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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在瞬间的安静之后,为了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离奇变故而炸开了锅,回过神来的警察和戴红箍的人们,马上抓住了项安忆,项安忆奋力挣扎着继续向李博晟叫喊,“那花束,是送给我哥哥的!”现在,她根本不关心有几个警察抓住自己,她只有一个念头,送给哥哥的花落在陌生人的手里,这个错误必须纠正。
“放开她!”项尹秋冲到花车的外侧,“她是我妹妹,来给我送花的!”1999年10月1日,在这个举国狂欢的日子,站在花车上的项尹秋,第一次当着成千上万人的面,承认项安忆是自己的妹妹。
李博晟看看项尹秋,又看看人群中那只被几个成年人抓住的小白蝴蝶,他走到项尹秋的身边,把手里的花束还给项尹秋,“放开她!”李博晟很有威严地开了口,“只是一束花,没有任何危险!”
有些人的官威,是天生的,纵然此时的李博晟还没有日后的风光,然而,他的话,却有种莫名其妙的让人不由自主去遵从的力量。于是,抓着项安忆的几个人,松开了她,项安忆不顾自己刚刚被抓得生疼的胳膊,重获自由的她再度雀跃起来,“哥,我的新裙子,好看吗?”
“好看!”项尹秋挥着手中的花束。
项尹秋的花车方阵,终于经过了项安忆的眼前。李博晟回过头,看着那只站在人群中意犹未尽向着自己这辆花车依依不舍张望的小白蝴蝶。很久以后,项安忆总在想那天自己穿着那条白裙子,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每次躺在浴缸里割腕自杀时,对年少那段欢乐时光的回忆,总是到那条白裙子时就戛然而止。浴缸里的水总是被殷红的血染成粉红色,每当自己意识模糊时,李博晟总会及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用床单裹起赤条条的自己,按住手腕上的伤口,抱着自己向医院奔去。久而久之,屡次自杀未遂的手腕上,留下了六道狰狞丑陋的伤疤,这些疤痕横亘在心中,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一直想死却始终没有足够勇气的自己,只能懦弱地苟活在李博晟的羽翼下。
跟在项尹秋花车游行队伍后面的,是身穿洁白婚纱的婚礼方队,那是一种标志,一种人性化的、进步的、小心翼翼的尝试,在1999年之前,中国种种的游行方队,总是被各种各样的政治意义充斥着。被哥哥看到了自己穿着白裙子的漂亮样子的项安忆,一边看着那些穿着漂亮婚纱的新娘们,一边心满意足地打着喷嚏。用纸巾抹抹鼻水,项安忆突然沮丧起来,因为,她突然记起自己忘记了向周围的大人们炫耀花车上帅气的哥哥,那可是她想了一晚上的计划。不过,她很快又开始安慰自己,至少,花送给了哥哥。
后来,游行结束之后,项尹秋拉住李博晟,“安忆想见你!”
“安忆?”李博晟问。
“就是刚刚向花车上扔花束的女孩子!”项尹秋提示着。
“你妹妹?”木讷少言的李博晟很吃惊,因为是站在同一个花车上的同伴,所以,他经常听项尹秋提安忆这个名字,他一直认为,这个叫安忆的女孩,是项尹秋的女朋友。那段排练的枯燥日子,站在身边的项尹秋,不止一次提及,如果安忆知道李博晟是战斗英雄,她一定会很开心,一定会想见李博晟。
项尹秋笑了,没有回答李博晟的问题,“我答应过安忆,一定要让她见见你,给个面子,好不好?”说到最后,项尹秋的语气,已经近乎于央求了。
就这样,带着李博晟,项尹秋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找到了寻迹而来的项安忆。看到那只小白蝴蝶扇动着翅膀,扑进项尹秋的怀中,李博晟的心被隐隐地刺痛了。在清澈的阳光下,面前的女孩,把自己的头埋进项尹秋的怀中,只露出一段粉润的脖子,闪烁着青春的光泽,那娇小的身躯,在瑟瑟的秋风中不住地颤抖,白色的裙角微微飞舞着,那姿态娇媚得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然后,那只白蝴蝶抬起头,在项尹秋的怀里,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喷了项尹秋一脸的口水。看着自己的杰作,白蝴蝶的脸红了,项尹秋看着安忆,“感冒了?”
