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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忽而,终落定的尘埃烟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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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鳌山机场降落。荣颜颜见到陈忽而的第一句话就是:陈忽而,你现在红了!不过荣颜颜还没来得及阴阳怪气第二句就看到楚步庵朝她们走了过来。楚步庵刚才去了卫生间一趟,这才给了荣颜颜调侃陈忽而的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甜面酱从袋子里掏出黑色帽子口罩和外套一股脑塞到陈忽而怀里,“先别说这么多了,快把衣服换上,外面记者已经把出口堵了。”
不至于吧,陈忽而怂怂地呢喃,又不是没红过。
甜面酱摇摇头,一边给陈忽而穿袖子一边教育陈忽而道:“现在的红跟之前的红可不一样了。之前红是因为你是一个天才演员,现在红是因为你是整个鳌山唯一一个直播表白的女明星。你要知道,你的身价从你和楚导演当众接吻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飙升了。”
甜面酱说的时候,岚岚一直在旁边点头,“是啊是啊忽而,你也太豁得出去了。你好勇敢,这么丢人的事也没在怕的。”
陈忽而闻言也有些尴尬。
楚步庵笑笑,搂住陈忽而的肩膀,“怎么样?如果害怕被那些记者逮住的话。我就和你分开走。有我在你旁边那么显眼,你穿成一身黑也没用。”
回搂住楚步庵的胳膊,陈忽而整个身体几乎都要贴上去了。她抬头笑眯眯地望着楚步庵,“不要分开。我不怕被采访啊。反正他们问什么我说什么好了。”
楚步庵低头亲了陈忽而一口。“如果他们问你,是谁追的谁,你怎么说?”
“我追的你,”陈忽而很快地说,“这怎么说假话。我跟你表白都直播出去了,我说是你追的我也没人信。如果他们问我感情经历,我就说我们是一见钟情,嗯,就这样,这样说回答起来比较简单。如果他们问我跟你有没有结婚的打算,我就说刚在一起还没想好。如果他们让你回答问题,我就帮你挡回去,不好意思楚导不接受任何采访,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谢谢配合。”
陈忽而说得很豪迈。但实际上,真正被记者蜂拥堵截把无数只话筒戳她鼻子前的时候,陈忽而的状态完全没有她想像得这么好了。记者的问题非常刁钻,许多问题都是楚步庵替她回答的。陈忽而很喜欢看楚步庵不着痕迹地挡在她前面的样子,不过更主要的原因是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之前全靠一口气吊着,现在失了这口气,她的体力流逝得很快。
从机场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大家先送陈忽而回了家。陈忽而在路上睡了很久,到家了反而变得兴奋起来,怎么样也不肯躺床上去了。没事,睡不着那就喝鸡汤。陈妈妈端出鸡汤,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陈爸爸摆摆手,他可不要了,昨天那一大锅鸡汤都他一个人喝的。太压胃了,昨儿一宿没睡好。
人一多陈妈妈就总想露两手,本来没打算做饭的,现在又谁劝都没用了,哼着小歌转身回厨房翻出冰箱里的好东西开始操办起来。
“我妈咋这么高兴?”陈忽而悄悄问她爸。
朝厨房里那个背影瞥了一眼,陈爸爸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又放下,神色看起来不怎么和悦。“还能是什么,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呗。”
哦,这样说陈忽而就懂了,原来是喜欢楚步庵。巧了,她也喜欢。瞟了一眼坐在桌边和一大群人一起喝鸡汤的楚步庵,陈忽而搂住老爸的肩膀,淘气地问他,“就我妈喜欢,你不喜欢?”
