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夏绿绿

1、全文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夏绿绿
　　1
　　李东
　　透过窗户，我看见泓儿正走在教工宿舍区的林荫道上，傍晚的秋风将她柔顺的长发吹得轻舞飞扬，她潇洒的一甩头，将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加快步伐向我住的楼下走来。
　　泓儿的全名叫夏一泓，是我二婶的外甥女，今年才考上大学，二婶多次打电话让我照顾她，我也确实在各方面都很留意，可是她似乎并不需要过多的照顾。入校三个月了，这是她第一次来宿舍找我，就算我是她的代课老师，也是她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亲戚，她也从未因此表现出过多的亲近。我想这大概是年龄问题，书上说6岁就有一个代沟，我们相差8岁，一定有个大大的代沟。
　　“叮咚！叮咚！”门铃响起。
　　她来了——

　　2
　　夏一泓
　　我亳不拘束的喝着李东递过来的红茶，用近乎放肆的眼光打量着整栋房子：本色木地板、象牙白家具、透明茶几下是一块织着白色菊花的棕色地毯，整个屋子淡雅、温和，象极了李东平时给人的感觉。
　　李东管我的小姨叫二婶，从小品学兼优，一路读到研究生才收手当起了老师。一般情况下，我不喜欢跟这种太学究、太稳重的学术型人打交道，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谁让学习不是我的长项，而他代的《概率与统计》又是我心中永远的痛呢？
　　“东哥，我想跟你借几本书，不知道你……”
　　没等我说完，他已微笑着将我领进书房。“全在这儿，任你挑。”
　　我装模作样的挑了几本哲学方面的书，眼睛却瞟向桌上的电脑。
　　“要上网吗？我刚改用宽带，网速还不错。”
　　“太好了！”他的善解人意让我大为满意，也不推辞，立刻坐在电脑前，开始一网游天下。他并不打挠我，在书柜里挑了几本书就到客厅去了。“真是个好人！”我冲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网也不上了，迅速返回桌面，在“我的文档”里一一浏览，可惜并没有发现我感兴趣的东东。看来为达到我那不太光明正大的目的，我要打持久战了。

　　3
　　李东
　　我挑了几本朱德庸和几米的书，放在泓儿挑的哲学书上，我想她对前者的兴趣会更大一些。
　　对于这个充满灵气的女孩，我心里一直有一份欣赏，我看到过她写的短文和她画的漫画，这样的女孩该去学文学或艺术，她会报考建筑系显然出乎我的意料。而且三个多月的观察使我更加深了这种印象，她果真对建筑亳无兴趣，我不止一次发现她在上课时看《涩女郎》、看《醋溜族》。
　　我知道《概率与统计》是一门比较繁杂和枯燥的课程，虽然我尽量使自己讲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但有一些学生仍然如泓儿一样不能接受，我想我得调整一下我的教学方式了。今年学校出了新规定，一学年三门功课不及格的将被强迫留级，我不希望我的学生被这门课放倒。

　　4
　　夏一泓
　　突然跟李东走得近了起来，竟然发现了很多做亲戚十几年都没发现的东西。比方说：李东戴的眼镜是平光镜；李东会烧一手不错的川菜；李东除了写字、吃饭用右手外，竟是个左撇子。最有意思的是他非常非常怀旧，至今珍藏着小学毕业时的集体照。我指着一张梳“朝天冲”小辫的胖妞妞照片奚落他，“这该不是幼儿园里‘同桌的你’吧？”
　　他看了我一眼，吱唔了几声就将那页相册翻过，表情非常不自然，可不能让他蒙混过关，我一把抢过相册，抽出照片看背面，一看之下，顿时哭笑不得，因为上面正写着本小姐的芳名：夏一泓。还有一行注释：今天泓儿两岁零两个月了。
　　“我曾经这么胖吗？”我难以置信。
　　“那是小时候。”
　　我盯着这张绝版照片，皱着眉又问：“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张照片？”
　　“照相的时候你才两岁，就算当时看见过，现在也早忘了。”
　　“那怎么会流传到你这儿？”我直言相问。
　　他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说了一句非常老实的话：“因为我们是亲戚！”

　　5
　　李东
　　隔壁的陆大姐关切的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没等我说话，她就一个劲儿的夸泓儿聪明、漂亮，夸我有眼光，只忠告我说一定要有耐心等足四年，因为学校不允许学生谈恋爱，更别说师生恋了。我尴尬万分，只好：她小姨父是我二叔，我二婶是她小姨的解释了大半天，并一再强调我们只是亲戚关系，可看陆大姐一脸疑惑的样子，我的解释只好告一段落。
　　站在窗前，我心烦意乱的看着楼前小路，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却不见泓儿轻盈的身影。香烟突然烧到了手，我一惊，猛然意识到：原来泓儿的造访已成了我最期待的事。
　　不知从那儿看来的一句话浮上心头：爱情总是从期待开始。
　　想到这段日子的融洽相处，相到我今晚的倚窗期待，我的脑子里更乱了……
　　假如一切如我所愿，这会不会成为一种开始呢？

