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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步庵,彩色的气球 ...

  •   于琛进门就看见这一幕。宁忘恩放着歌剧不去演,放着钱不去挣,放着闹腾的粉丝不去管,在这里陪病人叠星星,折千纸鹤,折小纸船。有病。关键病人十根手指都被裹起来不能动,那么多小纸都是他一个人做的。更他妈有病。
      我靠。于琛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险些摔倒。
      “忽而啊忽而你怎么了?宁忘恩这个死东西昨晚才告诉我你的事,你还好吗你还活着吗还活着吗?”要不是有宁忘恩拦着,夏小果现在已经冲上去抱住陈忽而了。
      还能见到夏小果,陈忽而很开心。朝夏小果张开手臂,陈忽而笑道:“我还活着啊大音乐家。”
      夏小果一点也不客气,狠狠抱了陈忽而一下才放开。夏小果并没有他看起来那么愉悦,因为现在的陈忽而瘦了一大圈,非常地憔悴疲惫。要知道,陈忽而作为一个有上镜要求的演员,原本就是偏瘦的体质了。很多女明星都有低血糖,陈忽而也不例外。
      陈爸爸陈妈妈和荣颜颜她们今天也都来看陈忽而了,只有楚步庵没来。但是陈忽而知道,楚步庵明天会来的,因为明天是陈忽而的身体检查报告出来的时间。陈忽而渐渐感觉,对于楚步庵,自己好像只是个活着就好的人。
      半夜十二点,楚步庵坐在阳台上抽烟,脚边一地烟灰烟蒂。他今天一直都在酒店,哪儿都没去。哪里他都不想去,他其实是想去医院的。但医院他也没去。
      手机响了,楚步庵接起电话。电话里,宁忘恩冲着他吼,“快来医院!忽而呼吸衰竭,正在抢救!金院长让我们做好准备。他说可能……”
      嘟嘟,手机信号断了。宁忘恩把手机放回裤袋里,在重症监护室外,和陈爸爸还有荣颜颜一起焦急地等待手术结果。陈妈妈在自己的病房里睡觉,没有人把这件事告诉她。
      开车二十分钟的路程,楚步庵九分钟后就已经到了手术室门口。跑得太快冲得太急,楚步庵手扶着墙壁,低下头不停地喘息,整个人发飘发晕。
      这次手术做了一个小时,没有第一次时间长,但等在手术室门口的人度日如年。金院长出来了,神色有些疲惫,不过眼中有放松后的释然感,“手术过程不太顺利,但结果不错。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后续的情况还要在医院里观察两三个星期才能知道。”
      众人松了口气,这才离开。
      酒店高层狭长的廊道,红色地毯从楼梯口延长至尽头。拿出房卡正要开门时,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楚步庵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留在医院。于是他立马便往回走。在病房外的走廊拐角,他停在原地没有继续往前。病房的窗户边,宁忘恩正站在那里,神情忧伤而落寞。半个小时后,等到宁忘恩离开了,楚步庵才走上前,推开门进了病房。
      病房里关着灯,却没有想像中昏暗,因为月光透过窗户落了进来。一片柔软的光正好铺开在病床的位置,将床上的人温柔笼罩。
      楚步庵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陈忽而瘦了不少,脸颊显得干瘪,不过好在余毒已消,肿胀不再,只皮肤上残有零星疤痕,微微凹陷。真的很瘦,连手上都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涂抹药膏之后依然青筋露出。楚步庵将自己的手覆盖上去,轻轻握住。
      今日的戏是夜戏,尚未开拍,此时置景组正在搭建场景,整个场面吵吵嚷嚷地很是热闹。日头很大,楚步庵留下自己的意见后便回休息区坐下,把指挥权交给场景指导,让他和置景组吵去吧。
      楚步庵喝着水,脑海中正在排布今晚夜戏的流程和场面,忽然自己放在桌上的手被人压了下去。转头过去,才发现是陈忽而把手压在了自己的手上。“你来这里做什么?台词不背了?不用对戏了?不去补觉了?昨天不是还喊着觉不够睡吗?”
