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命如金（上）》杜布依

35、第十七章 各安天命各自为营（下）

　　春雨细了，一丝丝的飘落在烟雨湖上，溅起一圈圈涟漪，乌云渐渐散去了，琉璃色的迷雾缭绕中的一汪春水也清澈了起来。
　　湖面上早已经没有了那些三三两两的小舟，剩下的都是那几艘富丽堂皇的画舫，平日间吟诗作对的才子佳人也消失在湖畔。
　　波光粼粼，烟雨湖丝毫没有因为人潮的减少而黯淡下来，湖水倒映着灯火辉煌，拉着纤长的桅杆的在水波中摇曳着，仿佛婀娜多姿的女子炫耀着她最迷人的舞姿。
　　段流域凭栏眺望，望穿了烟雨朦胧，却望不穿那一汪如梦似幻的春水，春色夜色荡漾开来，他不由得看得痴了，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久久没有回神。
　　一声重重的闷声终于拉回了他的视线，回过头正看着小白“豪迈”的咽下了一壶迷迭香，双唇被滋润的晶莹剔透，窗外胜景仿佛一瞬间黯淡了，黯淡在那光彩涟涟的粉唇上。
　　粉颊挑上两朵红云，小白随意的着起袖子抹去唇边的酒渍，匍匐在桌在上吼道：“渴死我了！林宽这个老匹夫口风还真是严，连自己的儿子都瞒得这么紧，白费了我一番牺牲啊啊啊啊啊！”
　　段流域旋身坐到了小白的对面，拿起酒壶给自己添上一杯，却发现那酒壶早已空空如也，摇了摇头道：“这次魔教出世还真是不同凡响，紧锣密鼓，运筹帷幄，这一路走来我们好像一直都是在追，却始终追的都是些蛛丝马迹。”
　　小白晃着脑袋点了点头道：“这魔教教主心思也忒缜密了，滴水不穿啊，我突然觉得我好像误上了贼船啊，我怕水啊，能下船么？”
　　段流域知她说笑，也难得和她插科打诨，努了努嘴巴问道：“刚才的事情他会不会有所察觉啊？”
　　“这功夫是个老妖怪创出来的，知道的没有几个人，就算他魔教再能人辈出也不会有精通此道的人，虽然我没某人学的精通，不过对付林俊贤这小子还是绰绰有余了。”小白回道。
　　“那接下来怎么做？放还是跟？”
　　小白雄赳赳的拍案而起，道：“放？这个时候放了，我这阵子受的罪不是白受了吗？当然要跟，我还真不信了，就算挖不到他们的老巢，也非得揪一个牛鬼蛇神出来瞅瞅！”
　　听着她的豪言壮语，在看着她那身娇滴滴的打扮，段流域两只眸子都染上了笑意，这人总是会四两拨千斤的化去那些负面的情绪，让人争不了烦恼。

　　更声，弥漫了长街，尾音拖得很长，另一声时已然飘入了下一深巷，地上的水气还没有散去，在长街上三三两两的凝结成一个一个的小水塘，天空中已然不再飘雨，偶尔屋檐上会滴落几滴在水塘里。
　　青色的鞋子没有染上一点水渍，踏过水塘时仿若凌波微步一般飘然而起，他走的很慢，却很稳。
　　大户人家的门口灯笼是整夜的燃着，衬着微弱的火光拉出一道颀长的影子，影子的背上还匍匐着一个娇小的身躯。
　　耳边醺上浅薄的呼吸，段流域不由自主的回过头，洗去了精致的妆容，这时的小白素着一张脸，白白嫩嫩的，仿佛襁褓中的婴孩，他忍不住轻轻一笑，却没有发现眼中的宠溺。
　　方才那人嚷着累，非要找工具代步回客栈，大半夜的，一时半会儿哪里找得到马车，段流域唯有做牛做马，背起了这位大小姐，哪知道这人还没到客栈就睡着了，脸上的疲色毫不掩盖的显露了出来。
　　顾不得这地儿是龙潭虎穴，身形一错，轻轻巧巧的没入了夜色，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百花争艳，艳在大街小巷，姹紫嫣红拉出一道花墙，铺天盖地都是或清或浓的芬芳，绕着迷迭香的馥香，渲染出一股别样的味道。
　　花墙铺满了整条街，外围馆子商铺的如火如荼的做着生意，裹着沁人心脾的花香，顶着暖融融的旭日，吹着徐徐的清风，扫尽了昨儿一夜的缠绵，灵州的清丽一览无余。
