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掌上娇》小马君

69、枷锁

　　“娘娘没有话与殿下说了么？”

　　她豁了半条命见了的男人，如今反倒不看，趴在她肩上嘤哭，云倦轻轻抚拍她背脊、远瞧自个主子骑在马上，星目剑眉紧锁着，倒似心事重重。

　　“见都见过了，他也没什么话想与我说。”她对他而言，始终是风月里的红尘过客，姝艳海棠。

　　男人擅把情爱挂在嘴边，她紧攥着胸口喘不过气来，这里，却从未坦诚相待。

　　谢崧持缰，月夜下见她哭得越发肝肠寸断，僵持良久，见她没有要说的话，毅然作决，转身策马离去。
　　“等我回来。”

　　眼下他有别的事须去所，此生山海以赴的不止一往情深。

　　知绾是钻了牛角尖，被拥得上了舆，此番在宫外扬鞭策马的窘事，连夜传进了内闱，惊动了刚从华清殿回来的太后。
　　老祖宗闻声记挂，怕她夜深赶路受寒，索性下了旨来，让她在宫里陪侍留宿。

　　“老奴瞧是什么大事呢，值得娘娘哭成这般，殿下也就是克己奉公了些，难免不近人情。平白添惹了愁思。”苏嬷嬷慰藉她。身后宫婢跪铺着新褥，更为她取来厚毯盖着。

　　“古有大禹治水，过门不入，殿下这般，娘娘该放宽心，总比在外寻花问柳的强。”

　　老者躺倚在贵妃榻上，于昏灯下阅籍，自取了勺搅匀玉碗里的甜汤，问“崧儿可说什么别的？”

　　知绾摇摇头，噙着泪。

　　“罢了，他从小便如此，国务比任何要紧。小绾儿不必放在心上。事到如今，姑母教不得你别的，省的惹他厌弃。

　　只是有句话你可放在心上，倘若有朝一日，小绾儿不愿跟他了，来跟姑母这，姑母替你做主。”

　　淮南王尚未而立亦可为她挣得满身诰命，岂是安平承爵可得，若是旧时，在外扬鞭三年五年也算常事。

　　“姑母当真疼我！”知绾闻言忙扑上去痛哭流涕。只舍不得他，留她一人守家。

　　老者拍拍她肩，慰道“你啊，是一根筋，如今有了夫宠，掌管着府中庶务。
　　既得了中馈，就毋需成日情啊爱的，尽早的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倘若往后当真有了变数，看在孩子份上，他不敢拿你如何。”

　　正妻之位，钱财大权，不是绾儿想要的么？

　　“倘使你当真念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姑母泼你冷水，出生帝王家，必要难上登天。

　　他若是个乡野村夫，哀家即便是打折他的腿，为你争这疼宠，又有何惧？可那人偏是个公卿王侯，愿与不愿，咱们不可强勉。纵是帝妻，亦没这个道理。”

　　公侯薄幸乃古来常事，便是她亲生父兄，也未曾与人矢志不渝，始终如一。

　　“绾绾从未看中侯位。”自他们交心，她只宁愿他是乡野村夫，可永生陪宠，禁锢谢崧在身旁。

　　老者料想不到，她竟是这般气性，思及谢崧怅惘

　　“那你便选错了人。先帝百十子嗣中，就属他最有心性。”北郢历尽八世，才得这株精妙，岂可为一时情长自束余生。

　　“依姑母看，何不趁这回，先给他纳个妾室。”良久她哄言，见娇花煞白着唇颤了颤，神色慌乱不堪，老者抬眸示意苏嬷嬷递上本绘册，随意翻了翻。

　　语重心长道“你这身子娇贵，哪里熬得过他，倘使有孕，免不得他在外头偷腥。绾绾，为妻者若成日沉溺夫妻情爱，难免失智，缠着他久了，男人亦会厌烦。

　　何不学学皇后，听哀家的话，寻了个不易有孕的梅妃，数年为她担着帝宠，知根知底的难翻了天去。”

　　梅妃是庶女，且不说品性才学难堪后位，就说自小用的那些歪门邪道的路子，今世再难越过林兮，她生性悍妒，在这后闱深宫明里暗里替帝妻挡了多少刀子。

　　她早把这样的女子安插在亲儿身边也有着护媳妇的心思。
　　“新来的突厥公主，爱跟皇帝鬼混，哀家便随他们去。”老者将甜汤食毕。给苏嬷嬷递了眼色，让她将册子移交给娇花。

　　“外族蛮夷，即便是生上十个八个的，也无济于事。后宅制衡之术，说浅也浅，无非就是这些。姑母那尚有几个知根知底的娇俏美人，你要想好了就送到府里，平日替你分担。”

　　他既是烈日旭阳，又怎么会沐浴片寸尘壤。
　　“姑母，我不看…”她不想懂什么道理。

　　“你性子不比皇后，要得也与她不同。姑母替她挑的是像梅妃那般跋扈张扬的，能替她扛守后闱风雨，且不得生育。

　　这册里的女子，都是羸弱且无大志的，她们要得不多，更不敢在哀家眼皮底下兴浪。入了府，有秦嬷嬷替你守着，身子不适的时候便让她们过去，也比他在外面自己找的强。”

