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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饶我 ...

  •   入宫后,谢宁柔不敢忘了正事,默默日夜伏案,将历届明君登基后的政举统统摘录下来,月余后,打着以史明鉴的幌子,又与朱启行齐头斟酌,三分四划,终于才哄朱启行定下了原是燕怀瑾登基后采取的诸多举措。

      那些举措及如何实施为佳,谢宁柔早在未来碎片里偷窥一二。她静静陪在朱启行的身边,准备不动声色地“偷”走燕怀瑾的光辉人生。

      谢宁柔靠在殿门前的赤红柱子上,抬头望着宫檐上的茫茫苍天,这些天,她终于懂了当初朱启行为什么想要逃走。

      这宫里,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瞧着,哪怕她受了天大的恩宠,有朱启行庇佑,她仍觉得浑身不自在、不安全。

      “谢小姐,瞧什么呢?”燕怀瑾的声音从后头静静传来,谢宁柔刚转头,便见他已经走到了身边,正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际。

      谢宁柔静静望着燕怀瑾,知他含义,她朝他轻笑了笑,施施然行礼道:“燕将军,奴给您请安。”

      其实燕怀瑾已成了这朝堂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可正如她不再是谢小姐,她在他的选择里,也坚持着他往昔的官衔。

      阴差阳错,装聋作哑。两人如故人叙旧,只差三杯两盏淡酒般,半生不熟地试探。

      燕怀瑾轻笑了笑,他也静静望着她,这还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那一次她拔剑相对,他靠近不得,如今他终于靠近了,却再也闻不到她身上的桂花香了。

      ——她的身上已换成了奇楠沉香,是皇上御用的熏香。

      奴才们已走远,风声徐徐中,燕怀瑾双手背后,轻声道:“轻徭薄赋的编制大体既定,半月后,便该落实下去了。再过2月,科举重开,真是新才蜂拥,旧人自危,这朝堂,半年后的光景竟无人可测了,皇上能如此明智,实乃天下之喜天下之福......”

      谢宁柔从来喜欢打断他的话,可这一次,却是他故意留尽了余地,自行隐去。他静静瞧着她,想看清这幅眉山远黛下的姝丽神秘。

      觉他不语,谢宁柔抬眼,似娇似俏地睨着他,她笑了笑,嘴角露出一朵可爱的梨涡。

      有些话,总得包角藏锐,往含蓄周全地说,他是,她也是。

      谢宁柔软糯糯道:“百姓尚懂得趋利避害呢,天下百官心如明镜,自是无须多虑的。只是,燕将军,奴见识短浅,心里却有一惑,想向您请教:争权夺势,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自己呢?”

      这么个闺中女子,却能问出这样透彻尖刻的问题,说不意外是假。燕怀瑾轻挑了挑眉头,掩去惊异,静静望着谢宁柔,带着几分轻佻调笑道:“谢小姐以为如何?”

      面对燕怀瑾眼里的探究与疑质,谢宁柔没有退避,她望着他,笑意淡去,眼里渐渐流出几分真。

      “为天下者生,为自己者死。”谢宁柔的声音极轻,她甚至故意向他靠近了半寸,凑在他耳垂处,轻言细语。溽热的气息喷在男人的脖子上,她继续道:“司马昭之心,终是瞒不过天下的。燕将军,你觉得奴蠢否?”

      明明是句含沙射影的劝告,提醒他与其掩耳盗铃为自己贪图,不如忠诚护主衷心为民,可如此亲密软语,两人的较量,又轻易离开了当前的层面。——谢宁柔总擅长这样,将极严肃的,处理成极暧昧无害的。

      燕怀瑾低眼看她,却见她脸飘红霞,双眼如秋水碧波,含情含意。燕怀瑾一时竟被她迷惑了去,下意识问了声:“再过三月,便是天家选秀,届时我可要唤谢小姐一声:娘娘?”

      谢宁柔轻笑了声,她嗔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眼眸遮住眼底,便是一副娇弱楚楚的模样。

      好一会儿,她才抬眼望向燕怀瑾,她道:“怀瑾,我有些怕。我这一生,过的好似一场梦,真真假假,我都快要分不清了......我其实是个还不错的小姑娘,又不坏,你说,我这一生,可能得个平安顺遂,寿终正寝呢?”

