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而有信》红豆圆

15、【十五】

　　清晨时分，大概也就是山间的雾气刚刚散去的时候，树林间的空气还有些微凉，碧空如洗，无风。
　　杨信拉紧裹在身上的毯子，马车在颠簸中缓速前进着，他侧低下头，下巴埋到一团清香中。
　　若妍缩在毯子里，身子正随着马车的一颠一簸缓缓滑入杨信的怀中，这时头顶被杨信的下巴一压，嘟囔着支起身子靠在了马车的另一边又沉沉睡去。杨信懊恼的叹了口气，伸手将若妍颈下的毯子掖好，掀起一角窗帘朝外看去。
　　胡狼帮的宅院早已看不见踪影了，放眼望去全是高大浓密的树木，间或有几只鸟儿在枝头不安分的叫上几声，便又不知踪迹了。
　　恰好一阵风吹进来，将杨信的一缕鬓发吹起，正拂过若妍的脸颊，“唔……”若妍微微睁开左眼，又欲合眼睡去。
　　马车车轮压到一块石头，车身顿时一阵猛烈的颠簸，若妍一下子从软靠上滑下来，杨信伸手一捞，将迷迷糊糊的若妍捞在怀里。
　　若妍打了个哈欠，擦擦眼泪道：“我们到哪了？”
　　杨信不露声色的抽回手，“到树林了。”
　　若妍伸头去看窗外，只看了一眼便哭丧着脸转回身子道：“我们好像自从出了你姐姐家之后就一直在树林里瞎晃悠。”
　　杨信从暗格里取出干粮和水递给若妍，“中午之前我们就可以抵达宣城，到时候我带你四处逛逛。”
　　若妍一只手接过吃的填在嘴里，另一只手拿过水袋晃了晃，“宣城？终于可以进城了，每天睡马车好辛苦。”将点心全都塞进嘴中，腾出来的手一下下捶在酸痛的腰上，“我现在只希望到了晚上可以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杨信帮若妍拧开水袋，又随手抹掉粘在若妍下巴上的点心碎屑道：“没问题，今晚我们去宣城最好的客栈。”
　　若妍咽下最后一口点心，疑惑道：“我突然觉得你今天似乎不大对劲。”
　　杨信挑了挑眉，“哦？怎么不对劲？”
　　若妍呷了呷嘴巴，“好像特别的……殷勤，还有点……反正就是不对劲。”接过杨信递来的已经打开的水袋喝下一口，道：“莫非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杨信眼中似有一丝光芒闪过，半响才不自在的说：“你被采花捉去，有很大一部分是我的错……如果我一直守在屋子里，你就不会……”
　　若妍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算啦算啦，我还当是什么，你之前不是也不知道他会偷袭吗？再说我又没有受伤什么的，你有什么好愧疚。”
　　杨信脸色稍缓，“其实他之前也未出手伤过人，最多是给人下些不痛不痒但却找不到解药的毒。”
　　若妍奇怪道：“那为什么皇帝要亲自下令捉他？他之前都骚扰过些什么人？”
　　杨信抱胸缓缓道：“采花大盗第一次出现是在四年前，当时邻国的使节来访，在返回的途中途经理城，当晚在客栈中被采花下了迷香，身上的饰物皆被摘了去，但盘缠却都还在，当时使节门外有十余名武功高强的侍卫，无一人察觉。”
　　若妍夸张的掩嘴轻呼，“十多个侍卫都没发现么？他还真是厉害，不过他要那使节身上的饰物做什么？”
　　杨信摇摇头，继续道：“从那次一直到现在，其间采花共出现过不下八十余次，大多在夜间出动，几乎从未伤过人，只是取些被袭之人的随身物品并捎带下些毒而已，所以我也一直搞不清他的目的。”
　　若妍挠挠头，这采花四年来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啊？大晚上的跑出来，长途跋涉四处乱跑还不抢钱，这不是傻吗？
　　马车又继续颠簸了大约两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宣城。
　　宣城在地理上已经十分靠近京城，因此相比余城要繁华许多，街市也比余城的要开放的早，两个人坐在马车中，耳边尽是外面街道上商贩的叫卖声。
　　车夫将马车停在一家名叫悦来的客栈门口，杨信和若妍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古代的客栈果然只有悦来和龙门两家，若妍揉着酸痛的腰暗自笑着，随着杨信进了客栈。
　　杨信在柜台缴了两间上房的钱，两人便随着小二去了楼上的房间。
　　两人的房间相邻，窗子正对着街道，对面便是一家茶楼，若妍坐在窗边正巧能看见茶楼二楼凭窗而坐的茶客。
