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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幕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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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祁一身玄色猎装趋马于太子身后,不时回头望向一身红装的洛乔衣,微微勾唇。那笑虽是云淡风轻,洛乔衣却看得清清楚楚,秀眉一敛,刻意错开目光,只瞧着不远处正迎风招展的猎旗。
这人,还嫌她不够显眼么?
垂眸暗自审视自己一身的男子骑装,再一次确认没有纰漏。本想看看封祁到底有什么妙计,竟大着胆子携她进猎场,直到早上方才明白——竟是要自己女扮男装。
听得一声吹角声起,片刻间群马奔腾,蹄声竟响如雷鸣。洛乔衣向来善骑,虽已有时日未接触马术,现下却也不见生疏。白马如雪,马上红衣少年英气逼人,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近似透明。
封祁唇边的笑意愈加浓重,收回目光掉转了马头,一声令下,片刻间不见了踪影。今年猎宴,似乎比往年都要更有趣些。
时近正午,头顶上烈日灼灼,洛乔衣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一张小脸上有着明显的红晕,马儿一步一步地踱者步子。再看洛乔衣,右手持弓,左手牵着缰绳,背后的箭筒中的箭却是一只未少。
“哼,小东西,看你往哪儿跑。”声音清脆干净,又带着几分稚嫩之气。洛乔衣顺着声音传来之处望去,原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浅黄的猎装配上白靴,黑发高高束起,发尾随着马匹奔跑一跳一跳。
话音还未落,那少年便拉起了弓,向灌木丛后瞄准。洛乔衣眼尖,一眼便瞧见灌木后是只刚生不久的小鹿,瞧那少年的架势,心急下回手抽出一支箭,与那少年同时放箭。
“啪嗒。”少年的箭断为两截,灌木丛后的小鹿受了惊吓,圆滚滚的眼睛瞧了瞧这边,回身便跑。
洛乔衣正松了口气,回头却见那少年的双眼瞪得比那小鹿还要圆,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竟敢……”
此时洛乔衣这才仔细打量那少年,脸颊因生气而显得通红,小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来话。身形十分玲珑,不似寻常少年,竟带着几分娇气……洛乔衣微勾唇角,原来这围场之中不止她一个“假凤虚凰”。
“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小兄弟见谅。”洛乔衣收起手中的弓,抱拳请罪。
“哼,现在知道得罪了?刚刚为何出手坏事?”那少年,不,那少女直对着洛乔衣,语气不善。
“不是我有心破坏,不过方才那是只幼鹿,只怕生下来不过数月,小兄弟何必伤了那小东西?”
“你……”少女一时无语,脸上一阵绯红。洛乔衣瞧着她的脸色,心里也知道她不过年纪小还不懂狩猎的规矩。看她长得灵气逼人,却又从未在宫中见过,不禁好奇起她的身份来。
圣朝王庭总共有八位皇子,五位公主。大公主、二公主都早年过二十,而三公主去年远嫁邦外,剩下的两位公主年纪都不大。四公主乃傅贵人之女,二八年华,听说长得标志,很得王上欢心。而五公主则是卫妃之女,也是封祁同胞妹妹,上月方才及笄。出入王庭几次,却没什么机会见上一面,只听说因是最小的一个,难免有些任性。
照现在的样子看,怕这少女便是她未曾蒙面的小姑了吧。洛乔衣正暗自掂量,回眸却见封祁好暇以整地站在远处的小坡上,眼里唇边都是含着笑的。
“啊,都是你……哼。”那少女也看到了封祁,一阵惊慌,连忙掉转马头,临去前却突然举高了鞭子,向洛乔衣甩来,鞭子狠狠地落在马上。
洛乔衣没想到她有这番举动,躲闪不及,马儿却已受了惊,倏地立起身子,差点将洛乔衣甩下马背,好不容易才稳住马身,却见封祁此刻才不紧不慢地驾马来到她身边。
“你可还好?没摔着吧。”
“多谢夫君关心,妾身安好。”气息还未平稳,声音依旧柔和。
“没事便好,这猎场危险,记得小心点。”话音未落便趋马转身,洛乔衣望向封祁逆着光的背影,耳边传来封祁的声音,“我倒是没想到,阿乔的箭术这么好。”
洛乔衣微微蹙眉,却见那人头也不回地趋马离开,衣襟飞扬,好不潇洒,然而看在她眼中,心下莫名的有些烦躁——她看不透他,三年前是如此,三年后亦是。
