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璀璨》柳青陵

6、记前生

　　常绿的紫竹林竟然开始大片大片地飘落下枯黄的叶子。

　　青筠在入定冥想结束后，睁开眼睛所看到就是这样的景象。观音大士又一次传召了她，当她再次跪在那莲台的前面，她竟然直视起观音大士来。

　　观音大士依旧是那么高高在上，圆润的脸上还是一惯的悲悯神情，可她却觉得在这平静之后藏着一丝忧虑。而且很明显的，站在观音大士身后的善财和龙女显得很紧张，仿佛有大难将会降临。

　　看着这样的神仙，她觉得有点幸灾乐祸。无论再怎么法力无边，他们终究还是有了解决不了的事情，也开始有烦恼与忧虑。

　　“不知大士传召，有何吩咐？”青筠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点波澜。

　　“我南海是天界与人界的门户，而紫竹林又是南海的门户，如今本座派你去守护紫竹林，一旦发现有妖魔入侵，格杀勿论。”观音大士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有妖魔将会攻打天界，而她，将作为天界最早的屏障去阻止入侵者。

　　能让修行高深的观音大士也忧虑起来的妖魔，必定不是一般的妖魔。她若遵从命令，必死无疑。可她还会在乎一条岁月中浮沉，永远不会老去的生命吗？决然不会！死在入侵妖魔的手下，结束这可笑的神仙生活，才是她现在真正想要的。

　　“小仙领命。”青筠的声音中忽就多出了一份敬意，也许这是观音大士故意安排的。他早看出了她内心的悔恨，用这样的方式来结束错误，对大家都好。

　　青筠终日守侯在紫竹林中，用一颗从未有过的虔诚之心，等待着妖魔入侵的那天。而后，那天终于来了。

　　与青筠想象的不一样，来到紫竹林的妖魔并没有铺天盖地，而是只有一个：她想了四百年，盼了四百年的那个人——幽篁。

　　“是你！”

　　两个人同时出口，各自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青筠不曾想到有一天，幽篁会不顾一切地攻打天界；而幽篁也不曾想到，那群无情的神仙会派遣青筠来镇守天界的第一道门户。

　　默然相对，时间就静止了一般，所有的理由和执着都化成不远处站着的，那个相思了几百年的人。打破这沉静的，是突然出现的天兵天将，密密麻麻把幽篁和青筠围了个水泄不通。

　　仿佛是被闪电击中头部，幽篁和青筠的脑中出现了一些零散的片段，慢慢汇集，组成了一段尘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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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篁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感到十分新奇。这天是天后诞，集上全都是去天后庙进香的人，幽篁第一次下山就赶上这样的盛况。他是栖霞山中的竹妖，修炼百年才得以幻成人形，接近他向往已久的人间。

　　幽篁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这不仅仅因为他清俊的容颜和出尘的气质，还有他用竹叶变幻出的一身青衣。那身青衣并不华丽，却显出不同寻常的高贵质地，那是寻遍世间也找不出来的。幽篁缓缓随着人流向天后庙走，他所过之处，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向旁边挤，竟似怕身上的凡俗之气玷污了幽篁。

　　不远的地方，也有人自动空出一块地方，让一顶轿子通过。那轿子不是普通的轿子，它的四壁竟是透明的流苏纱，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到轿中人的样子。轿中的人是个绝色女子，冰肌玉骨，秋水为神，眉似远山，眸若点漆，头戴金翅凤凰翠玉簪，身着银红缎面描金坎肩，同色百褶长裙，手腕腰间环佩琳琅，随着轿子的起落丁冬作响，好个富贵气派的佳人！

　　幽篁看到轿中女子的第一感觉，是惊艳。那种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美，让他生出想与女子共度一生的念头。女子像是发现了幽篁注视她的目光，忽然回眸一笑，这笑颜如春风初临冰雪的大地，破开冷冽的寒空，绽开娇艳的花。幽篁这一刻只想追逐那笑容，永远留下它。

　　轿中女子一直不曾下轿，幽篁也一直跟着轿子走到了傍晚，直到那轿子进了一家门第森严的府邸，金匾上题着两个威严的大字“何府”。幽篁找了个老人家问何府的来历，老人家叹道：“这是何员外的府邸。何员外是何家集的首富，谁也不知道员外府里有多少金银珠宝，寻常人想踏进何府，无疑是做梦。”

　　幽篁再问：“那轿中女子是何人？”老人家了然地一笑，道：“小伙子，那小姐很美是不是？像你这样的小子，我老人家见得多了，都是一见何家小姐就神魂颠倒，非卿不娶啊。实话告诉你，那小姐是何员外的掌上明珠，闺名绿腰，早过了嫁人的年纪，就是不见许人。听说是何小姐眼光颇高，找不合意的宁愿不嫁。”老人摇摇头，随后又笑道：“也是这何府有钱，养得起啊！”

　　幽篁初次下山，哪懂得人间这许多规矩，他只觉得敲开眼前紧闭的门，就可以见到那名叫绿腰的女子。老人见幽篁的举动，就知道不妙。他看多了想亲近何小姐而被乱棍打出的小子，这时候想拦也拦不住，只得远远避开，免遭池鱼之殃。

　　门被幽篁叫开了，出来了四五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手持棍棒，其中一人怒喝道：“何方来的小子，不想活了是不是？竟敢敲何府的门，找死！”这群家丁早就得过何员外的吩咐，凡是不认识的年轻小伙子敲门，一律乱棒打出。这是何员外多年累积的经验，这些人绝对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家伙。

　　面对一群气势汹汹的家丁，幽篁使出幻影之术，轻轻松松就避了过去。何府外早站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见到幽篁闪避巧妙，不禁都喝起彩来。家丁的棍棒不断落下，幽篁不愿伤人，只一味闪避，双方形成僵持之局。这时，忽从院内跑来一个小婢女，高声叫道：“住手！小姐叫你们住手！”而后，小婢女又向幽篁做了个里边请的手势，说：“小姐有请公子大厅叙话。”

　　这话在围观的人群中如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议论，说是何小姐看上了幽篁俊俏，要招赘成夫婿。众人的口气无一不是酸溜溜的，大家都知道，一旦被何府招赘，就意味着这辈子是吃穿用度享受不尽。幽篁却不管众人如何，径直跟着小婢女进门，去见那个绝代风华的何小姐。

　　何小姐并不在大厅中，等着幽篁的是何员外。“小女与公子集上偶遇，对于公子……呃，对于公子……”何员外满脸涨得通红，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时，何小姐从厅后走出来，微微嗔道：“爹，看你，都说女儿自己来说，你非说不合礼法，还是我说吧。”何员外无奈地摇头，他拿这个女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与公子在集上相遇，一见倾心，欲与公子结为夫妻，不知公子是否愿意？”何小姐这话问得十分直接，丝毫不顾忌世俗礼法，何员外暗叫不妙，怕会吓到幽篁。幽篁心中却无一点礼法之念，听到这话只觉欢喜无比，当即就答应下来。

　　何小姐却又说道：“小女子自幼学过相面之术，知公子是不凡之人，如今下嫁公子，只有一点要求。小女子儿时发下誓愿，非人中之龙不嫁，公子若是真心真意，当考取状元，大红花轿迎娶。”

　　幽篁在山中，曾听过路的人说起过朝廷官衔，也知道一二，为了何小姐，他愿意试试。幽篁隐隐感到，这个决定改变了他命运的轨迹，从此他将不会再是一只无牵无挂的妖，等待着他的，或许是充满荆棘的艰辛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