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寄生》冉*

3、索命（下）

　　“发生什么事了？”隔壁有人被凄厉的尖叫声惊起，第一个探了个头过来。
　　那个人肤色白皙，拉开门的动作看起来很斯文。他似乎原本是架着副眼镜刚才取了下来，现在正在动作不慢地戴上去。看样貌他就像个大学的在读生。这次会出现在这所医院，只是因为和他一起跨省外出采访实习的同学方珩山意外跌伤不得不住院而已。这人姓唐，单名一个研字。
　　唐研左右看了看，扶起了瘫坐在地上的肖采：“怎么了？”
　　他的话里不见得多关心，也没有什么好奇，就是因为那样平平常常的问句反倒让惊吓过度的肖采有了几分安心的感觉，也顾不得避嫌，立刻就躲到唐研身后，只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唐笑璇：“她……她三天前才从这医院辞职，今天怎么就疯了……？”
　　这时候家属和附近的医生护士都惊动了过来，把病房围得满当当。
　　贺骁也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他穿着严谨的白大褂，扣子自下而上扣得整整齐齐，一皱眉一开口，平淡淡地就有种身为医生的威严：“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喧哗议论声一下子小下去，只剩下哭得眼睛肿肿的唐笑璇的父母的抽泣，肖采惊恐的抽气声，还有唐研不大的说话声，似乎问得很平静：“你也姓唐？”唐笑璇当然没有反应，只是呆滞地伸手到脖子上使劲挠了挠，又挠了挠。
　　唐研的眼神微微一变，然后向着刚挤过来的贺骁微微一笑，站起来：“病人的精神状况还不确定，要是现在贸然让她受到刺激的话，会不会可能影响治疗？”
　　贺骁沉着脸点头。唐研说的话正是他想说的。
　　那群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耽误治疗的罪名没谁想背。
　　唐研也笑笑往外走，唐笑璇在这时突然大叫一声：“我不想死——”她望着唐研，开始反复地五指在空中屈伸着抓握着，绝望地伸向唐研，反复地凄厉地哭叫着，“我不想死，我是人，我是人啊——”
　　皱起眉，贺骁秉走过去，手轻轻加力安抚性地在她的肩上一按，沉声道：“笑璇，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治好你。”手掌将落到她肩上的瞬间，唐笑璇猛地缩了一下，像被火灼了似地浑身一阵颤抖，眼神惊恐却不说话了。
　　那只手最后还是落到了她的肩上，像哥哥拍妹妹那样拍着，然后贺骁面色沉静地向唐笑璇的父母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唐笑璇的父母再不情愿也只得红着眼点点头，再看了一眼突然沉默不语蜷缩在被子下颤抖的唐笑璇，忍住悲痛走了出去。贺骁要告诉他们的，希望不会是太坏的消息。
　　唐研只是各看了他们一眼，和肖采一起走出去了。然后又反手关了门。
　　整个病房陡然陷入一片昏暗中。
　　唐笑璇凄惨地笑了笑，被子一震，有一些黑色的东西从白色的被子下缓慢地爬了出来。

　　“介意听我说说吗？”
　　唐研和肖采并肩往外走，找了个医院的休息室，坐了下来。
　　肖采乏力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无意识地往另一只手上抓了抓，放下来，两眼茫然望着窗外：“我怀疑有鬼……”她眼里没什么神采地看了看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可以信任，“你愿意听我讲的话，我就从开头讲起。”再不找个人说说，她要崩溃了。
　　唐研温文尔雅地微笑点头。
　　“第一次来这个医院是在四年前，那时候什么怪事也没有，一切都好好的。”肖采开始讲述，她苦笑，“但是两年前为了建垃圾填埋场，挖掉了一片湿地和那附近的大片坟地，又撒了大量的有毒药水，把那一块彻底废了。大家都说就是那时候起毁了风水得罪了坟地里的人，从那以后市里就总没太平过。”
　　“虽说不太平，也没闹出个什么事来。但是从上个月开始，送进医院的病患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从那块坟地回来后，一开始是全身的某个地方发痒，然后就是过敏一样的发热，之后病人就会突然陷入莫名的惊恐和癫狂中，叫嚷着‘有鬼呀’‘鬼来捉我了’。还总会不知道从哪里吸引来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样子都很可怕，我们怎么打扫都打扫不干净。”她心里毛毛地又条件反射的挠了挠手背，“又查不出任何病因，只知道和发炎的症状很像，我们怕得很，但是不敢说。”她模仿着病人说话时的声音很轻，尖尖细细地荡在房子里让人毛骨悚然。
　　“有人也担心，悄悄去问过巫师。巫师说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再追问的时候，巫师又说，我们毁坏了鬼魂居住的地方，现在他们没有地方住，只能住在我们身上了……”
　　“那时我还嗤之以鼻。但是说是病，送进来的人始终治不好。先时病人情绪还稳定，也不传染，大家都只以为是过敏发烧……后来好好地挂着盐水突然就发了疯，然后再怎么治疗病人都只会说有鬼有鬼，再也没有见过起色。贺医生只说转院治疗，但是转院治疗……转院后究竟……”肖采明显地犹豫，挣扎了一番，低头苦笑了一声转了话题，“笑璇在辞职前，最后的话是对我说的。”
　　唐研意外了一下：“哦？”
　　肖采呼吸起伏了一阵，神经质地转动着眼球，神神秘秘地向四周看了几眼，才小声道：“她说，‘他们都死了’。”她这句话说得极其僵硬生冷，“笑璇用歇斯底里尖叫的声音，对我说‘他们都死了。它们来索命了。自己做的孽，我们谁也逃不过’。”
　　唐研立刻反问：“他们？”
　　肖采继续用那种极其艰涩、让人不愉快的语调说道：“我想，‘他们’是她照顾过的患者。在惩罚了别的人后，报复终于轮到我们了。”
　　唐研沉默了一会，两人就在这沉默的诡异气氛中僵直地坐了一会儿。
　　鬼魂的寄生，诡异的怪病，和他同姓的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女生。
　　他们没看见的被寄生的人，这家医院还不知道有多少个。
　　出了这么大的事，医院默不作声，市里也没有出台解决方案，甚至没有一个安抚民心的公告，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举动。
　　原因真是那些迟迟不肯安息的鬼魂，才导致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过了一会，唐研微微一笑很和气地站起来：“我回去一下。”
　　肖采被那平静的神态和从容的语调弄糊涂了，一把抓住他：“去哪？”她说了这么多，这个男生居然完全不管听完就走？他——他——
　　唐研只是微笑：“我只是个外人，冤鬼没道理找上来。方珩山还在病房里，不过他比较了解风水，也可以帮你问问他。”
　　肖采一怔放手：“风水？”
　　唐研回头心平气和地看了一眼：“是的，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