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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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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爷心里咯噔一下,他望着吞吐的烟雾,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大清朝刚亡国,他不再是大都统,京城里的生活变得艰难。因着一些机缘,他从一个洋人朋友处得到一些罂粟花种,说是能种出烟膏来。烟膏是洋人的东西,大清道光朝的时候才进的国门。国人向来对洋货趋之若鹜,无论贫贱贵富,人人都以躺在烟馆里抽一杆为乐事,朝廷虽三令五申地禁止,可这烟膏偏是沾染上就离不开。那几年烟膏价钱飞涨,他看准其中的暴利,便携了一家老小跑到偏安一隅的滇南,在西旧镇安定下来。彩云之南,日光倾城,是种植罂粟的佳地,老太爷没几年就靠烟膏发了家,成了西旧镇首屈一指的富户。他知道烟膏是毒害人的尤物,因此每年所得的烟膏都只销往外省外阜,他把园子用高墙封起来,只雇佣忠心的老仆照料,他竭尽所能地隐瞒,为的就是能落一个平平安安,干干净净。可后来,西旧镇上还是有人偷偷摸摸溜进园子,惯上了大烟瘾,再后来,那人诱着老太爷唯一的儿子一同抽鸦片,再往后,便是中年丧子的痛处。
“阿爷,火灭了。”绵玉轻轻一声,这才把老太爷从往昔里寻回来。她抽了一根洋火棍儿,问她爷爷要不要再点。老太爷被伤心事分了神,只觉得烟草十分苦涩,他摇摇头,把烟锅在鞋底上敲得剥剥响。
绵玉到底年纪小,她阿爹的事情转瞬就不提了。老太爷怕她闲时多想,便拉了她的手,“小玉,莫要怕,阿爷唬你呢。这花就算再厉害,横竖也只是花,没手没脚的,只有人折它的份儿,没有它害人的理儿。”老太爷说着折下一朵来,系在绵玉的衣襟上。红色的花开在淡黄色宽袖敞身大袍的前襟上,越发显得明艳极了。
绵玉低头看着,只觉得这花有种说不出的美好,细细端看更令人心生欢喜。她不由得想,如果这时候能吟首诗或是作副对子,该是多雅致。可她才刚学了唐诗一百首,肚子里还没有多少墨水,于是只得借用前人的句子。她仔细想一想,好歹才想起一首写花的诗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好一个花开堪折直须折,”老太爷摸着绵玉的头,满眼都是爱惜,“阿爷看,小玉你这株花也到了堪折的时候喽。”
绵玉听她爷爷如此说,才想起这句诗还有旁的隐喻,只觉得自己失言了。她红了脸,两颊映着衣襟上的花,有一番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意思。只是她胸前的罂粟花,不知比桃花艳丽了多少倍。“阿爷又拿我寻开心。”她带着娇嗔的口气,兀自背过身去。花坛里一株一株的罂粟花朵儿,一齐摇摇摆摆,像是红色的水浪一般。
“杜团总家的闺女翠云不也是十五岁吗,你看人家都做新嫁娘啦,大红的衣裳多好看,还有那顶凤冠,啧啧。”老太爷用羡慕的口吻称赞着,“小玉,你当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