      离拍戏还早,陈忽而还没换上戏服,身上穿着自己的中长袖牛仔裙,扎着高高鼓起的花苞头,身上还散发着一个大学生的青春洋溢。不肯好好坐着,她单腿跪在椅子上,上半身靠着桌沿往前倾,主要是往楚步庵那里倾,没有回答楚步庵的问题,她摆弄着自己和楚步庵的两只手,看起来专心致志的样子。“别动,我在比咱们手的大小。楚导,你的手比我的大那么多。”
      这是太无聊把自己当玩具了。楚步庵让陈忽而滚蛋,要玩找丫丫她们玩去。但是他却没有把陈忽而的手甩开。他知道陈忽而现在并没有她看上去这么愉悦,她已经被戏中的晚儿的悲剧感染了,内心深处,陈忽而其实压抑又难过。就是因为她一个人太难挨了,才会来找他帮忙。
      “楚导,今天的午饭吃什么?千万不要再有昨天的牛肉炒土豆了,油好大,我和丫丫姐吃了以后到晚上胃还难受。”陈忽而掰着楚步庵的手指,说着不着天际的话。她明明清楚,楚步庵不负责伙食。
      楚步庵没有再轰她。这里太阳很好,阳光照得人很舒服,现在的陈忽而就需要被阳光照一照,就像他房间里那盆快蔫儿了的绿植。
      “楚导你会做饭吗?”陈忽而抬眼看向楚步庵。
      头低低地歪向另一边,楚步庵看着陈忽而,反问她,“你会做饭?”
      “我会泡方便面。”陈忽而并没有骄傲地说着什么,但她的语气里透露着满满的自信。
      楚步庵笑了。说实话,能把这六个字说得这样志得意满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可惜这里太偏僻了,连方便面都没得买。”陈忽而絮絮叨叨着,“我来这里前我爸还往我兜里塞了两百块钱,现在是毫无用武之地啊。”
      楚步庵不知道陈忽而是一直这么逗,还是只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这么逗。但是他听陈忽而说话,再配上陈忽而那副“与世无争又要了命了”的表情,有时候真的觉得,天气都变得更好了。
      被陈忽而盯着,楚步庵终于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了。“要不……我带你出去买方便面?”
      谁知陈忽而立即挺直了薄薄的胸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楚导啊,都出去了谁还买方便面啊?我要吃火腿肠,还有关东煮。”
      把人装上车,把车开出去的时候,楚步庵觉得自己还有点迷糊。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可能是刚才陈忽而点火腿肠和关东煮的样子实在太好玩了吧。
      离剧组最近的便利店是一家天涯方寸。便利店旁边是一家人气还不错的火锅店。陈忽而眼睛也不乱瞟一下,径直迈向了前面的便利店。然后被楚步庵拽着后衣领子扯了回来。楚步庵问她为什么不去火锅店。他不相信一个想吃关东煮的人会不想吃火锅。
      于是陈忽而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了那两张红彤彤的一百块钱。“我的钱不够吃火锅啊楚导。”
      妈的上当了。楚步庵暗骂一声。
      红火的辣汤在火焰上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坐在靠窗的桌边,陈忽而一边往楚步庵碗里夹了两颗明太子鱼丸,一边笑意盈盈地说道:“谢谢楚导请我吃火锅。”
      淡淡地瞥了陈忽而一眼,虽然楚步庵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鱼丸,但还是用筷子夹起放进了嘴里。好辣,他不太能吃辣。
      当晚的夜戏没有拍成功,是第二天晚上又补拍的。因为陈忽而当晚就拉了肚子。楚步庵有些恼火,但是又不好骂人。因为让陈忽而吃上火锅闹肚子的人是自己。
      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凌晨四点钟,楚步庵在病床旁边坐了两个半小时。他在这里其实也不能做什么,但就算只能陪着陈忽而也很好。那时候宁忘恩在电话里告诉他陈忽而呼吸衰竭正在抢救的时候,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如果陈忽而真的醒不过来了,而他却像个傻子一样待在酒店整整一天也不肯去看她,错过了与她的最后一面,那他这样坚持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现在来陪她了。如果陈忽而最后……不好了,那他就陪她到那一天,如果陈忽而最后病好了,那他就陪她到出院为止。无论如何,在医院的这段时间,他打算好好陪伴她。他会保护好她,在医院的一切都不会泄露。他更不会伤害她,他会与陈忽而保持距离,只要她的身体复原,他就会离开。
      “楚导……”陈忽而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楚步庵。现在外面的天还很黑,不过她清楚,自己不是在做梦。
      楚步庵没想到陈忽而这么快就醒了。她呼吸衰竭又做了一次手术,身体元气大伤需要好好休息。“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你把我吵醒了。”陈忽而也是第一次发现了,自己跟楚步庵说的话,都是她不会对爸爸妈妈和颜颜岚岚她们说的话。怎么一到楚导这里,她的画风就变了?
