佐助没什么大碍,母亲松了口气,略带责备的道:「鼬,要顾好弟弟啊!」
身旁悉悉疏疏的声响将他引领回现实。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恍了好一会神,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釉初坐在他的身旁,桌上放了个盛着饭菜的餐盘,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醒来啦?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闻到饭菜香味,感到自己真的饿了。从发病以来他大多食欲不振,今天醒来,感觉精神好的多,胃口也有改善,想来釉初的治疗和看护还是有一定效果。
他披衣下床,坐到矮几旁吃饭。釉初自己也陪着吃了些,看他食欲甚好,不禁露出微笑。
「你今天精神不错,」她道:「看你刚刚睡着时在笑,做了什么好梦?」
「只是梦到以前的一些事。」鼬心绪颇佳,大略的讲了下梦境。第一次听他讲起育婴带小孩这些鸡毛蒜皮之事,釉初听的津津有味,不住发问,听得有趣之处,不禁哈哈大笑。
「真是的,你这哥哥当的可真辛苦,」釉初笑道:「看来天才忍者就算当褓母也挺优秀的嘛!」
「妳呢?」话一出口,鼬便后悔了。怕又勾起釉初的伤心事,他觑了釉初一眼,却见她托着颊笑盈盈的,似乎并无不快。
「我很小就离开家了,和出陶重逢时,他也五岁了。」釉初耸了耸肩:「所以我没什么照顾婴儿的经验。」
鼬低头喝了口汤,不知如何接话。自从明白他的死志,除了刚开始的激动外,釉初便将她的失落、悲伤等负面情绪收拾妥当,在他面前总是笑盈盈的一派开朗。他明白釉初是强颜欢笑,但也不愿点破——
分别即在眼前,他也希望能笑着和她走完最后这段共处时光——就算是他的自私好了,他一直很喜欢釉初那如冬阳般的笑容。
所以,最后的这段时间,他也放弃了以往刻意架起的压抑与冷淡,和她的相处,就像回到了那年暮夏河畔谈心的单纯。
谈到童年、谈到习武,在平淡说笑间,挑拣着昔日过往,和对方分享那些如沙金般的珍贵记忆。
谁都不愿多提那必然的死别。他们是忍者,忍者本就是在刀尖上跃舞,拿命浇溉凄艳的彼岸花。早在很久之前他们便学着一期一会的真谛,每次的相聚都为离散,每次的生离可能便是死别。
这么看来,还能有个确知的终点,这二十多天的相聚还不算太坏。
「小时候,我会羡慕出陶,」釉初带点苦笑的道:「他身体不好,所以可以避开很多责任——这么说对出陶很不公平,这不是他愿意的——但有时我受不了,仍会不免的想,为什么所有责备、责任,都要由我承担?怎么就没人问问我想不想当姊姊呀?」
鼬不禁莞尔,看他的笑,釉初眨了眨眼,道:「你笑,表示你也想过一样的事,对吧?」
「小的时候。」鼬笑道:「有时没照顾好,捱了骂——」
釉初也笑,显然长子长女总有些同病相怜的难处。
「可是,每次看他摇摇摆摆的扑了过来,『姊姊姊姊』的叫个没完,心又软了。」
想起了以前放学进门,立即扑到自己怀里的稚嫩身影,鼬的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
「其实,我对出陶感到很愧疚。」无意识的玩弄着筷子,釉初突然说道。
鼬瞥着她,在那夜大哭之后,这是第一次听她主动说起出陶,他静静等着,并不催促。
「离开雾隐,我不可能没想到他会有什么结果。可我还是离开了——」
「那时候,妳不离开,雾隐也会想除掉『玉藻前』吧?」
釉初一愣,会意笑道:「小天狗跟你说的?」
「嗯。」
「那只臭乌鸦。」釉初哼了一声:「有看过这么胳臂向外弯的通灵兽吗?牠就怕你被我给拐了。」
鼬笑而不语。釉初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说是不得已,其实也是我自己惹出来的。说真的,当情势逼到我非离开雾隐不可时,我松了口气。
早就想离开了,雾隐的一切都让我痛苦,也许,连病痛不断的弟弟也是——」
鼬沉默着,过了好一会才道:
「那时候,妳也才十几岁。」
「离开七年,我在天音寺过的很愉快,太愉快了,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愿想。
如果说漠视便能杀人,出陶就是我害死的。」
「后悔吗?」
「后悔,但什么都来不及了。」釉初神色黯然。
「釉初,妳感到后悔,就没有什么来不及的。」鼬低声道:
「人,总是在后悔中成长的。」
釉初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才自嘲一笑:
「伤脑筋呢,居然被小弟弟给教训了。」
鼬没好气的瞪她一眼,看他神情,釉初低低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