      燕怀瑾言辞沉沉,好一会儿,他才似笑非笑调侃道:“这话才有几分蠢的,你有他保护......”

      燕怀瑾没说完,便被谢宁柔硬生生打断了,带着些小女儿的任性,她理直气壮诘问道:“我问的是你!”

      燕怀瑾难得见到如此真实的她,他错愕抬了抬眼,却见她似生起气般,眼里带着几分嗔怪,又捏紧拳头,似是想揍他,又似是不太敢,最后只能在揣揣间,锤进自己的掌心。

      燕怀瑾没忍住笑了,他望着她,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懂,也幸好聪明,处处守着分寸,时乖时皮,偶尔像只炸了毛的猫。

      “你快回答我呀!”谢宁柔还是没忍住锤了燕怀瑾一拳,朝着他的肚子,轻轻柔柔,不痛不痒。

      他们都心知肚明,睥睨天下,唯有他燕怀瑾的承诺,才是“圣旨”。

      风将谢宁柔的碎发吹的有些乱,燕怀瑾抬手替她理了理,他望着她,一诺千金道:“宁柔,会的,别怕。”

      那一刻,谢宁柔的心里才终于踏实了些,一直以来,她过的胆颤心惊,关于未来的定数,她既怕败给朱启行的承诺,又怕陷入燕怀瑾的算计。步步她不敢轻视,更不知如何摘清。

      ——如今,愿不愿都得走下去了,她得为结局留尽退路,胜也好,败也罢,天下可以丢,但他们的命得留住。

      朱启行的命是她捡回来,命运将他推到哪儿,她掌握不了,可他的命,乃至她的,哪怕她竭尽全力,都是要好好留下的。

      谢宁柔朝燕怀瑾笑了笑,真心诚意,皎洁可爱。她的肌肤依然雪白,在白灿灿的天空下,如一支雪山孤莲,傲然冷清,她朝他真诚地行了一礼,她道:“奴,在此谢过摄政王。”

      燕怀瑾望着她,见她不起身,知她离别意。他朝她轻点了点头,道:“宁柔,再会。”

      燕怀瑾走了。

      谢宁柔在风里站了一会儿,等身上染上的气息散尽,她准备回去,一转身,才看到转角处的站着的那抹明黄。

      朱启行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又看到了什么。

      谢宁柔觉得那头野狼仿佛醒了过来,安静又凶悍,不动声色地藏在暗处,窥视着他的猎物。

      谢宁柔只觉得如向脖子上吹了阵寒风般,身心下意识地生了惧怕,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跑了起来,风在她的耳朵呼吼,她拼命地奔跑,奔跑,哪怕她不知道,这普天之下,她能往哪儿跑。

      才跑到廊子尽头,她便被人拽住了,朱启行掐着她的两只手,将她按在了宫墙上,她被死死压着制着,死死贴着赤红色的窗格。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里惧是伤人的冷漠与阴狠,他冷笑了声,质问道:“跑什么?做贼心虚?”

      这话说的!谢宁柔瞬间瞪圆了眼。——她觉得她眼里能喷火,奈何朱启行仿佛跟瞎了眼蒙了心似的,不仅油盐不进半寸不让,还跟着瞪了回来。

      刹那间,谢宁柔便觉得自己如被浇熄了的火焰。火熄了,可冷热相撞冲起的烟雾,也跟着熊熊缭绕升起。

      于是在低头表忠心前,谢宁柔又一次没忍住跟着发起疯来,怕看他的眼睛,她便紧闭着,手动不了就动脚,她狠狠挣扎着,一招招往他身上连挠带踹。

      边拳打脚踢,谢宁柔边理直气壮嚷嚷起来:“你竟敢说本小姐是贼!好大的胆子呀,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呵。”谢宁柔只听见一声冷哼,下一刻,似有风影扑来,她觉得唇上一疼,是被人狠狠咬住了。

      血腥的锈铁味瞬间令谢宁柔清醒,她于惊吓中慌张睁眼,便见眼前有两扇长长的眸子,那眸子如蝶翅般纤密,微微扫在她脸上,像在她心里挠了挠。

      差点忘了,朱启行就是个不守规矩的登徒浪子!流氓是也!谢宁柔怒火中烧,一抬手,便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接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怂了,还是急中生智,总之,扇完朱启行后,谢宁柔便蹲藏进了墙角,抱着膝盖藏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嚷道:“朱启行,你这个混蛋,你欺负人,你欺负人!”