陈爸爸又吸了一口烟,深深地,他抬眼看向陈忽而,额头上三四叠的抬头纹和眉间突起的川字纹衬得他原本扁平的眉眼也有了纵深。“忽而,你告诉爸,你是真认定这个人了?小楚这孩子,不简单。不说你一个,就咱们仨和你工作室的人加一起,玩不过他一个。他日后要是对你不好,就算爸爸妈妈拼了自己的老命,也未必能帮得上你。你可要想清楚了。”
爸爸就是爸爸,总是会把问题想得这么复杂。陈忽而坐在爸爸椅子的扶手上,和陈爸爸靠得很近。她懂得爸爸的不放心,希望自己可以说点什么能够安慰到老爸。“嗯,爸,我认定这个人了,我想得很清楚。楚导对我很好,这一点,我想你们也是认可的,否则你和妈妈不会愿意我亲近他,是不是?至于以后,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但是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无论未来发生了什么,至少我都有办法让自己过得幸福。爸,这个信任你必须得给我,否则你就是小瞧了自己的女儿,我会拉妈妈过来骂你的。”
“好,”陈爸爸点了点头,“爸爸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去找小楚过来见我,我有话跟他说。”
啊?之前在陈忽而手中的主导权转瞬间就被陈爸爸拿走了。听见老爸要跟楚步庵谈话,陈忽而自己都紧张。她不是替楚步庵紧张,她光自己就很紧张了。“爸,你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啊,以后说不行吗?人家现在正在外面喝鸡汤呢。”
陈忽而那点小心思陈爸爸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把吸剩下的烟蒂扔进手边的烟缸里,陈爸爸朝陈忽而挥挥手,“喝什么鸡汤?去,把人给我叫进来。我不信我一个做岳父的还叫不动他了。”
挠挠鼻子,陈忽而一步三回头地为难地出去了。大家碗里的鸡汤早喝光了,看陈妈妈在厨房里炒菜做饭,都没敢离桌,怕陈妈妈以为她们不给她面子。陈忽而挨着楚步庵坐下,看着他,一脸欲说还休的表情。
“说。”楚步庵看着陈忽而,先发出了声。
陈忽而神情扭扭捏捏又带点肃淡,附在楚步庵耳边小声道:“我爸说,要跟你聊聊。你现在可能得进去了。”
这边话一完楚步庵正想起身,被陈忽而拽住了衣袖。他转头看向陈忽而。陈忽而问他,你都不害怕的吗?
楚步庵没什么表情地摇了摇头。
“那你肯定是不够爱我。”陈忽而言辞凿凿地吐槽楚步庵。
懒得理这个没事找事的,楚步庵起身绕过陈忽而出了饭厅。陈忽而的目光追着楚步庵直到他进房间关上房门。她感觉到手心里一阵湿汗……可这不是她的。陈忽而偷偷笑了,小东西,怪不得刚才看起来这么严肃,原来也紧张了嘛。
等楚步庵走了,桌子边的女孩子们瞬间也不乖巧也不淑女了,她们靠着桌沿前倾身子盯住陈忽而兴奋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岳父找女婿谈话去了?”
喝了口鸡汤,鸡汤上浮油很多,再加上屋里开着暖气,鸡汤居然还是烫的,陈忽而问她们,“你们怎么知道?”
荣颜颜一脸兴奋而诡异的笑,像一个长相喜庆的巫婆。“膝盖想一想都知道了。谁让你搞这么大阵仗,表个白比人家结婚还隆重。那人家老丈人当然觉得你们是情定三生,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啦。你完蛋了楚陈忽而,你现在在全世界的人心中,已经半只脚跨进楚家的门了。”
什么楚陈忽而,陈忽而被荣颜颜给逗得哈哈直乐。“你这样叫我要是被我爸听到,他肯定会拾起拐杖削你的。”
“陈忽而进来端面!”厨房里陈妈妈喊了一声。
岚岚也站起来了,她想着要不要过去搭把手,被陈忽而压着肩膀按回了椅子上。“你坐吧,我妈从不让客人进厨房。”
陈忽而进厨房,和陈妈妈一起把面端了出来。甜面酱起身帮着分面分碗筷。没见着陈爸爸和楚步庵的人影,陈妈妈放低声音跟陈忽而确认,他们俩在房间里谈话?
陈忽而点点头,明知道房间里的人听不见,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我爸把楚导喊进去的,刚聊一会儿。妈,你能不能帮我把楚导捞出来?”
眉眼弯弯地笑起来,陈妈妈摆摆手,她了解陈爸爸,“捞不出来,你爸还不知道咱俩?让他俩聊去吧,哪怕真打起来,你爸还能是小楚的对手?小楚也不能真下手,是不是?”