      “胡说八道。”楚步庵坐在这里这么长时间,连口水都没喝过,怎么会吵到她。病人的睡眠应该是很沉的。
      陈忽而望着楚步庵,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楚步庵刚好都可以听到。“楚导,你真奇怪。我醒着你都不来看我,我昏过去了,你倒来了。傻子。”
      是啊,楚步庵心想,自己是挺傻的。“你怎么样,身体还有没有哪里痛?要不要我去帮你叫医生?”
      陈忽而全身都痛,不过是不需要打麻药的痛,只能靠忍一忍忍过去了。借着月光,她看清了楚步庵的眼睛,楚步庵的眼睛很亮。“颜颜说她报了警,不过你比警察到得还快。楚导,你怎么做到的?”
      楚步庵盯着她。“你要打听我的底细了?”
      “天啊,这么凶。小心把我吓到呼吸衰竭。”陈忽而想把被子蒙住眼睛,但是一只手在楚步庵手里,所以她又不敢动。
      “胡说些什么。”外表虽然平静内敛,但楚步庵内里其实是个很容易蹿火上头的人,不过对着陈忽而一个病人,他已经很小心了。
      “我没胡说啊。我昨天就是被你给气得。”陈忽而使劲在那儿编故事。
      楚步庵松开了陈忽而的手。
      “楚导……”陈忽而叫了楚步庵一声后,却又说不出话来了。十年里她有许多的问题,但好像每一个问题都不能问,每一个话题都不能讨论。楚步庵似乎有许多的逆鳞,她怕触到他的逆鳞,所以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楚导,其实这些年我还是挺想你的。”陈忽而不明白楚步庵为什么不理她。剧组的人总是如此,在一起的时候感情很好,但结束以后便很少再联系了。可她不觉得她跟楚导也应该这样。
      楚步庵很早就发现了,陈忽而跟他说话的时候喜欢打直球。因为陈忽而清楚,如果她打直球的话,他常常没办法应付。
      那他现在该说什么呢?说其实这十年里他也会在意她,说他其实一直都在看着她,然后呢?然后的那些东西,陈忽而是不会明白的。他也不想让她明白。因为他不愿意自己,成为被放弃的那一个。所以,不如大家都体面一点。
      陈忽而睁着两只眼睛瞪着楚步庵,不过她实在是没什么气力,所以瞪的效果不是那么好。陈忽而心里称奇,楚导可真是坚强,这样子都毫无反应的,果然不是一般人的逻辑可以推理的。要是以后让自己去演一个像楚导那样的角色,那她可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好好体验一下这种随时随地睥睨众生,不为外界所动的状态。
      不过没关系,没有回答也没关系。因为楚导现在坐在这里,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陈忽而睡着了,被疼睡了,她没什么体力的现在。楚步庵察觉到陈忽而的疼痛,因为昏睡过去的陈忽而没有办法再掩饰什么了。楚步庵叫来医生替她开了一剂止疼药,然后亲手把药给她喂了进去。
      他抱着陈忽而的上半身,让陈忽而的头倚在他的肩膀上,“忽而,把药喝了再睡。药喝了就不疼了。”
      吃了药以后的陈忽而身体好受了一点,这一觉她睡了很久,一直到下午才醒过来。
      好家伙,又是一屋子人都在除了楚步庵。楚导就是楚导,不走寻常路,连时间表都跟一般人的不一样。
      “你傻乐什么?”喊了半天也没反应,陈妈妈往陈忽而手上塞了半段香蕉,不过顾及着她手上的伤没敢用力。“这丫头,不会脑子坏了吧。”
      “呸呸呸,说什么呢。”陈爸爸在窗台插花,被吓了好大一跳,“糊涂!”
