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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终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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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启行出征前,悄悄将谢宁柔送出宫外。
谢宁柔坐在马车上不肯下去,死死拽着朱启行的衣服,她质问他:“不是说好了不放手吗?”
朱启行抬手将她紧紧搂着,他亲了亲她额角,一开口,才发现嗓子里堵着许多情绪。于是声音沙哑。
朱启行:“刀枪无眼,我怕自己护不好你。——宁柔,我愿意跟你死在一块儿,可思来想去,又更宁愿你好好活儿,我在不在都行。”
谢宁柔只觉得眼里一热,将两人的前路又仔细斟酌了一遍,她一咬牙,将朱启行推开了,径直下了车,没再回头。
她曾想过劝朱启行杀不过就逃。——只要他活着,她就能去找他,可如今,见过了他骨子里的强硬,又看到了燕怀瑾的心,有些话她也说不出口了。
想要在一起,只有赢。
谢宁柔将自己闷在了家里,直到朱启行带着军队离京。
燕怀瑾执政后的第三日,谢宁柔被他请进了府上。
进了燕府,谢宁柔仍然是那副性子,时时刻刻跟在燕怀瑾身后,只要他回头,便能看到她的笑容,和眼里含着温柔地认可。
在这样含蓄而柔软的太平里,燕怀瑾几乎感受不到真实。
随着朱启行在边疆的战事一点点拉开,举国掀起了一阵浪。当所有人都得知了帝王的心怀,得知了他不止是以命护国,更愿将天下让给了燕怀瑾,只求天下泰平,那一刻,胜负已分。
谢宁柔在这样的风浪中冥冥了解:其实这一战,无关战事的输赢,更再于天下一心。
如此,哪怕是输了,哪怕是落败而归,百姓们也会谅解帝王的。毕竟始与终,天下怕的不是输,而是天子的心与权都只护着自己。
是夜朦胧,燕怀瑾隔着烛火看向倚在窗边的谢宁柔,皎月照了她一身,她的眼睛盈润,装着冷清的月色,却熠熠生辉。
燕怀瑾:“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与我说的那些话。争权夺势,是该为了天下,还是为了自己。”
谢宁柔转过头望他,她挠了挠额角,与他谈笑:“我也没想到这场战斗的输赢,原来不必在千里之外。怀瑾,你......已经输了。”
“是吗?”燕怀瑾忍不住笑了,他半撑着脑袋看她,见她心境。
谢宁柔点点头,在燕府的这些天,有神仙帮忙,她已找出了燕怀瑾与三皇子勾结的密信。如今证据确凿,他的叛国之罪,足以让他再无立足之地。
“三皇子的人并没有离开。燕府早被包围。”谢宁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比起还未成熟的朱启行,你才是更危险的对手。留下朱启行继续生长,他们至少还能得到三五年的时间平定内乱,可你不一样,以你的雷霆手段,若荣登宝座,必会拿他们开刀祭国。”
三皇子的人还是燕怀瑾年初破了口子让进来的呢,本是指向朱启行的刀,如今落在了他的头上。
兵力早被朱启行带离,以京都如今的防备,生与死都是脆弱的。
燕怀瑾:“那些人......不足为惧。”
“哦?”
燕怀瑾睨着她,见谢宁柔对他不清不楚地笑了笑,他一时竟看的有几分入迷,忘了分辨她眼里的温柔与精明。
谢宁柔:“他离开之前,给了我五千精兵,只听我指令。我父亲也发了重金悬赏,我手持江湖令,可号令百余人......一股股势力,若是分散开,都不足为惧,可拧在一起,你真的有胜算吗?”
燕怀瑾:“你要杀我?”