　　杨信见若妍盯着窗外不动，便好奇的坐过来道：“妍儿在看什么？”
　　若妍指着对面茶楼窗边的一位妙龄女子道：“你看那个女的好不好看？”
　　杨信引颈望去，那女子正巧也抬起头来，两人远远的四目相对，女子忽的低下头去，两只手把玩起茶碗来。
　　若妍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杨信收回伸出去的半个脑袋，疑惑道：“她那是干什么呢？”
　　若妍倒了杯茶啜了口，笑道：“她害羞了呗，一抬头看见个翩翩公子盯着自己看，没激动的把茶碗咬碎算是很有定力了。”说完又哈哈几声，差点被茶水呛到。
　　杨信摸摸鼻子，“妍儿所说翩翩公子，是说我？”
　　若妍放下杯子道：“别打岔别打岔，快说，她好不好看？”
　　杨信细细打量那女子，半响回身道：“容貌尚可，只是衣着过于艳俗。”
　　若妍扯扯自己身上的小褂，“你该不会是一路上看着我这身衣服看的习惯了，以至于看不顺眼其他女子的穿着了吧？”其实她们的才是正常装扮吧？自己穿的可是改良版童装。
　　杨信嘴角一扬，“确实是看的习惯了，如今倒觉得妍儿也颇有几分姿色。”
　　若妍双手护住衣襟，夸张的四处张望几下，道：“你不要乱来，我可要叫人喽！”
　　杨信失笑道：“你这样乱叫，也许我真的会被当做淫贼捉了去。”
　　若妍双手抚上衣领，正巧碰到脖子上挂着的石头挂坠，便想起杨信祖传的那一只，“真是奇怪，怎么会是一模一样呢？”手指在线上一挑，便将藏在衣内的坠子拉了出来，举到眼前细细端详起来。
　　杨信若有所思的看着若妍，手抚上领口，最终还是重新垂到体侧，没有将坠子拿出来。
　　两人在客栈里用了晚饭，待天色稍暗，便走到街上去四处逛起来。
　　若妍远远的便闻到一阵香气，跑上前一看，果然是红香楼的牌匾。
　　“怎么到处都有红香楼啊。”若妍对这家让自己出糗的澡堂没什么好感，气鼓鼓的嘟囔着。
　　杨信仰头看着红底镶金的牌匾，摇头晃脑道：“东临国大大小小的城中，大概只有两三个没有红香楼开设的分店吧。”
　　若妍暗自叹息，原来自己来的这个地方叫东临国。
　　“我们已经走了两座城了，怎么都没看见青楼？”在古代，青楼绝对是个好地方。你想赚钱吗？去青楼给老鸨支招吧！你想偶遇王公贵族吗？女扮男装去青楼溜达吧！你想和美女攀交情吗？去青楼……
　　总之，对穿越人士来说，青楼是个必须要去的好地方。
　　杨信闻言，侧头道：“自从崇帝退位、当今灵帝继位后，东临国就再没有青楼了。”
　　若妍愣在原地。晴天霹雳啊。
　　她的银子，她的偶遇，她的交情……没了。
　　若妍上前几步激动地抓着杨信的胳膊，痛心疾首道：“为什么啊！”
　　杨信被她抓的颇不自在，柔声道：“妍儿，先放开我，听我慢慢和你说。”
　　若妍扭头看见几个正讶异的看着自己的路人，只好放开了杨信。
　　原来灵帝是崇帝的异母兄弟，传说为老皇帝与东临国第一美女卫幽所生，而卫幽生性孤僻不喜权势利禄，怀了龙种后便隐居在京城附近山上一座名为羽芒宫的的宫殿中，因此包括老皇帝在内没有任何人知道还有灵帝这样一位皇子的存在，所以老皇帝驾崩后便理所应当的由唯一的皇子继位，这便是崇帝，崇帝继位两年后突然宣布传位给现今灵帝并自封为崇王，灵帝继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大幅减免苛捐杂税，并下令全国境内不得营运青楼艺所等风尘场所，朝中大臣虽有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皇帝抱有疑虑者，不过长期以来见他将国事处理的井井有条，便也都对他心服口服，打心里承认了他的皇族血脉。
　　“切，说的好像天下所有懂的治国之人都一定是他皇族血脉似的，他要是真的那么明智，怎么还会因为一个和妃子通奸的天师而下令废了全国的寺庙道观呢？”若妍不以为然的揉了揉鼻子，也不管身边是不是人来人往便大声说起来。
　　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中年大叔闻言停下了脚步，道：“小姑娘是外地来的吧？不动可不要乱说啊，当今朝中的天师明明是女子，怎么会和妃子通奸呢？真是莫名其妙啊。”说完又缓缓走开了。
　　若妍惊讶的回过头去，正好看见街角有座小小的月老庙，人来人往的香火很是旺盛。
　　“杨信，你不是说连月老庙都被封了吗？”若妍咬牙切齿道。
　　杨信挠挠头，“咦？什么时候又重新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