      陈忽而看着他们两个,轻轻笑着。另一头荣颜颜终于从繁忙的事务里抽出一点时间来看陈忽而。鬼知道,陈忽而消失的几天她反倒忙得不可开交,粉丝和媒体各有各的难缠,还要处理之前的一些工作邀约,很头大。特别是电影《旧照片》的制片人,非常难搞,一定要陈忽而来演他的戏,又不肯等,说是之前约好了的。是约好了,可是意外发生谁也没法预料到的。
      刚走进房间就听到荣颜颜跟陈忽而抱怨这件事,楚步庵说道:“把那个制片人的电话给我,我来处理这件事。”
      还是第一次有人能从荣颜颜手上接下这种棘手任务的。荣颜颜感动得要哭,这一大家子的重担都压在她肩上,忽然冒出一个人肯帮她能让她喘一口气,她对着楚步庵顿觉感激涕零。
      楚大导演对弟弟真是好啊,连弟弟的朋友都这么照顾,这么把弟弟的事情放在心上。可惜宁忘恩今天要演出,没有来。
      宁忘恩去演出倒是跟于琛没什么关系,是陈忽而之前就跟他说好的。陈忽而不喜欢宁忘恩因为她的缘故放下工作,就像她也不喜欢荣颜颜岚岚和甜面酱她们放下手中的工作一样。尤其是宁忘恩,她不想让宁忘恩有亏欠她的心理负担。
      眼神跟着从床前经过的楚导,陈忽而心里嘀咕着,楚导最近有什么工作来着?她好像从来都没让楚导回去工作。不过没事,楚导肯定不忙的。
      陈爸爸招呼楚步庵过来陪他一起聊天。陈爸爸和陈妈妈都很喜欢楚步庵,就算楚步庵看起来冷淡一些也没什么,都是孩子嘛。楚步庵救了他们唯一的女儿,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就这一点,就足够他们宠爱楚步庵了。
      “小楚啊,阿姨炖了鸡汤,你过来喝一碗,尝尝阿姨的手艺,颜颜岚岚都喝过了,就差你了。”陈妈妈笑盈盈地招呼楚步庵过去。
      陈爸爸抬头甩了陈妈妈一个眼神,“急什么,人家小楚在跟我聊天呢。”
      “跟你一个破老头子有什么好聊的?”转眼看楚步庵,陈妈妈脸色瞬间转暖,“小楚,来,先喝汤,等会儿汤都冷了。”
      陈爸爸拗不过陈妈妈,让楚步庵过去喝汤了。
      陈忽而坐在病床上,孤独而可怜。她没有鸡汤可以喝。医生不让,她妈妈刚喂给她了一碗白米粥。
      今天阳光很好,工作室里的人都被荣颜颜放了进来。但是荣颜颜没告诉她们实情,仍是瞒着她们,她们也只以为陈忽而是发烧。房间里有些吵,大家都围着陈忽而说话。护士过来更换新吊瓶的时候,把一大群人都轰了出去。
      大家一下子都走了,望着忽然冷情下来的房间,陈忽而还没适应。两分钟后,楚步庵又回来了。
      陈忽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楚导,为什么你每次都可以进来?”
