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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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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丨
布依特美农城郊的牧场,农户低矮的民居沐浴在太阳的恩典下。
“从深海公海港岛驶出的天神号豪华游轮将绕神海航行一周……”
“汉森,帮我把面包拿来,埃雅,拿果酱。”
“鸡蛋不要煎太熟,好家伙!马苏,母鸡下了3个蛋!”
“哦,那是很好……汉森,我的面包!埃雅,搞快点!”
清晨马苏太太忙碌的声音令埃雅抱紧了手里的白色枕头,把电视里的声音调到最大。
“这里是天神号的内部……”
“埃雅,你在看什么?”父亲柔和的声音总总能使女孩的心情好起来。
“看,那里有个女孩,她在哭……”
“你们……”马苏太太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叉腰怒视着他们。
“亲爱的,是你出现了幻觉。也许你应该好好休息下,今天就不和邻居家的孩子去放风筝了。”
声音怏怏的,“哦。”
2.丨
她坐在甲板的护栏上,坐了很久,久到她思索完了自己的一生。
天神号船头的女神像在阳光下泛起盐粒的结晶,她褐色的头发泛着营养不良的枯黄。她有个喜气的名字,诞生日出生的女孩,予名叫盈生。
月盈而生。
月缺而死。
死后化作海妖,生生不息。
就像那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3.丨
第七天七夜,船航行至夏丹阿里穆附近海域,渔夫悠扬的笛子划破黎明的天际。
是破晓,天红得要滴出血来。
早晨的阵雨很大,甲板上几乎没有游人。盈生靠着女神像,栗色的眼睛里有大浪在凝结。
海妖染红的,不只是天边那道彩霞。
“雨太大了,歌雅,我们回去吧。”看着天边翻涌的乌云,苏祈年低声。
“是天神号!”歌雅兴奋的声音加快了渔船的步伐。
“扑通”一声,然后他们看到天神号的船头,孱弱的女孩抱着女神像跳进了海里,漾起的不仅仅是一圈涟漪。
“有人落水啦!”船舱边靠着的打瞌睡的老头惊呼。
有矿泉水瓶砸出来,里面还剩下半瓶水,明晃晃的。“老头,让你上船就不错了,嚷嚷什么!”又有调笑的声音,“给他个瓶子堵住他的嘴,莫说我们欺负老人!”然后是哄笑。
这个老人便嘿嘿的拿起那半瓶水,将着发霉的面包送进了肚子里。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至于那个女孩是死是活,就不关他的事了。
船舱里坐在柔软垫子上的小男孩对妈妈说:“妈妈,有人落水了。”
旁边那个稍微大一点的男孩子很卖弄的说:“那一定是个贼,他一定很会游水,抱着东西就从海里逃了。”
坐在对面的男孩踢着足球,撞翻了小姐送来的红茶,接着补充:“外面肯定有接应他的船。”见原先那个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们的心里涌上一阵成就感和优越感。
坐在外边的贵妇人微笑的听他们讲话,然后端起了桌上的红茶轻轻啜饮一口,继续翻阅手里的文件。
像是一幕活生生的闹剧。
船开始倾斜,像沙漏里的沙子开始外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九点四十三分,大多数人窝在被窝里还没有起来。巨贾们呼呼的打着鼾,赌鬼们瘫软在床上念叨着的还是昨晚的牌局,少爷小姐们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逝去的风景。
“我觉得我快要死了。”抱紧手里的泰迪熊,小女孩坐在床上歪着头看着窗外,却是在对身后的母亲说着话。
“在说什么傻话孩子,明天我们就到阿里穆小镇了,可以去看望婶婶了。”妇人梳理着小女孩柔顺的长发,一个个打着卷儿披散在白色的睡衣上,“我们的苏尔玛就像天使一样可爱,死神哪里忍心带走呢?”
九点四十四分,海浪把盈生的肤发冲刷成深蓝色,她几近愤怒的挥舞着双臂,湿漉漉的头发粘稠地贴在背上,圆润小巧的双肩却肆意的杀戮着这巨大的游轮。她像是时间尽头的阴影,缝隙里生长的苔藓。
“妖怪啊!”
九点四十七分,海面风平浪静,海风呜呜的呜咽,吹散了一树琼花。
盈生坐在礁石上,笛声清越,是阿里穆祖先传下来的小调。
“你们,是阿里穆人吗?”她垂下长睫,敛去了方才的惊涛骇浪,“阿里穆还好吗?”
“她很好,就像是东方河口冉冉升起的太阳!”渔夫的女儿宣誓者般的口吻在青蓝色天空下像一只阿里穆的曲子。
“是吗?”盈生的笑容一瞬间,有种惊艳的味道,就像是东方河岸盛开的玲珑花。“你们让我再抓一次鱼吧。”
她的动作有些生疏,但很有技巧性,“我是渔人白滩的女儿,我叫白盈生,阿里穆人。”她的声音明朗爽利,像阿里穆渔民家大多数姑娘一样,说话间带有一阵清凉的海风。
“你们知道白滩吗?他曾经是阿里穆的大鱼司农哈,很富有,也很吝啬,但是后来他死了,像所有的吝啬鬼一样,他无法把钱带到坟墓里去,于是我的母亲用那笔财产修了一艘大船,叫‘海神号’,希望保佑我们出海平安。
后来我们悄悄的把船开了出去,为了迎接在寄信来的落款为‘迹’的远方的友人和他的礼物。我们在这块约定的礁石边没有看到任何人,我们不敢回家,第三天,我们看到了邻村渔民的船只翻了,人没能够救上来,我们猜想‘迹’有可能就在上面,海路上耽搁了,这种天气路上很容易遭到暴风雨的。
直到破晓,我们的船沉了,然后我终于看到了……”
“你不抓鱼吗?”歌雅递给她一把鱼叉。
“哦,”她诺诺,不再絮絮叨叨自己的身世。
4.丨
她是被三尖叉洞穿的,伴随着歌雅的尖叫,教堂的生个空荡荡的响起,白袍的牧师执起了杀戮的长戟。她无声的笑了,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阿里穆,偷偷跟着歌雅他们回来,早该料到如此结局。
别了,阿里穆。别了,藩篱上盛开的牵牛花。
阿秋,我终于看到了……
“那王上猩红的披风被撕裂成两半,
篡位的侩子手锯断了王座庄严的绒里。
我今似吟似唱的是远古的预言,
太阳王的神光将葬送在海底……”
5.丨
她是海妖。
她曾经也只是一个笑闹在阿里穆赫沙湾上的孩子。
有些历史早已湮没,白滩的名字不复有人记得。太阳依旧从东方河口升起,海边的墓碑早已腐朽。
海神号的印记被浪花腐蚀掉,就像凭空而来,又凭空而去。
天外的女声渐渐模糊——
“你好,我叫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