他给了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却在新婚之夜赶赴边关;他三年之中未曾回过一封家书,却在天颐园内一直握着她的手;他让她乔装共同狩猎,却又袖手旁观她的尴尬……成亲前她曾听家中丫头们说,这位三皇子文武双全,温文儒雅。如今看来,文武双全是真,但那温文儒雅……
阳光有些刺眼,她抬首遮了遮。眼前早已没了封祁的身影,洛乔衣轻哼一声,收回目光,趋马向着与封祁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
任□□的马儿兀自向前走了一会儿,洛乔衣勒了缰绳环视四周,发现这地方竟没有他人,也没什么猎物,揉了揉有些酸意的腰肢,侧身下马。她将缰绳轻轻拴在树上,找了块有树荫的地方席地而坐,身子靠在树干上,双手枕在脑后,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洛乔衣感到怀中似是揣了什么东西,睁眼一瞧,一只兔子正跳到她怀里,她展颜一笑,将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捉了过来。那兔子居然不怕她,微微挣扎了一下,侧脸瞅了瞅她,又继续啃叶子。洛乔衣也觉得好笑,揪了点草逗弄了一会儿,直到觉得脖子有些酸意才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却发现不远处立着一人一马,那男子正看着她,眸中带了笑意。
洛乔衣却收了脸上的笑意,秀颜一冷,暗自埋怨自己太过疏忽,怎么能在这里睡着。她瞪了那男子一眼,将兔子揣在怀里,起身欲走。
男子微愣一下,见洛乔衣上了马,双腿一夹马肚子,赶至她的马侧。
“小兄弟可是恼了?”仍是一脸笑意,并未因洛乔衣的瞪视而退却。
“既然知道,兄台何必又自讨没趣。”洛乔衣微微侧首,准备骑马离开。她是有夫之妇,又是皇家的媳妇,自然知道人言可畏,她可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光她那位夫君就足够她头痛的了。
那人不恼她的冷淡,抱拳于胸,道:“在下兵部萧恒,方才只觉得小兄弟率性可爱,绝无冒犯嘲笑之意。招致小兄弟气恼,实属萧恒的不是,这里向小兄弟赔罪。”说完便下马一躬身,动作利索流畅。
乔衣见他言语诚挚,也不好再冷面相对,连忙探身虚扶一把,道:“兄台言重了,小弟年龄尚小,还不懂事,请兄台多包涵才是。”萧恒她是听父亲提过一次的——是朝中将军之子,如今他却不提父亲之名,不欲以身家压人,让乔衣有些出乎意料,心中好感也增加不少。
萧恒这才直起身来,脸上又带了淡淡的笑意。洛乔衣这才看清了萧恒的样貌——额头宽阔,浓眉大眼,鼻子挺拔,唇角挂着个好看的弧度。举止有礼,方才的赔罪亦是不卑不亢,骨子里带了一股清朗之气。恐怕,这才是真正的温文儒雅吧。
待洛乔衣回过神来,萧恒已上了马,在一旁侧首望着她。洛乔衣不解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何仍在此地。
萧恒似是看出了洛乔衣的疑惑,开口道:“狩猎的时辰差不多到了。今日你我有缘,不如一同就回去可好?”
怀中的兔子动了动,洛乔衣将它拿出来放在马鞍上,以手覆着。想想的确是该回去了,又听他开了口,也不好再推却,只得点了点头。两人并驾齐驱地走着,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还不知小兄弟姓名?”能来猎宴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官宦子弟,萧恒平日也与他们有些接触,却从未见过这个小兄弟。
洛乔衣微微一笑,缓缓答道:“兄台乃光明磊落之人,小弟不欲欺瞒。只是小弟这次是瞒着家中偷偷来见世面的,留下姓名还怕招惹了麻烦,还望兄台谅解。”
听他如此坦荡,萧恒笑意更深,正想接话,却看见洛乔衣圆润白嫩的耳垂上竟有耳洞,心下霎时明了,却也觉得心尖一颤。直到洛乔衣因无人回话而回头看他时,他才回过神来,缓声道:“那……若是我们再相遇一次,小兄弟可否如实相告?”
洛乔衣觉得他话中有话,却也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她一向欣赏胸怀坦荡之人,见萧恒并未强求,便应承了下来。快到大本营时,洛乔衣将兔子揣回怀中,回首朝着萧恒一笑:“兄台,小弟先行一步。”说完便策马而去。萧恒只当她是因为女儿家的身份,不好与男子走得太近,也不追赶,站在原地看着那如火的身影远去。
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变得格外璀璨,她的发丝随风扬起,衣襟亦是肆意在风中摆动,英姿飒爽。而正是这一个背影,在萧恒多年后的梦中重复了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