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村记事》渊郁

18、18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明明还没有跨入冬天，甚至秋天的肃杀也只是浅淡的黄色卷上了深绿的叶子边，温和的光透过高处树叶洒落下来，在皮肤上的温度是温和而淡漠的，窜上背脊的凉意却让我忍不住战栗起来。

　　为什么，要给这么多的关注呢？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把小鬼拉起来，这样的行为也不错？这种冲动的思绪并不是我这样的人应该拥有的吧，明明知道，最后一定会失去的东西为什么要留恋？

　　我在那一瞬间甚至觉察到了对自己的愤怒，这样的悖论在脑海中无限纠结膨胀，甚至连周围的动静也被忽略了，以至于在小鬼抽出自己的刀的时候我的眼睛几乎被那么明亮的光刺痛。

　　那种凶狠的表情，一瞬间夺走了我的注意力。

　　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对于时机的判断，战术的选择，在实战中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无法说出哪一个更加重要一点，一定要说的话“实力”这种词汇，本来就是对于所有因素的综合吧？

　　青撇了撇嘴，稍微露出慎重的表情，闲闲道：“差不多也该把你的人带走了吧？”

　　……已经没有必要了。

　　小鬼，已经没有继续保护着的必要了。他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下活下去，只要像现在这样舍弃软弱而多余的东西，露出白色的獠牙，怀着必死的信念凶狠的战斗，无论信仰着什么都好，让他战斗下去的力量以后也会继续支撑着他吧？

　　在那样的念头中，我稍稍垂下视线，漠然的转过身，往森林外面走去，对于身后呱噪的声响忽然失去了兴致。然而没过多久，就有更加清晰的声音传过来，执拗的，快速的，狼狈喘息着靠近，我实在对这样的脚步声太过熟悉，明明下意识的感到危险，我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着他脚步不稳的跟着快跑过来。

　　“哥哥！”

　　在那一声之后扑入身体的重量是什么？我苦笑起来，慢慢伸出手轻抚他的头发，柔软的白色的细丝在掌心搔动着，也似乎轻轻拨动着更深层的东西，微微的涟漪在心底泛滥，就算一遍遍重复着失去之类的理由也没有用，比任何人都诚实的，是现在想要低下头注视着他的，心底强烈的欲望——

　　我不习惯束缚自己的欲望。

　　以为自己早就习惯对于一切无动于衷，只追随着自己的欲望和兴趣，随心所欲才是真正的生活，哪怕自己也清楚的明白那是多么冰冷苍白。不要对任何人抱有幻想，也不要奢望，不要追求，不要许诺，什么都不可以要什么都不可以有，否则失去的时候该有多么痛苦？

　　不会得到就不会失去，也不会有失去的痛苦，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被教导的。

　　——也会有追逐着自己的“得到”么？

　　“真弱啊……”

　　小鬼抬头，仿佛做错了事情的视线，那样惹人怜爱的表情，也许对我来说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已经变得太过熟悉和习惯，那一刻我竟然释然的叹了一声，与之同时连心也是轻松满足的，不安被层层压下，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没关系，总有些东西是舍不下的，多余的羁绊总有一天会失去，在那之前就好好握住刀吧！一直握住它，不要被那种力量压垮才好。”

　　小鬼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摇了摇头，分外诚实的说：“我不懂，哥哥，是不是从今往后我都可以跟你在一起了？”

　　“嗯。”

　　拍拍他的头，我恢复冷漠的表情，淡淡道：“走吧，还愣着做什么？”

　　走了几步，也不见他跟上来，我狐疑的回过头，看着他还在原地发愣，那样的表情还真有让人发笑的效果。他实在太矮了，还没有到长高的年纪，脸还是小小的，淡色的眼睛泛着薄薄的水光，傻傻愣愣的样子，显得分外漂亮。

　　在我死之前，会一直保护他的。

　　那似乎已经并不是很长久的日子，我厌恶去计划未来什么的，有一天过一天的也没什么不好，连自己也没有的东西，我也并不想要许诺给他，就当是最普通不过的关系吧，教导他如何生存下去，然后，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

　　胸腔中不知是酸涩还是疼痛，我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去，把他拦腰抱起来，继续往外走。

　　“咦？”小鬼呆滞了好几秒，终于挣扎起来，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不、不要这样吧！放我下来啦！哥哥……会被其他人看到的啊！”

　　以你现在的伤势还想要跟着我一路走回家么？我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任他在手臂里鬼号个不停，最后终于无力的放弃，而选择把脸紧紧埋在我的胸前，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一开始还强力忍耐着，渐渐温热的液体渗进衣衫，连攥着我胳膊的手，都那么用力的掐着。

　　呐，别扭的小鬼，在我面前，这种软弱的哭泣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哦~

　　我从来不是会被泪水打动的人呢。

　　所以这一刻，我也只是因为觉得天太冷了，才有些情绪异常，心潮澎湃什么的，大概是因为着凉了才觉得心悸？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