      双臂环胸,楚步庵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椅子不知道刚才被谁坐过,还有温度。“因为没人敢拦我。”
      “医院是你家开的吗?”陈忽而问楚步庵。
      “不是,”楚步庵端起刚才没喝完的鸡汤,继续喝,“为什么一定要开医院?就算不开医院,我也能让医院里的人不敢惹我。”
      陈忽而抱着被子望着楚步庵,“嗯,楚导演原来是大流氓。”
      瞥了陈忽而一眼,楚步庵把剩下的鸡汤一饮而尽,而后说道:“上一个说我是流氓的,已经生活不能自理了。”
      陈忽而继续抱着被子望着楚步庵,笑容明媚,“我觉得我要是生活不能自理了,楚导一定是照顾我的那个人。”
      转身把空碗放到桌面上,楚步庵起身想走。不行了,孩子大了翅膀硬了,管不了了。但是陈忽而用她那一副伤筋动骨的爪子挡住了楚步庵往前走的路。于是楚步庵又坐了回来。
      “想不想下去晒太阳?”楚步庵问陈忽而。
      有楚步庵陪着一起去晒太阳,陈忽而当然想啊。可是,她隔着被子拍拍自己的腿,“可是我走不动,楚导。”
      “笨蛋,谁让你走了?”楚步庵起身,让护士推来了一把轮椅。
      哦。
      在冬天来说,今日的温度已经属于宜人的了,而且现在没有风,太阳又温暖。楚步庵给陈忽而腿上盖了一层薄毯,推着她在医院花园里面慢慢地走。那天陈忽而被推进手术室急救的时候,他透过窗户看着花园,心里就在想,还有没有机会等陈忽而苏醒康复,推着她在花园里晒太阳,就像现在这样。
      举起手,陈忽而看着从指缝间透过的暖橙色的阳光。她想着,她的下部戏要演舞蹈老师,但是手指也许用不了了,身体也许也用不了了,也许她演不了这个角色了,也许她什么角色都演不了了。
      “在想什么?”楚步庵问陈忽而。
      “我在想……”陈忽而思考着要告诉楚步庵些什么,“我在想……”演员的职业要求演员总是得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不过对着楚步庵,陈忽而觉得说个乱七八糟的理由好难。
      “好了,别编瞎话了,”楚步庵没想到这么简单一个问题,陈忽而居然还要费这个脑子来瞒他,“不用想这么多,金院长说过,虽然不能达到之前的水平,但是做演员不会有问题。”
      陈忽而垂着脑袋嘟嘟囔囔,“他那么怕你,当然只跟你说好听的。”
      “就是因为他怕我,他才不敢骗我。”楚步庵说着,不太愉悦地皱起了眉头,“好了让你别胡思乱想你就别胡思乱想,我不喜欢安慰别人。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把荣颜颜找过来让她安慰你。”
      什么人嘛又这么凶。陈忽而也觉得楚步庵老是凶巴巴的,但是她从来不会放在心里。因为在拍《银镯》的时候楚步庵就是这样对她的,那时候她就从来没觉得不对过。不过那时候他们是导演和演员。
      楚步庵慢慢推着轮椅,经过一条满是绿树的清幽小径。
      陈忽而是个天才的演员,但在现实层面很多部分她都是迟钝的。而楚步庵就是要她迟钝,就是要她没想到,就是要她想不明白。
      想明白了也没用。想明白了,大家更难过。
      离开小径,是一个小小的广场,有一个老妈妈坐在喷泉台阶上捆着一堆彩色气球在卖。楚步庵从老妈妈手里买走了所有的气球。他把买来的气球绑在轮椅上,然后拿了两个漂亮的,说要给陈忽而绑到手腕上。
      站在轮椅旁边,楚步庵略微倾身系绳子,眼神落在陈忽而的手腕上,认真而小心。
      很近。这么近,陈忽而看着楚步庵,抬头亲了他的嘴唇一下,很快,像小鸟啄的那么一下。
      楚步庵以为陈忽而不懂的,其实陈忽而全部都明白。
      只有楚步庵还以为,陈忽而还是十年前的陈忽而。只有陷在爱中的人,才真正地看不清对方。只因为对方在他们眼里,被蒙上了一层氤氲的眩光。
      两只最漂亮的气球,没系紧,飞走了。
      楚步庵瞪人的时候,眼睛从来不像其他人那样睁得圆而大。他瞪人靠的是眼神,气势迫人,如刀剐肉。陈忽而也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最纯粹的那种光。陈忽而故意要这样看着他,她不仅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还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有多坚定。
      “陈忽而,我给你一次机会,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我们就还跟以前一样。”楚步庵办事的时候,手中通常都会有对方的底牌。但这一次他无法确定自己给出的条件对于对方来说有没有吸引力,因为对方的底牌是他的在意。
      而显然是没有的。因为陈忽而根本没听懂楚步庵的话。跟以前一样?跟以前一样是什么意思?她现在就跟以前一样啊。
      楚步庵摇了摇头,要求自己冷静下来。“陈忽而,你一定要这样吗?”