啊,他们居然还会打起来,陈忽而被她妈妈语出惊人给吓到了,连面和鸡汤这么暖心暖胃的东西都吃得胆战心惊。陈忽而没想到她爸平时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居然能跟楚步庵聊这么久,把她工作室的小伙伴们都聊走了他们还没出来。陈忽而忘不了荣颜颜离开的时候留给她的一个怜悯的眼神。荣颜颜应该也是没想到她家里两个男人会这么难搞。
饭厅里此时就剩下陈忽而和陈妈妈两个。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啊,就算是要给楚步庵上课应该都已经上完三堂了。陈忽而非常佩服屋里两个人,毕竟她爸和她聊天都从没超过十五分钟。
陈妈妈不仅吃完了,还把桌子碗筷都收拾干净了。陈忽而坐在沙发上抱着小陈皮等他们出来,最后等楚步庵出来的时候,陈忽而和小陈皮两个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把小陈皮抱回小窝里放好后,楚步庵又折回去把陈忽而抱回了她自己房间的床上。
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陈忽而熟睡的容颜,楚步庵替她捋开脸颊上痒人的发丝。陈忽而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他这两天的心情。她不会知道他心里是感激这一切的。陈忽而最终做下了这个艰难的决定,她选择了自己,还是用这种……楚步庵忍不住弯起唇角,还是用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方法。居然有一天,自己会被人昭告天下宣誓所有权,这是楚步庵绝对无法想到的。可是陈忽而就是这么做的,还做得这么糊里又糊涂,勇敢又纯粹。
像往常一样无聊而沉闷的电影预告会,轰轰作响的暖气和直冲头顶的舞台灯光让他整个人的状态跟躺在床上睡觉没什么区别。是陈忽而的出现,是陈忽而交给他的答案,让这场普通的电影预告会从此在他心里变得极为深刻而有意义。
离开陈家后,楚步庵先后接到了宁忘恩和母亲的电话。除了恭喜他和陈忽而之外,宁忘恩没有多说其他的。他们兄弟之间不需要太多语言,彼此都会懂。相比于宁忘恩的平静沉定,楚步庵的母亲则是又激动又惊讶,激动是因为他不近人情的儿子终于有人要了,惊讶是因为……原来她一直以为忽而和忘恩是一对儿。楚步庵坐在车里,窗户玻璃映着他寂寥的侧影,是啊,只有忽而这个小笨蛋,会在他和忘恩之间选择他。
那是陈忽而这一年最后一次见楚步庵。因为从电影预告会回来的后两天就是除夕夜和新年了。大家,所有人,有工开的没工开的,工作室的伙伴身边的朋友,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过年去了。楚步庵说每年过年都很忙,他们有家族大会、家族办公室会议和其他各种总结大会清算大会要开,脱不开身,要见面只能等年后了。
楚步庵的父亲很快也知道了楚步庵和陈忽而的事,他的消息很灵通,也一直有在关注楚步庵在影娱圈的发展。更重要的是,陈忽而把这事儿搞太大了,堪比春节联欢晚会的程度,想不知道都难。楚老先生没有要求见陈忽而,他知道等时机到了,楚步庵自然会把陈忽而带来见他。
楚家有□□背景。从楚步庵的太爷爷起,他们家族就一直是称雄鳌山东北部的霸主,每日的刀光剑影,啮血沁骨,光天化日杀人放火的事干过,昏天暗地部落血拼的事也干过,有过风光荣耀雄霸地方的巅峰时刻,也有过族人被仇雠屠杀殆尽的惨烈过往;而随着时代变迁和国家改革,波澜起伏百多年的楚氏一族明面上已退出□□,他们将积累的大量财富用于政治经济建设,或者买地买楼,建立公司投放产业抑或进入股票市场,逐渐转变形成了今天这样一座黑白两道皆树系庞大,盘根错节的家族帝国大厦。
