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尘别》夜汐微

14、棋思

　　【我也曾想过，你为什么会在我身边。你为寻找什么而来，我便是为什么而生。这件缘分不能解释的事情，被你称作羁绊。】
　　习惯黑暗之后，倾茗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现在的世界，已不同于过去。她看不见，虽然期待能看见天都蓝色的天，白色的云，黛色的山，碧色的湖。但是老天亦弥补了视觉的缺陷，让她的听觉变得灵敏起来。这和她的淡漠沉静相契，终日不语，却听到万千气象。她从声音中看到幽静的竹林，鸟儿在枝头吱吱叫唤，娇艳的鲜花上沾着几滴晶莹的露珠；看到喧闹的集市，小贩们叫卖着，忙碌着，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充满生活的气息。
　　她行动不便，却喜欢到处走走，听着不同的声音，走过不同的路。而在她身边，一直有一个人相伴，他便是萍水相逢的神秘朋友，玄翊。
　　这天，玄翊牵着倾茗，走在一条狭窄的林荫道上。小路有些曲折，他们便放慢了脚步。这条小道颇有些意趣，两旁是丛丛苍翠，阴凉宜人。清新的露水香气令人心旷神怡，细微的昆虫鸣叫声宣告着夏天的来临。他们静静走过去，一丝轻微的响动引起了倾茗的注意。
　　“那是……”倾茗注意到前方有轻微的响动。
　　“是两位老人家。”玄翊笑道，将倾茗拉过，“他们在下棋。”
　　倾茗跟着玄翊来到下棋老人的身边，坐下，静静地聆听着。周围很静，没有人说话，只有人呼吸的声音，伴随着间或响起的“嗒”、“嗒”的落子声。
　　嗒。嗒。
　　这枯燥的声音，在倾茗的心中却汇成了一副栩栩如生的画面，两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在雪樱花树下悠闲地对弈，雪樱花落，棋子也随着落下，你来我往，一招一式，她都了然于心。听着听着，这棋子仿佛再向她传达着什么信息似的，最后她竟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
　　“恕老夫冒昧，不知姑娘为何而笑？”其中一个老人竟然发话。
　　“唉~观棋不语乃真君子，在这盘棋下完之前，你怎么能向别人请教。”另一人似乎以为倾茗会扰了这棋局，忙阻拦道。
　　“下完？”倾茗依旧笑着，“依我之见，这盘棋，根本没有下完之时。”
　　“哦？此话怎讲？”
　　“方才我观棋，两位前辈俱是剑走偏锋，迂回曲折，却招招不带杀意。就像是在刻意兜着圈子，谁也不打谁，谁也不防谁，倒更像是乱走一气，哪里是在下棋呢。”
　　“姑娘如此一说，难不成真的看见我们的棋局了？”
　　“不，倾茗什么都看不见，却可以听见。二位前辈想来是故意的，目的就是想引我打破僵局，解开迷局吧。”
　　“好！好！”老人哈哈笑道，“不错，姑娘果然聪慧无双，那依你之见，这局，如何破得了呢。”
　　倾茗略一沉吟，顺手摸起一枚棋子，另一只袖子却在棋盘上一拂，将满盘的棋子拂落在地，而将手中的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棋盘的中央。“繁华落尽无人省，梦境成空皆是乱。当断则断，无须纠缠在这红尘是非。若想破此局，便只有重新来过。”
　　“梦境成空皆是乱……妙哉！姑娘，你虽看不见，却比任何人都心灵通透啊。这棋局，看不清的反是我们……”
　　“姑娘，棋如人生，上一局无论是成是败，皆以是过眼云烟，不必再提。重新来过，重新来过，方是大智。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前辈，你是说……”
　　“不如惜取眼前人……”
　　倾茗正待要问，眼前的两位老人却骤然消失，只剩那渐远渐弱的声音从渺远之处传来。树下，空空的石凳，石桌上的棋盘空空荡荡，只有一颗孤零零的棋子。
　　“我明白了。不如惜取……眼前人……”倾茗叹道，心中更加通透。
　　玄翊在她的身后，一如既往地浅笑着，雪樱花落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溶化了。他和飘落的花瓣共同组成了一幅画，温暖、平和。

　　“翊！”倾茗大叫一声，右手的光环将一团黑色的东西牵引向自己，而在同一瞬间，玄翊飞身上前，只听“呼”的一声，那团黑气消失了，玄翊的手中多了一个透明的小瓶，那团黑气正被困在其中，挣扎着，翻滚着。
　　“好了。”玄翊松了一口气，“天郊附近的浊气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嗯。明天我们就可以出发去飞仙台了。那里也被污染了。”
　　“没错，”玄翊皱眉，“而且这浊气蔓延的速度似乎也越来越快了，难道鬼界发生了什么异动不成？”
　　“这个……我无法感知。”倾茗叹道。自从那天感应到这股不寻常的力量，她便越来越频繁地产生一种莫名的感应力，每当有浊气溢出，她就能第一时间感知。这些浊气虽然还不成气候，但是聚少成多，会令人四肢无力，神志不清，重者还会失去生命。倾茗和玄翊这半年来一直在搜寻浊气，并将它们封在玉净瓶中。但玉净瓶毕竟也不能让浊气消失，只能暂时压制住它们，久而久之，也不是个办法。
　　“过一阵子，我会再去找师兄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消除这些浊气。”倾茗凝眉。
　　“也许，我能找到办法。”玄翊突然道，“你愿不愿意试试？”

　　在天都的边境，有一片浩瀚的蓝色。它广阔无垠，又温柔平静。这便是美丽的东海。凌波而来，远处两道轻灵的身影正是倾茗和玄翊。在轻涌的蓝色波涛里，宛如海上的仙人。
　　站在海边，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云雾中，有一座高耸的山峰，若隐若现。他们望了望山峰，相视一笑，“原来我们所说的方法，是一样的。”
　　此刻正值傍晚，夕阳在西面洒下余晖，并渐渐下沉。他们在半山腰处静坐着，在夕阳沉没的那一瞬，忽然然飞身而起，掠向云雾中打开的一道通路。当他们落地时，身后的迷雾业已合拢，前面是一条笼罩着七彩光芒的小路，淙淙的流水自两旁向下奔流，湿润的空气中有淡淡的木香，青翠的林木，点缀着零星的花朵。
　　他们沿着小路上去，周围没有一个人。
　　尽头是一颗参天的古木，巨大的擎盖遮天蔽日。从古木上垂下无数藤条，其中几道纠结在一起，形成一张藤网。藤网上，躺着一个人。
　　倾茗和玄翊走上前，未及说话，藤网上的人蓦地睁开眼，一双淡紫色的眸子轻轻扫向他们，那种犹如丁香一般淡淡的忧愁的气息便弥散开来。
　　他复又闭上眼，右手覆上额头，像是对倾茗和玄翊倾吐又像是自语般呢喃道：“终于来了。我已经……等得太久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放假了，终于可以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