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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灯是昏黄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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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醒了那就起来,我带你去医院。”梁宵看着眼睛半睁的陈玙,又拉着他的手将他拉进了一些,拽到自己面前完全坐正在了床上。
梁宵下午放学打开手机就看到枣儿奶奶,也就是陈玙的奶奶给他发消息,让他带陈玙去一趟医院。
老太太说她堵车堵路上了,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让他帮忙照看一下。
她和梁宵的爷爷是旧交,好朋友,还是邻居,所以互相都有各自家里的钥匙,有事的时候可以帮衬一下。
陈玙盯着眼前逐渐清晰的脸,发现好像并不是做梦,他点了点头。
“我们要怎么去医院?”陈玙套上外套,走到站门口等他梁宵身边问道。
他看着一脸霜打茄子样,头发乱飞的陈玙,没忍住笑了一下,“我背你?”。
疼得不是他,所以还有心情开玩笑。
“打车过去,医院离这有点远。”
陈玙好似没有看到对方的笑,也没有听到对方的玩笑,梁宵说什么是什么,他连多说话都没有力气。
梁宵就这么带着他在路边打车,上车,去到医院更是挂号,看诊,拿药,吊水。
一气呵成。
陈玙坐在医院走廊里,说是医院,其实也就是辖区里的小诊所,地方不大,也没有大医院那么多的看病流程,基本上就是直接看病,直接治疗,也不用做过多的检查。
周围的人没什么特别大的病都会选择来这里,方便快捷,最主要的是收费低。
陈玙紧闭着双眼,天花板上的灯光铺在他的脸上,针水顺着输液管一直流进他的身体,与血液融合后,他感觉手背都在发冷。
没那么难受了,所以他开始胡思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以前生病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独自等着缓缓滴落的针水,直到所有吊瓶都空了他都不能闭眼,因为除了他没有人在旁边替他看着针水是否有流完。
其实他早也习惯了,要不是现在有梁宵在他旁边陪着,他此刻也不会如此矫情的在这个诊所里,啥也不想,就去感伤以前。
这怪不得他,梁宵的存在让他安心,几乎是每个吊瓶里的针水要没有了,还没等他提醒,对方就已经站起来去找护士了。
不感动不可能。
在他睁开眼看到梁宵的那一刻,在听到对方说要带他去医院的那一刻,直到现在,他都觉得非常温暖。
想到这些陈玙心情都好了不少,他睁开眼睛想去看看让他如此感动的人在干嘛。
“一中不布置课后作业?”陈玙抬手碰了碰俯身手拄着膝盖看手机这人,找了个话题。
梁宵直起身靠在座椅背上看了他手一眼,又把视线移向对方的脸,气色好点了,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有。”梁宵回答,就一个字。
“那你不做会儿?”他说完之后就闭嘴了,梁宵没背书包,就手里握着一部手机。
梁宵看着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表情,可能有些无语,“那你等我回去拿一下再来?”
他再次扫过对方插着针的手,又恢复了正常地说,“手别乱动,回血了。”
陈玙顺着对方的视线一看,没敢再乱动了。
空气彻底安静住了,只剩下医疗设备的“滴滴”声。
不行,不能就此打住。
陈玙坐在椅子上,难耐地动了动,又开口,“你拍的吗?”
他无意间瞥见梁宵用手指不停的左右拔动着手机,是几张拍得很不错的照片。
“不是,朋友拍的。”梁宵没抬头,继续翻动着手机,时不时撑着手指把图片放大。
“拍得挺好看的。”陈玙再次接到,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和旁边这人沟通的机会。
但是梁宵没有回答。
怎么又安静住了……
陈玙又开始坐在椅子上磨磨蹭蹭的动来动去,覆着蓝色油漆但掉了也没人补的椅子随着他的动作,不时发出“咯吱”声。
梁宵感受着屁股下椅子的动静,眼神里带着莫名其妙地看了陈玙一眼,对方立刻没了动作。
但没多久,他感觉到椅子又开始轻微的抖动 ,旁边这位用没绑针的手扣着额头,脚像开了马达一样快速点着地。
“陈玙。”
梁宵关了手机站起来,低下头看着他。
他皱起眉,但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是无波无澜的死水。
“你是不是挺无聊的。”梁宵问他。
陈玙停下动作,蹭了蹭鼻尖,有点勉为其难地说,“也不是。”
“那你总动什么?”他又问。
可对方没说话,在他的目光下纠结了半天才再次开口。
“哎,梁宵。”
梁宵等着他继续。
“要不……你陪我上个卫生间?”陈玙扭捏道。
他也不知道两个大男人到底有什么不好说的。