安忆点点头。
“胡闹!”显然,项尹秋生气了,“感冒了,为什么还穿这么少?”
“为了让你看这条新裙子!”安忆理直气壮地辩解着,摸出纸巾,很仔细地给项尹秋擦着脸,一如那天给他擦湿漉漉的头发,“你化妆了?”安忆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声叫了起来,周围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向这对儿兄妹看了过来。项尹秋的脸腾地红了,“是领队要求的!”他亟亟地辩解着,“我们都化了,为了上镜头时好看!”他指指站在身后的李博晟。
此时,小白蝴蝶的心思,根本没往战斗英雄身上用。她又摸出一张纸巾,很仔细地擦掉哥哥脸上化过妆的痕迹,“你本来就好看!”白蝴蝶很不满意地撇撇嘴,“不用化妆就很好看,你们领队,真没眼光!”
看着白蝴蝶那专心致志的表情,项尹秋笑了,“安忆,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战斗英雄吗?”
安忆转过头,看着站在哥哥身后穿着军装的李博晟,比哥哥晒得更黑,眉眼俊秀,棱角分明,嘴角带着一股睥睨众生的傲气向下微微撇着。那样子,就好像他是带着极大的不情愿屈尊俯就地来见自己。
“你好!”看到那只小白蝴蝶终于注意到自己,李博晟微微笑着,向安忆打了招呼。
“您好!”看着李博晟那股子难以接近的傲慢劲儿,项安忆没来由地有点怕他,仿佛他本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子,是看在哥哥的面子,才屈尊降贵地来见自己这个小乞丐。项安忆死死抓住哥哥的手,怯生生地问,“听说,您是战斗英雄?”
听到13岁的女孩这么问自己,李博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我是战斗英雄!”如果这么说,一定会被嘲笑成自大。“不,我不是战斗英雄!”这么说,也不是事实。左右为难的李博晟,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你可以自己来寻找答案!”后来,项安忆用了自己的一生,一直在寻求有关李博晟的真实答案,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才能准确地描绘这个人。
集合哨很响亮地吹了起来,项尹秋看看死死抓住自己的安忆,指指路边的一棵粗壮的龙爪槐,“安忆,乖,你去那里等我,我去集合,一会儿就回来!”
被喜庆的人群感染,项尹秋也喜气洋洋起来,去集合的路上,李博晟突然主动和项尹秋聊起天来,“安忆,那个女孩,是你的妹妹?”他实在是怀疑,两个人亲昵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一对兄妹,更像一对热恋中的男女。可是,安忆口口声声地管项尹秋叫哥哥,项尹秋也的确当众管安忆叫妹妹。如果不弄清楚这个问题,李博晟觉得自己会内心不安。
“不是!”项尹秋很坚决地否认了。
听到这个答案,李博晟的心再一次抽痛起来,“那,你们,是表兄妹?”并不死心的他又继续追问。
项尹秋笑了,转过头,“告诉你啊,大英雄,安忆她啊,是我从小就捡回来养的老婆哦!”
“什么?”被这个答案震撼到的李博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犹豫着,“童养媳?”
听到这个在中国已经消失了几十年的词汇,项尹秋笑了,不住地点头,“对,童养媳!”
李博晟的心,再一次隐隐作痛,他勉强挤出笑容,“在哪里,能捡到这么可爱的小妹妹?”
“在竹子里!”项尹秋回答。
李博晟把手搭到项尹秋的肩膀上,这么亲热的动作,还是头一次。所以,有点吃惊的项尹秋回过头,看到素来寡言少语的李博晟居然面带笑容,“下一次去捡老婆时,记得带上我,我也要去捡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