　　6
　　夏一泓
　　期考临近，我对三门功课都没把握，《概率与统计》便是其一，假如三门都当掉的话，我可以想象被迫留级的悲剧模样。
　　打开李东的电脑，习惯性的在“我的文档”里浏览，“My god！居然看到了一个叫“试题”的新文件夹，我心里咚咚直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李东正在看书，并没有过多的留意我。不假思索的点击打开，文件夹里有试卷A和试卷B两个文件，单击A，却打不开，密码不对，立刻下载黑客软件，从2~8位数全部试过，仍然打不开。我额头见汗，凭我的电脑水平走到这一步已是极限，真不甘心就此结束我蓄谋已久的行动。我又回头看了李东一眼，他也正好抬头看我，向我一笑，温暖的眼底纯净透彻。我咬着唇，有一刹间的动摇：就这样辜负他的信任吗？可是终于决定再试一次，次是从A试到Z。这个过程真漫长啊，盯着电脑屏的双眼已快要罢工了。
　　“来杯茶吧，你……”李东的话音嘎然而止。
　　天！他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笑容从他的脸上渐渐撤离，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眼睛里的神采在一点点的黯淡、黯淡。这个能在瞬间洞悉一切的人，他肯定明白我正在做什么，或许他还会立刻想到，这根本是我接近他的目的。
　　“密码多少？”我豁出去了，挑明了问他。
　　他不答，看着我的眼睛，问：“有必要吗？”
　　我瞪着他重重点头，我想我听到了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1”他说。
　　“1”我重复着，顺手敲上键盘，当我再敲Enter时，一只手按住了我的手，是李东，他的脸有些涨红，“泓儿，别让我失望！”
　　“好。”我奇怪自己竟如此平静，抽出手，我拎着包转身就走。
　　“泓儿，你等等——”他在后面叫我，我充耳不闻，象鸵鸟一样逃离教工宿舍区。走着走着，眼泪就流下来了，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怪怪地感觉：明明是我的行为动机不够光明磊落，怎么现在我却一肚子委屈？

　　7
　　李东
　　就这样与她结怨。她甚至连一次开诚布公谈话的机会都不给我。有时候在校园里碰上，她不是挽着同学的手高谈阔论的走开，便是傲气的装做没看见，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里都是阵阵刺痛。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我看见泓儿坐在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上。我改用“互动式”的教学方法和学生们在课堂上共同探讨难点，效果还不错，学生们的发言非常积极踊跃。偶尔，我的眼光会落在教室的那个角落，总是看见泓儿板着小脸，一派严肃。
　　唯令我感到欣慰的是泓儿的学习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她的才华、她的青春也在一天天的悄悄绽放：她参加了学校的演讲比赛；她做了校联谊会的主持人；她画的漫画发表在校刊上，她成了许多男生追求的对象……
　　我隐隐觉得，这个倔强的女孩在用成功向我证明着什么，我但愿我能在她心里有着这样的重要位置。

　　8
　　夏一泓
　　“夏一泓，有人找！”舍友一进门就喊我。
　　急匆匆下楼，一抬眼就看到李东站在不远处，他没有戴那老气的眼镜，一身随意养眼的休闲打扮，看起来象个在校的大学生。我夸张的看看四周，故意大声自言自语：“谁找我呀？”
　　“是我。”李东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温和。“祝贺你拿到奖学金，请你吃饭，可以吗？
　　……
　　冷战自此结束，邦交恢复，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去碰触有关那次考试的话题，只我心里明白，假如再这样自欺欺人的话，我会瞧不起自己。于是，有一天，冷不丁的就跟他说：“东哥，谢谢你那次的坚持原则。”他反应极快：“我也感谢你没把它和迂腐划等号。”原来，彼此心里都没忘记。
　　叹了口气，他又说：“教无方，师之惰。学生没学好，老师也有责任，我一直很内疚……”看着他一脸沉痛的样子，我突然觉得特别有意思，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笑得他莫名其妙，笑得他不知所措。
　　寒假与李东结伴回家，坐在火车上，他一脸抑郁，我打趣他：“怕什么，回家相亲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知道每年的寒、暑假，李东都要经历N次相亲大战。
　　他苦笑，突然反问一句：“听说你拒绝了一个中文系才子的追求？”
　　我脸一红，吱吱唔唔半天才说：“什么才子，情书都写不出来。”
　　他闻言似乎精神一振，拿出一只精致的纸鹤。“想知道我为什么怕相亲吗？原因就在这里。”
　　我疑惑的打开纸鹤，上面只有16个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这大概是我收到的最短、却又最打动人心的情书了。我咬着唇，不可置信的斜眼看他，而他则紧张的盯着我，等待我的回应。
　　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一字一字告诉他：“今年你可以不用相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