梁宵听到后瞬间嘴角上扬,漂亮的酒窝再次出现,他点了点头说,“好啊。”
他抬起手去拿挂在墙上的针水瓶,衣摆随着手部的动作向上牵起,他没再穿着昨晚的白色外套,换成了一件短袖浅蓝色衬衫,内搭白色t恤。
都很好看。
陈玙抬头时,对方牵起的衣角恰巧触碰到他的脸,是洗衣液的清香。
“你在外面等我吧,我自己进去。”带着他来找卫生间已经够麻烦了,不可能再麻烦对方送他进去,说实话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陈玙接过针水瓶,走进了卫生间。
梁宵站在卫生间门口打着电话,脚一下一下的踢着地。
“好,困了您就先休息,不用等我,我过会儿就回来。”
他挂断电话,继续漫无目的地踢着地。
“你有事?要不你先走,我好多了,不用等我。”陈玙从卫生间走出来,听到了梁宵回答对方的最后一句话。
“没事,也就最后一瓶了,我等你。”他抬起手要接过陈玙手中的瓶子,但对方避开了,没让他接手。
陈玙往前走去,说:“我自己拿就行,刚刚不知道卫生间在哪,就让你带我来一下。”
“那你直接说,动来动去……”梁宵走到他旁边和他并排,眼睛向下扫了一眼,“还以为是要让我帮你脱个裤子。”
他淡淡地笑起来,嘴角边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陈玙瞥了他一眼挑起眉,对方都和他开玩笑了,他也觉得气氛没必要这么凝重,有一搭没一搭的还回去。
“是啊,这不是没好意思嘛。”
他又接着补充道,“何止啊,来的时候还想让你背我呢,这不也是没好意思嘛。”
“昨晚上抬手机的时候倒是没见你不好意思。”
“你倒是还挺会变脸。”
梁宵不甘示弱地还回去,扭过脸看着陈玙的反应。
都过了一天了,现在想想也没有多大的尴尬劲儿了,他又再次接道。
“你都提昨晚了,那我好歹要给自己证明一下,真不是拍你,我清清白白着呢。”
陈玙故意把最后一个“呢”提了调,尾音上扬,听着还挺有意思。
“行,你清清白白着呢。”梁宵学着他的语气说道。
毕竟是刚认识,虽然这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但总归只是相处了那么……认真算起来一天都没有,现在就连最基本的,你多大啊?你属猴属羊啊?都一概不知,就那么硬聊了几句,也真的就没有什么话题了。
两个都不是什么八卦的人,虽然两家很熟,但他们俩没这么熟,没立场把对方家底都给问出来。
气氛也就这么再次静了下去,梁宵继续鼓捣他的手机,陈玙就继续闭目养神,或者睁开眼看着药滴一点一点的往下落。
也不想这么无聊,但是左手玩手机真的很别扭,手指和键盘像隔了一个银河系。
“可以拔针了吧。”陈玙看着瓶口最后一小层针水也流进了输液管里,对着梁宵说道。
梁宵在他之前就已经发现了,站起来已经准备去喊护士。
“一起过去吧,拔完直接走了,不麻烦人家来回跑了。”陈玙调低针水流速,俩人一起去到护士站。
“忌口啊,每顿都认真吃饭,冰的辣的别吃,可以走了你们。”帮忙拔针的护士嘱咐道。
“谢谢。”陈玙感谢道。
两人才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影。
“又是你俩小帅哥。”司机摇下车窗,笑着招了招手。
来时坐的就是这辆车,没想到这司机等这么晚,还没接到其他人离开。
他们相识了一眼就瞬间达成共识并排坐到后座,上车时陈玙没注意头顶,差点给撞车框上,梁宵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让对方的头撞到了他手心上。
“小心点。”梁宵说着关上车门。
陈玙关切问了对方一句,“手没撞疼吧?”
看到梁宵摇了摇头才又继续看向出租车师傅说道,“是啊,是我们俩小帅哥,师傅,你待这么晚?”
这司机也是个话痨,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就又和陈玙聊了几句才终于停了,好好开起车。
车内回归了安静,陈玙也侧目看着窗外的树影,不时有路灯的光映进来,他不经意间转头看到昏黄的光浮在梁宵脸上,勾勒出他的鼻翼,他的睫毛,他的眉骨,明暗交替,他隐入黑暗,又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这人……还真挺帅。
陈玙一时没收回眼,就这么看着他,可是旁边这人好像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突然睁开了眼睛,在昏暗中与同样处在昏暗中的陈玙对视。
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一眼,让他下意识掩饰着猛地移开了视线,偏过头假装咳了两声。
“到了叫我。”对方没说什么,闭上眼睛又开始假寐,事实证明确实不是真睡。
陈玙松了口气,他慌乱了一瞬,和昨晚有如出一辙的尴尬。
“怎么在这里下车了。”梁宵站在杂货店门口,疑惑道。
“你说什么?”陈玙落在后面关上车门走了过来。
“买两个灯泡,我看家门口的灯没亮了。”
陈玙走进了店内,直接问道,“老板,有常用灯泡吗?安家里那种。”
“我们这巷子口什么时候能有个路灯?”他又继续和梁宵说道。
梁宵站在他身后问道,“灯又坏了?”