楚步庵则是鳌山楚氏一族的现任掌门人。与他父亲在位时低调内敛,温厉□□的行事风格不同,楚步庵运筹帷幄,杀伐果决,颇有股沉言默语之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架势,时常他坐在导演椅上并不是在想戏,而是在思考他背后的楚氏集团。楚步庵的导戏原则和他的人生准则一样,他自己享受就行了,是陈忽而让他发现,原来在楚氏之外,在电影之外,还有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生命,能够驱散他心中孤独而至的晦暗,安抚他祖传下来的躁动而愤怒的基因。
当着全世界跟他告白,顺便搞出一个乌龙,这神经到底是有多大条。家族圆桌大会上,在座的都是楚步庵的长辈和堂表兄弟,气氛威严肃穆,楚步庵的嘴角却噙出了一点笑意。
“靠,楚步庵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
“楚导导戏虽然不错,不过要是论资产,陈忽而年收入起码得是楚步庵十倍起步,从经济实力上讲属实下嫁了。”
“怎么办我一会儿羡慕楚步庵一会儿羡慕陈忽而。主要是我也好想被人当众告白,害羞捂脸。”
“陈皮果子,感觉楚老男人配不上我们家忽而。不过既然是忽而自己的选择,我也只好祝福。虽然看他俩在一起的告白视频真得很顶,不是我说,甜虐气氛组就是坠棒的。”
往年陈忽而最喜欢看春晚的小品,不过今年的小品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好无聊,笑不出来。陈忽而抱着小陈皮眼神呆滞地靠在沙发上。旁边坐着的父上大人和母上大人被小品逗得哈哈直乐,眼泪都笑出来了。
扯扯陈爸爸的毛衣衣袖,陈妈妈悄声笑道:“瞅瞅你家这个不争气的丫头,这才刚分开两天就开始想人家了。”
没理睬陈妈妈,陈爸爸专注地看着电视上他并不感兴趣的小鲜肉唱着他并不感兴趣的歌。眼不见为净。
端着两盘亲手包的猪肉水饺出来的时候,陈妈妈看到陈忽而就呆呆地站在窗边,两手捂着冒着热气的粉红猫爪水杯。“别站了,再站就站成望夫石啦。快过来吃饺子,吃完饺子说不定你家楚导就来看你了。”虽然陈妈妈心里嘀咕的是,这大过年的都在家,谁来看谁啊。
显然陈忽而也清楚这一点。她叹了口气坐回沙发上,准备吃饺子。
“大过年的唉声叹气的做什么?”陈爸爸说道,“去,也做点事,帮你妈把醋蒜碟拿过来。”
哦。于是陈忽而又起身去了厨房,和陈妈妈一起切蒜捣蒜。陈忽而一个人在家时候不怎么做饭,各种厨具都很少,自然也不会有电动捣蒜器这种网红小物。
“大过年的,我爸怎么看起来这么郁闷?”陈忽而一边切蒜一边问她妈。
“你爸可不郁闷,我看你比较郁闷。”瞟了陈忽而一眼,陈妈妈调侃她,忽然想起刚才把手套落在了客厅里,她转身回去拿。“陈忽而,用点力气啊,不准偷懒。”
“知道了——”陈忽而懒洋洋地回答,懒洋洋地埋头捣蒜,自言自语地咕哝,“这日子,没法过了,饱受欺凌。吃什么蒜啊这么麻烦,直接蘸点醋不就好了。下回包饺子,直接把蒜包进去,看你们吃不吃得够。”
从陈忽而手里拿过小木杵和蒜臼,他温声笑语道:“怎么这么懒。不想舂就放着我来。”
身后涌来一股强势却包容的能量,靠近的黑章复古风衣上仍带有外头风雪的萧凉,陈忽而的目光循着那枚银鞘子弹袖扣慢慢移动到楚步庵脸上。她没想到楚步庵今晚会过来,这可是大年夜啊。
“还没守岁呢,你爸爸肯放你过来啊?”陈忽而自己也没想到,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舂着蒜,楚步庵注意到陈忽而面颊上的面粉,意识到锅里的饺子是她和陈妈妈一起包的。“守什么岁,他年纪大要按时休息,家庭大会开完他一回家就睡下了。”
搂住楚步庵的腰,半张脸贴在他风衣里面的羊绒衫上,陈忽而笑盈盈地说道:“楚导,那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守岁到零点。你等着,我给你盛盘饺子。”陈忽而嘴上这么说着,却没舍得撒手,一直就这样搂着。
这种姿势舂蒜比较不方便。楚步庵笑道:“不是说要给我盛饺子吗?”
