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梢末节「佐助中心|Fin」》无限美景

2、>>>II.

　　脚下的蓬松感逐渐硬化。仿佛某幅画卷在经历过漫长而细致的描摹后正从容地走向最终的落款。
　　雪停了。

　　佐助与兜二人一前一后，在夜幕降临之时赶至雪之国的边境。
　　绵延起伏的雪山将精致的雪之国环抱。灰蒙蒙的天际不再有任何声响，云如枯骨，大风呼啸的声音在山谷久久回荡，宛若濒死的悲鸣。

　　佐助大人，您不继续赶路了么。
　　你担心他们会追上来？

　　从敌人的水准来看这次鸣人和樱接的任务并不简单，似乎又是由于雇主为了节省费用谎报了任务等级，使得纲手没有让卡卡西甚至是其他下忍随行。他们一时半会还不能恢复平时的行路速度以及战斗力，加之自己日臻强大的力量，不足为惧——虽然自己的身体也因还没有完全适应超乎他承受力的能量而引发了不可忽略的副作用。

　　兜望着佐助捂住左后肩咒印的手，熟练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要我为您疗伤么？
　　用不着。

　　宇智波佐助你凭什么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不要忘了你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只是大蛇丸大人未来的容器罢了。如若你没有你的家族赋予你的一切，他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你。要知道你现在的状态是抵抗不了我多久的。兜暗忖着，手臂上的青筋突起，蜿蜒着缠绕在皮肤上。
　　登时他记起大蛇丸曾向他说起的一句话：佐助君是个比我更有天分的天才。这番慎重的言论又使得他多少有些毛骨悚然。

　　他不再言语，去周围的树林寻来薪柴燃起篝火。明黄的火焰携起火星舐着夜色，触痛了昔日引以为傲过的记忆。

　　童年时佐助最为寄情的并非庞大的宅邸，而是那汪池水。
　　那些时日他站立在岸边没日没夜地练习火遁，结印的手指上下翻飞，胸腔内涌动着仿佛是毕生的力量。熊熊烈焰映红了池底的游鱼，好像河水彼岸才是它的终结之地。

　　他永远记得他最在乎的那个人背对着他长长地吐出一句话。
　　——做得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不愧是我的儿子。

　　一段美好的感情是因他而得到了整个世界，而一段惨烈的感情则是因他而失去了整个世界。

　　父亲的刮目相看、母亲的关爱以及兄长的青睐，这些——也仅仅是这些，就是他的整个世界。那时所谓成为优秀的忍者，不过是为了追逐宇智波鼬的步伐，从而得到大家曾对那个男人赋予的肯定甚至是更高层次的赞誉。

　　命运在唆使他走上天才忍者的道路的同时，也赋予了他以一个复仇者的姿态生存下去的忍道。以泪洗面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兜起身往篝火里扔了一根柴。晓组织似乎察觉到大蛇丸大人的行动了呢。
　　晓组织……鼬。疲倦的警觉再次运转起来。或许现在该是回想那个男人的时候。

　　曾几何时佐助的确因了他显赫的家族而骄傲过，认为他生来就被注定过无与伦比的才能，认为他比普通忍者家族出身的孩子要高上一等，因此他从未怀疑过自己是否将起点定置得过高。
　　然而后来，在被鼬依然不费吹灰之力地拎起来抵在冰冷墙壁上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距离梦想的高度……还差得太远太远。

　　哥哥，我渴望着到达你的高度。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童年时期——精确地说应该是他的父母以及其他族人们还在世时，佐助常瞒着鼬私自跑到小树林里去偷偷练习投手里剑。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尚为生涩的技术，然而同时他又希望每一次练习都会是一个进步，一个可以博得鼬的赞赏的进步——即使只是让剑向靶心靠近了分毫的距离。

　　这幼小的身体究竟要到何时才能达到他的水准呢。

　　很快他便在一片露水的潮气中累得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梦靥中指关节还微微地屈着，甚至无意识地作着投掷的动作。
　　不知过了有多久，耳畔袭来木屐踏在枯叶上的声响，紧接着一声叹息后，温暖的手便覆在了他脸上。万籁俱寂，他不敢再发出粗重的呼吸声。随着对方指腹与皮肤的摩挲，原本固定的热度登时被传送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动作轻柔得难以察觉到手的来源。
　　很快，佐助感觉整个身体都腾了空，随即便扑将在鼬坚实宽厚的脊背上。

　　自始至终他没有发出任何言语，只是默默趴在鼬的肩头闻着他隐隐的发香。他多么希望时间在鼬背着他在落英缤纷中走过木叶的山山水水那些片段中定格，再也不要流动。

　　在时间流逝之后，我仍然期盼那些时光可以重新来过。

　　当视线里出现那庄严的族徽时鼬觉察到了佐助努力压制的惊呼。他只能看见鼬莞尔一笑的侧面，却丝毫不怀疑鼬是否早就知道他已醒来。
　　佐助，当你变强之后，就有能力保护自己爱着的人了。
　　自己爱着的人？
　　……还记得你说过要继承宇智波家族在木叶世世代代的保卫事业么。
　　那当然，哥哥你说过那是我们家族的骄傲。等我长大了我要保护这个村子，因为整个村里的人都是我所爱的。只有变得更强，才能保护住更多人。

　　——佐助，当你变强之后，就有能力保护自己爱着的人了。
　　——你太弱了。为什么会这么弱……那是因为你对我的憎恨还不够，远远不够。愚蠢的弟弟，继续恨我吧，没命地逃没命地跑，继续苟且偷生下去吧。

　　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毁了这个家族，同时也毁了我的梦想。难道昔日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今晚的铺垫么。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让我记住这一幕残忍。
　　什么考验我的器量。你只是在把我当做用来承受痛苦的容器。

　　彼时身陷高级瞳术的佐助早已在突如其来灭族之灾中失去了残余的理智。在此后的人生里他亦没有空暇的心思去度量鼬是否有可能会有苦衷。
　　从如胶似漆到势不两立，沾染上层层叠叠的血雨腥风，他开始逐渐明白“生死”二字于忍者而言是时时刻刻地被放大着。
　　人们以杰出的生与杰出的死为楷模，在纷战中行使择友或择己、择生或择死的权利——事实却往往是没有去权衡的时间。

　　一个人在将灵魂献给某样挚爱着的事物后，他的赤诚与坦然将使得他孤身一人时也有着被相伴的感觉。
　　他曾因他战功赫赫的家族而骄傲，然而他又渴望着成为了无牵挂的平凡人——只因为他不甘就这样在以往不忍割舍的懦弱中苟活着。

　　从前的我太天真，以为只要在你曾经走过的路上下以成倍的功夫就能超越你。而如今你总该满意了——我正如你说的那样憎恨着、苟活着，始终保持着要向你复仇的自我。

　　在遭遇过空前浩劫之后的人，总会成为仇恨的奴隶，被它驾驭着抛弃本可顺理成章地得到的一切，驶入未知的险滩。

　　他们不再会有可能为自己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