谢宁柔静静望着燕怀瑾,他的眼里毫无忧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那些藏得极深的带着冷意的骄傲。
她曾以为与燕怀瑾的战争也许是激烈的,是不死不休的,可这些天,当她终于看清了朱启行是如何破局,而民心又是如何回应。
在仁与爱的滋养下,她忍不住去仰望那个曾经伏在她脚底的人,也开始看清了这场安静的杀局。
也许燕怀瑾也意识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一战与他的生死无关,是他已经输了。输了民心,便是输了一切。
为民者,得天下,为己者,天不容。
“国不可一日无主,若你死了,他止战归巢,也能说是名正言顺。”谢宁柔的目光静了静,“我想他回来。”
她难得坦诚。燕怀瑾便跟着知道了她的真情与假意。
他以为自己不在乎,以为只要人在他身边就好了,可真等到她亲口承认,他才发现他还是会生气了。
谢宁柔出身在最富有也是地位最低贱的商人世家里,她太擅长看人脸色了,见他的脸色沉了沉,她便知道,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身为雄狮,他不会接受不战而降,总要拼一场,走向结局。而她也没有说服他的本事。
见燕怀瑾起身,谢宁柔边往门口跑,边勾起小拇指,吹了声哨。
“呼——”哨声悠长,一路往天上跑,往夜色里跑。
谢宁柔跑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燕怀瑾已经抽出一旁的剑,眼神坚毅,又带着睥睨万物的轻蔑。
谢宁柔逃了出去。——因为他没有抓她,只是走进了她设的局。
英雄总是喜欢干净地面对输赢,又死于自满。谢宁柔望着从屋檐上一层层涌进的人,她的眼里渐湿。
战事一触即发,满院都是袒护谢宁柔的人。有江湖人士,有三皇子的死士,也有朱启行留给她的战士。
他们的刀剑对着燕怀瑾,而燕怀瑾甚至未曾多看他们一眼。
燕怀瑾站在屋门口,背后的烛火微弱,照不透他身上的月色。他握着剑,高大磊落,气势逼人。
他望着谢宁柔,似笑非笑,甚至提醒她:“宁柔,胜负未分。”
他还是不认。谢宁柔轻笑一声,肯定道:“燕怀瑾,再见。”
她朝他轻点了点头,仿佛只是一次告别,仿佛这一别不是阴阳两隔。
谢宁柔不在乎他,也不准备见证他的生死,她转身离开,听见背后都是兵刃相击的声音,她才发现,原来她一直都是个这样利落又冷酷的人。
夜里寂静,谢宁柔在一片混乱中走出燕府时,她想起她和燕怀瑾的初见,与他的开始和结束,都是这么的相似。
“哒哒哒.....”是马蹄声。
谢宁柔站在燕府门口,一抬头,便见朱启行坐在马上,看到她出来,他轻挑眉头,带着几分邪魅与了然。
“真的假的?”千里之外的人突然来到眼前,谢宁柔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朱启行:“兵权拿回来了,第一战胜利,帮李将军把威信立起来后,我便把战事都交给他了。如今,他是我们新的将军。”
李将军是朱启行扶持起来的人,寒门子弟,无根无基,唯一的依靠就是皇上。不怕他生出异心。
静静望着他,谢宁柔感觉自己的心绪像是散落漫天的星,又被他轻轻拢成月,在他安静的目光里,她的浮躁与忧思也渐渐沉了下来,她突然觉得,其实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他已经长大了,比她更优秀,布局也更精细。他会好好护着她的。
谢宁柔笑盈盈道:“所以你回来了。”
朱启行也扯起嘴角笑了笑,又细腻与她汇报:“西域的单于死了,没人有心思与我们打仗了,三皇子干脆将燕怀瑾与他勾结的证据送了过来,要与我们议和,所有人见状,怕朝堂乱了,都劝我回来。”
“你好大的胆子呀,还敢一个人单枪匹马回来见我,不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谢宁柔慢慢朝他走近,嘴皮子却依然是不饶人的。
朱启行翻身下马,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地调侃道:“反正你手里还有五千精兵,小姐,咱们总不至于连两三天也拖不下去吧?”
谢宁柔再忍不住笑了笑,她张开手扑过去,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靠着他的胸膛,她紧紧抱着他,也被他抱得痛,可她很开心。
她踮起脚尖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又在他耳边道:“朱启行,九十三个日夜,我也很想你!”
“杀!啊——不许退!”一阵又一阵的嘶吼不歇,战与乱,风与月,都在今夜。
一切都将落定。
“我可不算逃兵,谢宁柔,不许讨厌我。”朱启行下意识地为自己的言行注解。他不喜欢被她曲解,在她身边,他努力成长为她喜欢的人。
谢宁柔听了咯咯直笑,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预言,她曾以为她和他的骨子里都是软的。
可是这一次切实地走过来,她才发现他们比那些字里行间的“事实”优秀太多。
朱启行这个人吧,她仔细想了想,其实,自她捡他回来的那一刻起,他的这一生至少是泰然安稳的,如果不进宫里当这个傀儡皇帝,她相信他也可以靠自己博取锦绣无双的未来。
后来进了宫,每一次,他做的也都比她期待的更好。
他们从不提彼此的牺牲,又总在悄悄地吵闹,那些隐痛撕咬的往事渐渐成了这场浮沉里,唯一有力的根。
他们一起成长,互相依赖,他处处照顾着她,成了她每一次后退的底气。
谢宁柔相信:朱启行很爱她。这辈子,他会是最爱她的人。
谢宁柔:“朱启行,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呢?我想做你的妻子。”
朱启行低头看她,眼里的柔情似水,是能溺死人的。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想起那些看似平静的日夜,那些暗潮汹涌的点滴,啊,一切都将过去。
他给她制定的凤冠霞帔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是她又长高了些,也许还是需要改一改。
朱启行亲了亲她眼角,温柔道:“谢谢你,小姐,谢谢你愿意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