陈忽而依然不动,“哎呀不是说让你等着嘛,等你捣完蒜我再盛饺子,咱俩刚好可以一起出去。”
等两人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桌子上的饺子已经凉了。楚步庵很自然地把那盘饺子挪到自己面前,让陈忽而吃那盘刚从锅里捞出来的饺子。当着父母的面,陈忽而没好意思说什么,就当所有人都没发现这一点好了。
一边吃饺子,陈忽而一边跟着小品中的角色笑。陈妈妈瞅了她一眼,调侃道:“怎么了,今年的小品又变得好看了?笑那么开心。”
瞟着老妈,陈忽而不说话,试图用这股低气压暗示老妈不准乱说话,尴尴尬尬的。旁边,楚步庵低着头吃饺子,似乎没注意到身边发生的小事故。他也喜欢逗陈忽而,但不是跟着陈忽而的爸爸妈妈一起。他明白,别人家的女儿只有别人才可以笑话。
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盛大而灿烂的烟花海洋,如五彩缤纷的波涛浪潮般此起彼伏,上下翻涌,其间交织着人们澎湃的喜悦,汹涌的爱意和无尽温柔的人间烟火。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陈家人聚在一起拍了一张合照。这是陈忽而家的习惯,从陈忽而出生那年开始便一直如此。只是这一年,合照中第一次加入了楚步庵这个家庭新成员。
楚步庵离开的时候,陈忽而陪他一起走到楼下送他到车上。虽然陈忽而很想楚步庵留下来过夜,家里有两间空着的客房,但楚步庵遵循着楚家人严洁老派的绅士作风。其实也没有那么老派,主要还是因为陈忽而的父母在家,他留下来有失尊重,否则楚步庵今晚未必不会留下来。
陈爸爸陈妈妈会在鳌山市过完正月初八再回老家。在这之前,楚步庵除了来过两次拜访以外,都没有再找陈忽而。他知道,这段时间陈忽而应该用来陪伴她的父母。电影《旧照片》很快要开拍了,尽管陈忽而什么都没说,他也能感觉到陈忽而内里的神经紧绷。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记忆台词,理解角色和故事,陈忽而更努力地为电影开拍而做准备。
紧绷的情绪加强了头痛的频率,陈忽而坐在床上,一页页翻着剧本,手指揉着太阳穴。女主角竹篮子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身体里住着二十四个灵魂。二十四个灵魂,是二十四颗因我执而入障的业心,每当一颗心所渴求的执着达成或破灭,对应的灵魂便会消失。后来竹篮子身体里只剩下两个灵魂,它们左右互搏争夺对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在不堪忍受这种精神折磨的情况下,竹篮子找巫师帮助,打算将自己的其中一个灵魂封印进一张旧照片里。但在施法的过程中,两个灵魂仍旧相互撕打着不肯放开彼此,最后它们灵魂交融着,被一起封禁入旧照片里。竹篮子活成了一具只剩空壳的行尸走肉。
两人躺在床上,陈忽而揽着楚步庵的腰,把头压在他胸膛上,她闻到了他怀中袖间萦绕着的烟草的缕缕清味。陈忽而知道自己能把这个角色演好,她是失去了演戏的天才,但她并没有失去演技。演技只是一门融合了艺术的技术,她有演戏十年的经验,这些经验并不会因为她爱上一个人而消失不见。她只是无法再去感受这二十四个灵魂了,真是有点作弄她了,才刚失去体验角色灵魂的能力,就让她碰上这样一个剧本。
陈忽而一直也没跟楚步庵谈论电影的问题。虽然演戏的天才没有了,但天才演员的尊严和骄傲尚未离开,如同刚遭遇意外失去肢体的人因记忆残留而产生的幻肢一般。她还没有学会向别人求助,即使对方是楚步庵。
陈忽而的皮肤很好,清淡软白,但有两条青黑色的眼圈如同缩微的小壁虎一般常年盘踞在她的褐瞳下。工作繁重,演戏辛苦,因为神经过敏而夜半失眠是经常会发生的事。不过,如果是和楚步庵像这样静静地相处着,在不知不觉间,她便会倦倦又慢慢地睡去。楚步庵在床边抽屉里看到了精神类安定药物,有安眠和镇定的作用。
这一觉睡了许久,醒来之后有一种大梦一场的感觉,外头正下着雨,哗啦哗啦的声音如同交响的乐章,陈忽而忽然觉得通体舒畅,连心情也似乎被洗涤过一遍,轻盈了不少。
在厨房里找到了楚步庵,陈忽而踮着脚尖靠近,从背后抱住了他,最近总是很喜欢黏在楚步庵身上,有一种灵魂被填补完整的满足感。陈忽而在想如果他们两个十年前就在一起了会怎么样。楚步庵笑道他们十年前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陈忽而很疑惑,问为什么,楚步庵告诉陈忽而,她十年前还什么都不懂,跟她在一起会让自己产生一种诱拐少女的负罪感。陈忽而笑起来,越跟楚步庵相处,就越能发现楚步庵身上有一种源自家族遗承的老派绅士感。
“楚导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禁欲系。”陈忽而原本以为楚步庵在厨房做什么,原来只是在切水果。她拿了一片切好的橙子放进自己嘴里。这橙子还是她妈妈在的时候买的,再不吃就眼看着就要坏了。不错,楚导很会过日子嘛。
“身边没女人才是禁欲系,现在身边都有人了,再禁欲我就不是男人了。”楚步庵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他拿刀切橙子一样自然利落,让陈忽而完全没意识到这话背后的危险性。直到她被楚步庵打横抱起放到了离他们最近的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