“又?”陈玙扭头问。
俩人付了钱拿上灯泡出了门,这离家已经不远了,他们打算直接走回去得了。
“应该是你来的两天前我才换的。”梁宵回答,“就这家店买的,你没发现老板看我的眼神都很亲切。”
梁宵也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看人民币嘛,哪个老板不亲切,不过你这么说我都有点担心这灯泡,质量到底行不行。”他提起手里的灯泡晃了晃。
“不知道,再试试吧,还不行的话,以后不去他家当人民币了。”梁宵假装严肃的皱起眉头,正色道。
陈玙被他逗笑了,含着笑意的说,“我看行。”
“一会儿你在这等我吧,我进去拿个椅子,你给我照个明。”
梁宵点了点头。
巷子里的狗还在狂叫。
陈玙打开门走进去,他出诊所时就已经和老太太说了大致情况,包括生了什么病啊,医生说不能吃什么啊,多长时间到家啊,一点不落全说了。
所以现在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陈玙,对方也没嘘寒问暖。
年轻人嘛,身强体壮的,生个小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她有点好奇,陈玙拎着个椅子干嘛。
“我出去换个灯,灯坏了,你们晚上出门不方便。”人已经走远。
陈玙站在椅子上,有点担心自身安全,“你扶稳啊。”
两个椅子叠在一起确实不怎么稳。
“放心。”梁宵点点头,手又握着更紧了一些。
这医院去得实在是值,没过几个小时,原先病得话都不想说的人,现在已经能站在椅子上换灯泡了。
他拧下坏掉的灯递给梁宵,又从对方手里接过新买的。
“哎,我把电关了没?”他忘记了刚刚才安全零失误的把坏灯拧下来。
对方没说话,他低下头。
梁宵手稳着椅子,嘴里咬着手机,捏着灯泡的另一只手抬起来示意了一下。
陈玙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内心无语了一下自己说的蠢话,加快速度把灯给换了。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跳到最高一级台阶,拍了拍手,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手伸到了梁宵面前,“擦擦。”
梁宵结束了与手机干瞪眼不知所措的行为,将边角的水印子擦了。
灯在一瞬间亮起,梁宵眯了眯眼睛,还真挺亮。
陈玙关了灯,抬起椅子往里走,“走,委屈你和我喝点粥。”
梁宵其实常来枣儿奶奶家吃饭,因为两家离得近,又关系好,所以俩个状似独居的老人经常一起切磋厨艺,而后再逼迫梁宵说出个谁高谁低,夹在中间两头不能得罪,实在是苦不堪言。
所以其实梁宵是知道陈玙的存在的,并且清楚的知道他为什么会转来这里上学。
“你喝甜的还是咸的,还是什么都不加。”陈玙往碗里舀着刚熬好的粥问道。
“甜的吧。”他离开挂着陈玙一家全家照的墙壁,这张照片他见过很多次,照片中的人与坐在他面前往碗了狂加糖的人不像,哪里都不像。
“梁宵,今天谢谢你。”陈玙喝了一口粥说道。
不再是寡淡无味。
他又喝了一口,“你今晚得熬夜做题吧。”
梁宵抬起头,“不用谢,我每晚都熬。”
不然,昨晚也看不到这“美男出浴”图。
陈玙抿着嘴,吹了吹碗里的粥。
……
全部收拾完已经很晚了,陈玙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不过没过多久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紧接着打开手机,戳开了没有发过一条消息的那个头像。
头像是一栋沉在夕阳下的白色建筑,拍得很好看。
他点了发送,消息到了对方手机里,莫名有些忐忑。
但对方很快回道:
梁宵:真要感谢,那你……帮我做个题?
梁宵用浴巾揉着头发,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窗户,窗帘没拉开。
一条鱼:帮就算了,教倒是可以。
他知道对方在和他开玩笑,差点可以和年纪第一并排坐的人,这点作为学生的基本素养应该还是有的。
一条鱼:谢谢啊。
一条鱼:元宵。
突然之间的客气。
一条鱼:可以这么叫你吗?
陈玙今天就发现班上除了林灿唐清,没人叫他的绰号,他现在也说了,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讨厌。
梁宵:可以。
陈玙看着屏幕勾起了唇,他都能想象到对方的表情。
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
一条鱼:那元宵同学就先熬夜,我先睡了。
梁宵:行。
陈玙看着最后这一个“行”,没有回复,他点开了对方的头像,想看看朋友圈。
没有朋友圈?好吧,梁宵同学确实不像是个会一天分享生活的人,不奇怪。
接着他又打开了下一个选项,这是最开始去点头像的目的。
他看着聊天界面顶头的“梁宵”变成了“元宵”,满意地关掉了手机。
没有共患难,但也陪他去了医院的这位朋友,他是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