　　百花会荡漾着暧昧的芬芳，痴男怨女都爱着这样的香味纷至沓来了，长街上，三三两两都是姐儿俏哥儿俊，看的人眼花缭乱。
　　换下了妖艳的水红色长裙，小白罩着一袭粉色的纱裙招摇过市，纷繁的样式是段流域亲手为她穿上的，她这个哥哥都快成为她的御用丫鬟了。
　　不对！是小厮，但是小厮好像不包小姐穿衣吧！好吧，忽略这一茬！
　　身边陪着的是一袭蓝衫的林俊贤，小白望着两人衣服的色差，一股脑的不爽，他们真的好招摇。
　　身后跟着的是尽忠职守的林某人贴身护卫查某某还有一脸漫不经心，潇洒倜傥的段流域。
　　瞅着这两个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台戏里的人，小白沉默了，他们为什么可以如此招摇啊！大街上那些三三两两的回眸让她只想左顾右盼装无知。
　　小白很惶恐，出道这么多年，装瞎子，装傻子，装……啥她没有装过啊，可正好没有装过淑女。
　　小白很泪目，游荡这么多年，用武力，用智谋，用……啥她没有用过啊，还真没用过美人计。
　　小白喜欢围观热闹，可不意味着她喜欢被人围观啊啊啊！而且是以这种奇怪的组合，奇怪的氛围被一群不明真相的路人围观着。
　　小白沉默，林俊贤却有些尴尬，他一向引以为傲的酒量昨夜竟然翻船了，醉的是那个不省人事，连美人儿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都不知道，一觉睡到了天明。
　　丢脸啊！丢人啊！丢飞刀啊！清晨一起来急急忙忙叫人查了这人下榻的客栈，立刻回家洗了个澡，换了套清爽的衣服，亲自上门递上拜帖邀请美人把臂同游。
　　美人含羞带怯的答应了，却说要带上哥哥同行，好吧，反正他家老爷子也放了个跟屁虫对他寸步不离，四人游说不定还好过三人游。
　　可一路上好像在说话的都是他，美人儿很少开口，始终低着头数自己的步子，清纯的模样让他这个流连花丛数载的人不禁有些怦然心动。
　　有些东西因为生长的地理，气候的因素很苛刻，明明别处稀少贫瘠，遇上了对的土，对的风，反倒变得富饶了起来。
　　特别是有些东西本身的卖相也很普通，像极了地摊货，总是让人擦身而错，成就了如入宝山空手回的壮举。
　　小白眼睛一亮，笑吟吟地停在了一摊位前，难得心情尚好的把老妖怪感激赞美一番，虽然老妖怪从小总是把她关在书房里，美其名曰让她的好动症得以克制，可是某人确实对文字不敏感，所以那些画了图的医书反而成了她的最爱。
　　有时候她在想她暗器玩的那么好，穴位认得那么准，除了她本身天赋异禀外，这关小黑屋的日子也是功不可没的。（书上画多呗！）
　　“老板，这个卖不卖啊？”那人细细的食指指向一簇素雅白净的小花问道。
　　老板一见是个衣着华丽的美人儿，脸上立刻笑开了花，道：“姑娘眼光还真好，这花清雅刚好配得上姑娘的气质，别人还说不准儿了，姑娘要买我怎会不卖，娇花配美人儿嘛！”
　　清雅！妖艳！真不知道那里搭了？搭错线还差不多！
　　小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继续攻克着迷人的微笑，娇滴滴地问道：“这个……怎么卖啊？”
　　“五两银子一株。”老板毫不客气，这百花会来的公子小姐都是有钱的主儿，而且……为了夺得佳人放心，打肿脸也要充胖子啊。
　　林俊贤正琢磨出了一个新话题，却发现方才的唯唯诺诺都没有了，转身一看，但见那人笑靥如花的驻足在一片花墙前。
　　弯弯的眉，亮亮的眼，嫩嫩的脸，水水的唇，端的是人比花娇，枯萎了那一片万紫千红。
　　林俊贤再纨绔也是做生意，生意人最见不得便是被别的奸商敲竹杠，那老板的回答一入耳，他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五两银子一株？赖老三，你这生意也太好赚了吧，正巧我家的生意这阵子有些停滞，不然你干脆分我杯羹如何？”林少的商人本质果然是刻薄的，一句话说的那个老板脸色大变。