　　老者已为她面面俱到，甚至想到百年之后。册中女子无不身子羸弱，患有虚寒之疾，即便是金玉养着，也难过生孕那关，届时去母留子，淮南王府又尽数回到娇花手上。

　　不过是走走过场。

　　“姑母…”知绾起身跪坐在老者身旁，将头慢倚在她膝上，哽咽落泪着“姑母再容绾绾任性一回？”

　　太后气恼得那指戳她，“不争气，你是昏了头去，这也舍不得。此生若被情爱绊住，终有一日他要拿刃戳你，你可受得住？”

　　老者摸着她的发，“皇帝多年无嗣，哀家心中也有数，只恼吾儿窝囊，难堪大任，怨不得别人。

　　这位置，本就是哀家从小推他上去的，过了这么多年，在家国大事上没有崧儿半分担当，若不是王侯在旁辅事。

　　皇储之位，早在数年前就被先帝废除。”

　　这是她的私心，亦是对不起谢崧之处。何时何地，仍偏私自个亲儿，即便是先帝屡屡要废储立新，依旧明里暗里的为王帝打算。

　　“倘使有天，皇帝禅位王侯，你可不悔今日之决？”届时要与天下女子共侍一夫。

　　“绾绾只求他现在好好爱我，真到了那天，绾绾受不住了便会离开。”
　　话已至此，老者不再劝慰，陷入深思良久，噗嗤笑言

　　“苏嬷嬷，你瞧，咱们是老糊涂了，如今的年轻人，一个两个的却也不懂了。”

　　情爱竟成了宫闱里的金枷玉锁，各个视佩珠权势如秽粪，倒把她衬得庸俗。
　　“……”苏嬷嬷不敢搭话，寻了条薄褥来盖在知绾身上。

　　“姑母爱过先帝么？”她有些困倦，趴在老者膝上昏昏欲睡。

　　“没有…姑母的故事很长，以后慢慢说给绾儿听…”老者拍拍她小脑袋，又道“夜深了，折腾了一夜，绾儿睡吧。”
　　催她上榻休息，起身伸了懒腰，叹口气。

　　“明儿个你去瞧瞧皇后，哀家看这几日人又昏沉起来，你陪她去说说话，也好过一人闷着。你们糊涂当真没个省心的。”
　　.

　　翌日，在慈寿宫食毕早膳，她受谕被请去太宸。

　　林兮难得请觅儿大早早的特传口谕旨，
　　“皇后娘娘急宣是有何事？”

　　觅儿弓身在前引路。“回禀王妃的话，奴婢也不知。”被她迎请进太宸内殿，觅儿却一改往常，尽散卧内十数宫婢，垂首躬退出殿外，将门阖紧，在外守着。

　　知绾懵怔了一下，本是涣散的眼眸，因绘屏里，隐隐绰绰的美人剪影重聚起来。

　　“知绾见过娘娘，娘娘金安。”她上前向凤后行礼。

　　自棋筵毕，她都未曾来得及和林兮叩谢，若不是她这小半月来倾囊相授，自己何来那造化，那日虽是输了，她却输的服气。

　　仅此一役，论棋，而今虽不敢说北郢第一才女，朝内外亦无人再敢看轻她，反倒洗脱了过去废庸之名。谢崧也因此高看她几分。

　　林兮自屏后转出，见知绾行大礼跪恩，急忙将人搀起。“绾绾这是做什么？”

　　“绾绾来谢娘娘大恩！”连着大半月废寝忘食的给她授课，即便是帝师在世也未必如此勤勉，得师如此实在她今生造化。

　　林兮闻言，踌躇半响，应“绾绾不必谢我，我教你，一是受母后嘱托，万不敢随意交差。二来，更是为了本宫自己。”

　　知绾不解的被她搀着，旦见林兮话毕，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兮儿求妹妹帮我！”

　　“娘娘何需如此大礼！”
　　娇花惊得咋舌，哪里见过帝妻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满面愁红，翠黛紧蹙，哪里有平日里半分清贵。

　　“偌大的北郢，此时眼下我只信得过妹妹，若是你肯帮我，林兮来世必将衔环结草，以报妹妹厚恩大德。”

　　林兮低低啜泣不止，哪肯等她熟虑，非揪着来人要当场应承，几欲是拿刀架着自个脖子，去逼美人。

　　“殿下不在燕京，绾绾只一介女流，如何帮娘娘？”若非万不得已她如何开口，亦或是，她早就有此盘算，便教授了她。

　　“此事不难。”林兮蹭去珠泪，“你只替我寻个人，传句口信便是了。”

　　“娘娘何不让觅儿代为通传？”觅儿为太宸内婢，若得皇后谕旨，偶尔出宫算不得难事。

　　莫说是帝妻，即便是梅妃等人，在殿里的内婢宫侍，也有专司外出采买打点的、并不逾矩。

　　“我想请你带话给一故人。”林兮实话告知。她身边哪有可有之人，多年来被谢曄禁锢着，谁人都不可信。她从怀中取出只纱香囊，
　　“切记要藏好，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是殿下，万万不能说。此事事关那人生死，算是我求你了。”

　　在北郢，香囊无不是女子的贴身闺物，若非君夫，难以私授。林兮坦然的将囊拿出，几乎是不必再多言，便将她口中的故人身份猜个透彻。

　　知绾接过纱囊，见上头绣着鸳鸯是林兮的针线，紧紧攥着，竟在香囊抽口出露了些青丝来。思及她旧日里对王帝的态度，便将此事摸个七八分。”会意道“娘娘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故人么？”

　　“让他科举，不必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