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之合》温柿

1、第一章

　　夜色深浓，红烛摇晃。

　　檀媱坐在镜台前，由着侍女一一将发簪步摇取下，温热的湿帕子擦去面上脂粉额黄，露出凝白的肤色。

　　看着镜中的自己，檀媱莫名想到方才和她饮尽合卺酒的男人，那层抹去的胭脂又浮上面颊，映得人很是好看。

　　她成亲了。
　　夫君是宁国公世子谢珩。

　　谢家战功起家，雄兵铁骑，多年来圣眷素厚。到了谢珩这一代更是鼎盛，他十七岁文武状元及第，名冠京都，之后行军戍守陇西五年，立下赫赫之功。

　　与寻常武将粗犷易怒不同，谈起谢珩，人人都道他克己复礼，清贵自持，一身气度更似文人。

　　又因他容貌上乘，京中多有暗暗爱慕他的女子。

　　檀媱自幼体弱，被家里养在江南吴郡多年，在没回京城前便听过谢珩不少事迹。

　　因此谢珩也在豆蔻年华的少女心中留下了印记。

　　她一时有些恍然，掐了掐手心。

　　自己是真的和这样盛名天下的郎君成亲了么。

　　“掐自己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滚入耳中，檀媱倏地回神。

　　她抬眸，猝不及防跟镜中的谢珩撞上视线。

　　谢珩不知何时回来的，身子微微前倾地站在她身后，他神情不辨，那双幽深的眸却一直盯着镜中的她。

　　喜服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今晚的月光浸了几分龙凤花烛的晕红，透过窗棂照在他的额面上，剑眉挺鼻，俊美至极。

　　檀媱别开视线，心头莫名涌上一阵慌乱。

　　出嫁前一晚，母亲拿了本册子，告诉她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

　　是以她多少知道今夜是要如何度过的。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轻声问了一句：“前院客人不是很多么，你怎的回来这般早？”

　　说话间，她才注意到屋中侍女早已被屏退下。

　　她一时更慌了，又发觉自己刚刚的话好像有些歧义，但理不清哪里有问题，脑袋像被浆糊糊住了一般。

　　谢珩没做声，拿起梳奁的青玉梳，扫过她微垂的脸，杏眸乌黑澄亮，红唇抿着，神态像极了他在山林晨雾中见到的惊鹿。

　　薄唇勾起点弧度，他顺着柔软的乌发，从发顶梳到发尾，来来回回三遍。

　　结束时，谢珩微眯了眯眼，似乎很满意，这才不疾不徐笑道:“他们不重要。”

　　——他们不重要。

　　檀媱心重重一跳，大胆望向他，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在那双冷清凤眸中看到一丝灼热。

　　太过烫人，她又想低头避开。

　　只是这次没能如愿。

　　下巴忽然被人扣住，陌生强势的男子气息如山洪般压向自己，没有丝毫可以逃离的余地。

　　“唔……”

　　唇被堵住，或轻或重碾着，她还能感受到他的舌尖，收敛又放纵地想探入。

　　檀媱从未和男子这么亲密接触过，一时心跳失控，下意识屏住呼吸。

　　直到被人松开唇，她还没反应过来。

　　谢珩被她这副懵怔的模样可爱到，大掌扣着细嫩玉颈，拇指压着湿润的唇瓣，低头一下一下啄吻，间隙低声:“笨，呼吸。”

　　檀媱这才如梦方醒，如离水鱼儿一般大口汲取空气。

　　谢珩见她好了些，再次压向红唇。

　　这次他更放肆了，里外纠缠。

　　檀媱站不住，只好双臂圈住他的劲腰，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似乎还混了些冷檀香。

　　明烛灼灼，忽地发出筚拨一声炸裂响来。

　　意识回笼时，她已经被他带到了床榻边。

　　檀媱双手用力想推开他:“我、我还未沐浴……”

　　“等会儿一起洗。”谢珩眼神发暗。

　　檀媱脸再次爆红。

　　浮沉间，视线落在与自己十指交握的干净长指上，檀媱无端想起拜堂时牵住她的那双手，也是这只。

　　只是那时他清和温润到近乎疏离。

　　她当时还暗暗失落，他的态度好似娶谁都无所谓。

　　那这会儿是喝多了么？

　　才……才这般热情。

　　谢珩死死盯着她，不肯错过她绯红脸上一丝表情。

　　两指捏住她的脸，轻轻扶正:“专心些。”

　　檀媱长睫轻颤，重新望向他，浓郁的情愫在他眼底聚集出深重的墨，深晦莫测。

　　来不及细究，眼睛便一只大掌轻轻覆住，随后吻重重落下。

　　—

　　晨光熹微，灯架上的喜烛燃了一夜。

　　帷帐低垂，沉檀香袅，床幔隔出一方昏魅的逼仄天地，若有似无的淡香盈满其间。

　　谢珩被屋外鸟鸣啁啾吵醒，思绪还未清明，身体残留的陌生快意便直冲灵台，赫然昭示着昨夜发生了什么。

　　他倏然睁开眼睛，察觉到臂弯之中揽着具温香软玉的身躯，耳畔闻得的呼吸声轻微而平稳。

　　低头瞧去，就见少女乖巧闭目，静卧而眠，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自己胸前，露出的一截雪白玉颈上布满红痕。

　　谢珩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这才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腰间，隔着轻薄寝衣，柔软温度清晰地透到了掌心。

　　他一时僵怔，微微蹙了蹙眉，不作停留挪开手掌。

　　谁知身旁女子好似被扰了梦境，皱起细眉，不满的哼哼，寻着离去的臂膀又贴了过来，嫩藕似的胳膊也随之缠上来。

　　薄唇紧抿成线，心底隐隐似有几分燥郁之感，呼之欲出。

　　这份异样令向来束身自持的谢珩有些许不快，不是对她，而是对他自己。

　　谢珩定了定神，轻轻拿开她搭在身上的素手，退开些距离。

　　随后起身下榻穿衣，迈步朝外走去。

　　他来到书案前，倒了杯水一饮而尽，那股腾腾的燥热方被压下。

　　谢珩放下茶盏，转身要向外走时，却见砚台下明晃晃压着一张纸——

　　“和她拜堂的是你，入洞房的得是我。”

　　纸上字迹张扬遒劲，似乎丝毫不受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