      她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是楚导靠近她要送她气球的,是他常常来病房看她,是他冲进去救她的。如果楚导不来,陈忽而从来都没办法找到他。可是他来了。“你想想看,楚导,你来都来了,我总不能不理你吧。所以……就这样了。”
      这下全都成他的问题了。楚步庵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陈忽而。
      楚步庵推着陈忽而回病房的时候,宁忘恩正在房间里,一下舞台换完衣服他就过来了。站在窗户旁边,他看着楚步庵把陈忽而从花园里带出来,推进医院大楼。
      陈忽而摆弄着手里的气球,看到宁忘恩,她开心地叫了他一声。宁忘恩笑着朝她走了过去,他注意到楚步庵的脸色不太好。
      彩色气球散开在房间里,忽忽悠悠地飘到了天花板。陈忽而手里还紧拽着一个。把轮椅退到床边,掀开被子,楚步庵把陈忽而抱到床上,放好,盖上被子。
      宁忘恩买了粥和水果过来,楚步庵走过去收拾粥和水果,背对着两人,看起来不是很想理人的样子。
      “我哥怎么了?你欺负他啦?”宁忘恩坐到床边,问陈忽而。
      陈忽而点点头,似乎想装委屈但是眼底的笑意掩藏不住。“其实也不能怪我。我就是亲了他一口。”
      宁忘恩从没见陈忽而这么开心过。是楚步庵来了以后,陈忽而才这样开心的。“他这么凶,你也敢亲他?”
      手指卷着红爱心气球的线,陈忽而的眼神落到桌边那人的背上,笑着说:“他是有点凶,不过他特别帅。”
      “是吗?”宁忘恩看着陈忽而,眼底有些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熄灭。“从小,大家都说我比较帅。你不这样觉得吗?”
      收回眼神看向宁忘恩,宁忘恩掩饰得很好,陈忽而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或者说,陈忽而的心不在他身上,所以不会注意到他的不同。“那不一样。你的帅是很帅的那种帅,他的帅是……特别帅的那种帅。”陈忽而说完这句话,听的人还没怎么样,她自己倒被这种无厘头逗得先笑了出来。
      宁忘恩也陪着她一起笑。虽然他笑不出来,但想掩藏自己的人都会将自己与周围的风景同化。
      楚步庵端着碗粥走过来,扫了一眼陈忽而,“你们两个够了。当我聋的?”
      陈忽而看到楚步庵过来以后,笑得更开心了。不是笑声变大,而是眼睛弯得更像月牙了。
      怎么这么开心呢?就是因为陈忽而这么开心,楚步庵即使想说什么,也一句都说不出来。
      “你喂我喝粥吗?”陈忽而张着十根包裹的手指举在楚步庵面前。她终于肯消停会儿了。
      楚步庵是打算喂陈忽而喝粥的,不过这时候陈妈妈恰好进门,恰好就听到陈忽而这一句,嗔道:“做什么欺负人家小楚?你妈不是还在这儿嘛。”
      陈妈妈从楚步庵手中接过碗,一边让楚步庵和宁忘恩回去休息,一边喂陈忽而喝粥,同时还有精力斥责陈忽而没礼貌和抱怨陈爸爸洗碗都洗不干净。
      被陈妈妈轰出去的楚步庵和宁忘恩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花园里,夜色已经降临,孩童们的欢闹声此起彼伏。
      “我从前只以为……原来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开始在意她了。”宁忘恩低着头,走路,说话,“那你一直以来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
      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楚步庵的脸被路灯的阴影笼罩。“因为我不能。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不想解释。”
      “你可以不跟我解释。我也不在乎。”宁忘恩在楚步庵身前停下,“但你如果是这种态度,那么我是不会放弃的。”
      宁忘恩的话让楚步庵心头火起。首先退缩的人总是讨厌别人在他面前表现得勇敢无畏。“你懂个屁。别怪我没警告过你,离陈忽而太近,到时候受伤的可能是你们两个。”
      宁忘恩不吃楚步庵那一套。直视着楚步庵的眼睛,他道:“你倒是离得远,不也一样心伤难愈?还有这段时间,怎么了?怎么天天粘在她身边不肯走了?不是不想受伤吗?”
      楚步庵冷冷地看着宁忘恩,“你还有脸说。要不是因为你惹上汪黛立牵连到了陈忽而,用得着我出来吗?我早跟你说过,不要放这么多麻烦在身边,你就是不听。”
      兄弟两个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恰好陈爸爸从对面走过来,他是来看女儿的,但是被老婆勒令再洗一遍碗把碗洗干净才能出门,所以迟来了一步。方才的气氛于是被打破了,楚步庵和宁忘恩也恢复平静,各回各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步庵,彩色的气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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