　　赖老三也是个明眼人，连忙点头哈腰道：“原来是林少爷啊，林少爷说笑了，你老人家做的可是大生意，我这小本买卖哪能入林少的眼，既然姑娘是林少的朋友，这花姑娘喜欢，我老赖哪里敢收钱。”说着摘下花墙下的那簇白花递到小白跟前说道：“娇花配佳人，老赖就算借花献佛了，林少也别糗我了。”
　　林俊贤看着这人还算知趣，气也消了大半，只是这口头上的面子还是要绷着，道：“哼！我要送的东西需要你来代劳吗？赖老三你还真是会越俎代庖啊！”
　　赖老三摸不清这林少的脾气，以为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诚惶诚恐的说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林俊贤冷冷一哼，却没有回话，惊得他更是冷汗涟涟。
　　“老板，你只有这么多吗？”小白见不惯他的趾高气昂，出声打断了他的气势如虹。
　　那赖老三也是醒目人，知道这姑娘在帮他圆场，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言无不尽地答道：“今儿百花会，卖的是品种，我每样摘了一点，不过南城外还有很多呢！”
　　南城外，南城外……小白低喃了两遍，转身想段流域问道：“哥，你身上有银子吗？”
　　段流域无奈，这人无论变成啥样，本质也不会变，这身上不带银子的习惯估计是到死也改不了了吧！
　　伸手入怀去处一锭银子，递给小白，小白接过转身递给赖老三，“老板你方才真是狮子大开口呢，我不是富人家的姑娘，不过这样的价格还算公道吧！”
　　赖老三看着手里的银子怯怯的看了看林俊贤，那人微微有些不悦，却没有做声，算是默许了，欢天喜地的对着小白不停地鞠躬。
　　小白交了钱，收了货也不驻留，捧着那簇白花往前面走去，继续欣赏着满街的美景。
　　“段姑娘心地也太好了吧，那种奸商就喜欢坐地起价，你不该给他银子的，该让他受点教训。”林俊贤跟上她的脚步说道。
　　小白心底冷笑，兄弟，你家也是做生意的好吧，无奸不商啊啊啊，居然你还在这边自命清高，算什么啊？嘴里却不能得罪这个线索，低头一笑，道：“多谢林公子关心，墨白可没有吃亏呢，你仔细看看这花的模样。”
　　林俊贤仔细端详了起来，林家一直做得都是药材的生意，对于那些奇花异草了解颇深，白花，初看之下，这几株小花和路边的小白花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色泽更淡，更迷人罢了，可……
　　“银边！竟然是银边！我没有看错吧！”林某人不由自主的叫了出来，一脸惊讶的看着小白。
　　小白点了点头道：“你没有看错，也没有猜错，银鹭鸢，这真的是银鹭鸢，所以我说吧……我可没亏！”
　　看着她略带得色的俏丽模样，段流域轻声咳了一下，生怕这人一个得意忘形就露了底。
　　这一声轻咳也唤回了林俊贤的理智，有些疑惑也有些惊艳的盯着小白说道：“没想到段姑娘这样博学，连如此生僻的药花都认识。”
　　小白和段流域相视一看，眼底不禁流露出些许笑意，总算是逮住机会进入主题了，鱼儿总算是上钩了。
　　段流域拱了拱手答道：“祖上在淮河一带也算是有名的药材商，只是家道中落，剩下我们兄妹二人，空有一肚子药理药经，却无半分用武之地，在下不才，还要妹妹在青楼里卖笑换取路费，说来真是惭愧啊！”
　　说到这里小白适时的垂下头，长长地睫毛上醺上一层淡淡的水气，眸子也仿佛迷雾环绕，我见犹怜，心疼不已。
　　“哼！装腔作势，卖弄风骚！”一声冷哼从耳际划过，虽然很轻，小白却听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