      也算是谢家小姐的老本行了,一哭二闹,最擅长如此也!

      朱启行靠向墙边,低头睨着她,怕她哭的太过忘乎所以,他扯了扯她的一束辫子,似笑非笑道:“缩头乌龟,你是不是还想骂我: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小人之心、下作卑鄙?”

      藏在肚里的谩骂被摞到了青天白日下,谢宁柔心里不由地暗爽,偷偷翻了个白眼,嘴里却还记得求生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不认,你别想栽赃给我!”

      “那你就当我有自知之明!”朱启行也跟着逗了她一句,又蹲下去,贴在谢宁柔的身后。望着小小的谢宁柔,他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谢宁柔,你被我轻薄了,算是彻底不干净了,现在,你就一条路能走了,那便是:嫁给我。”

      居心叵测啊!谢宁柔转回身,阴测测地瞪着朱启行,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风流样,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假笑,阴阳怪气道:“朱启行,你缺银子也用不着娶我呀!这样,你给我爹封个爵位,我立刻让我爹给你送上一半家财,如何?”

      便觉得心如被塞进了冰窖里,又冷又麻,朱启行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他静静望着她,不动声色,似在沉闷地斟酌。

      倒是谢宁柔通了心思,又忍不住专心叮嘱道:“你懂得娶我,也算是颇有头脑,但守天下光靠银子是不成的,再过几月选妃,你得多留意了,那些不结党营私的忠臣之女都值得纳入后宫,给予妃位,殊荣之下,他们的家人必然......”

      “谢宁柔。”朱启行打断了她,他望着她,难得露出几分真心思,眼里是缠绵的情意与真诚,他抬手,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他道:“娶你,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想和你白首到老。”

      入了爱河,人人都好蠢,关于情爱的虚实,且不说他对谢宁柔的心思只是一知半解了,许多时候,他对自己的也是分不清的。

      但他想好好地往前走一走,无论谢宁柔是装傻充愣,还是榆木未开,至少,她在乎他的那颗心总是真的。

      既然有情义,他想,至少她也可以试着与他往前走一走。

      谢宁柔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望着朱启行,捧着他的真,她只是眼睛蓦然有些热,有些难过,也有些开心。

      在这场暗潮涌动的厮杀了,她几乎只记得他们的命运与反抗了,可直到此刻,她才醒了过来。

      她谢宁柔是人,朱启行也是。她们的心与情,都在鲜活地跳动着。

      朱启行见她哭,眼睛竟也跟着红了几分,他抬手擦了擦谢宁柔温热的泪,轻声温柔道:“怎么又哭了?你别想耍花招了,哪怕是哭晕过去,我也要娶你。谢宁柔,你要是不讨厌我的话,便做我的妻子吧,我会对你好的。”

      好端端的一段话,被朱启行说的又温柔又蛮横,谢宁柔忍不住笑了,她揉了揉眼,睨着他贼兮兮道:“朱启行!你可知道我刚才跟燕怀瑾说了什么?”

      没想到谢宁柔好不容易把这事儿糊弄过去了,竟又胆儿肥地翻了出来,朱启行轻挑眉头,好整以暇等着她胡说。

      便见谢宁柔又伸长了她纤细的脖子,带着几分骄傲道:“我与他自荐枕边呢!我本来是打算去燕怀瑾身边,没日没夜与他吹枕边风,劝他忠君爱国,为你守卫江山!朱启行!你的天下,无论我在哪儿,我都会替你好好守着,我对你,可是赤胆忠心呀!”

      朱启行没忍住笑了笑,他轻睨了她一眼,牵起她的手起身,一步步带她往回走。

      长廊有穷尽,这一生,他想好好陪她走遍许多路。他望着屋檐下的银铃,清风吹过,铃声清脆。他道:“那还是算了,谢宁柔,这天下,用不着你操心,你只管嫁给我就行。”

      谢宁柔深深望着朱启行,她羞涩地笑了笑,她道:“我相信你了,朱启行。所以,皇上,我都听你的。”

      “脸疼吗?”

      “不疼。心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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