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西雁

21、独宿相思在小楼 臣点月心一弯情

　　夜凉如水。
　　唐宵抚着胸前刚换过药的纱布，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层层打开露出一支景泰蓝簪子，簪头是支含苞待放的昙花，垂了几粒彩色爆花石，说不上多名贵，做工却是少见的精巧。他凝视着那簪子好一会儿，在昙花上落下一吻，轻声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那朵昙花瞬间绽放，霎时凋零，从花心滚出一粒浑圆晶莹的珍珠后又恢复成初始的模样。
　　唐宵将那颗珍珠用绢帕包了，收回怀里，却将那支簪子放在桌上，出门后左右看看，从三楼一跃而下，没走几步，便听一女声脆生生道：“唐公子的伤未好，还是多歇些日子吧。”
　　唐宵低叹一声，顾首抱拳道：“唐宵的命是阿月姑娘救的，这些日子承蒙姑娘照顾，我唐宵无以回报。日后如姑娘有需着在下的地方，我唐宵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颍水月倚在木屋门前，摇首道：“唐公子无需记挂，阿月本就不图什么，只望公子早日康复，平平安安。”
　　唐宵历经世间磨难，至今早已冷心冷情，此时听到颍水月一番肺腑之言，仍不由心头一热，哑声道：“阿月姑娘难道就不曾怀疑我真是那十恶不赦的坏人？”
　　颍水月淡淡一笑，道：“阿月早就说过，在这里，无论谁都是我的病人。”语罢，又眼神闪亮道：“唐宵公子若真是坏人，那天也不会挡在阿月前面了。”她见唐宵一怔，又笑道：“唐公子那日刚醒便要离开，怕也是担心连累我吧。”
　　唐宵侧过身，颍水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道：“唐某伤势已经大好，还有些世俗之事不曾了结，今日就此别过。”说完不再停留，几个鹊起便没了身影。

　　***

　　转眼已是七月，在隔离患者，火葬病人，捕杀鼠源，彻底灭蚤等措施地大力实施下，从黔贵到云南的鼠疫以可喜的速度逐步减少着，颍水月与云逸臣两人发现这疫病也分不同种类，其中以腺肿鼠疫最为常见，肺部感染类型发展最是迅猛，还有其余少量通过皮肤，咽喉，眼部染病的患者。他们经过大量的实践总结出不同的治疗方法，最终大大降低染病患者的死亡人数。只是，颍水月仍然忧心忡忡，接下来八月之后天气渐冷，可是鼠疫最易发病的月份，万一卷土重来可就严峻了。
　　这日，颍水月刚为一名病人敷完药，便听门外有人大叫：“月大夫，救命！”颍水月回头一看，不是桑吉是谁。
　　桑吉这回怀里抱着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急急跑过来，将那孩子放下，喘着粗气道：“月大夫，这孩子调皮，爬上俺家的大水牛，被甩下来磕了脑袋，流了好多血，你可得救救他啊！”
　　颍水月一看那孩子脑袋一片血肉模糊，赶忙拿了干净的纱布替他拭了拭血污，这才看清是脑后被利器拉了道口子，说不上大，却深得入骨。她抬头冲云逸臣道：“云大夫，灯烛，针线，洋金花散。”云逸臣灵活快速地为手下的病人打好绷带，熟练地拿起架上的物件，疾步上前递给她。
　　颍水月拔开药塞子，向那孩子嘴里倒了倒，却发现那洋金花散竟已用完，现时再配已然是来不及了，只得向另外二人道：“你们按住他，待会儿疼得很，我担心他受不住。”云逸臣闻言立刻将那孩子翻过身去，双手从后面束了，实实地摁在跨侧，桑吉却半张着嘴地盯着颍水月，一脸痴傻不知神游何处了。
　　原来颍水月那天在众人面前露了真容，□□又被唐宵毁了，加之病人数量繁多，她每天又待在这吊脚楼足不出户，实在是无心再去费神，索性“素面朝天”见人。一开始周围还有人啧啧称赞，惊为天人，后来不知随风使了什么手段，无人再敢直视她一眼，更不敢为外人道也。只有这桑吉今日初次见了，又惊又叹，且痴且傻。
　　云逸臣见他如此，摇头苦叹，长腿屈起，翻身又将那男孩的腿压了个结实，道：“月大夫，开始吧。”颍水月料想他一人制个十岁的男童还不成问题，抬手迅速给银针过了火，熟稔地缝合起来。
　　那男童顿时疼醒，摇头挣扎，哀嚎连连，云逸臣一手按住他的手，一手固定住他的头，却见那男孩嘴角大张，生怕他一时咬了舌头，心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竟将一只手送到他嘴里。下一刻，那男童便若溺水的人儿攀上根浮木一般死死咬住，口中发泄似的溢出“呜呜”宛如小兽的呻吟。
　　颍水月见了芳心大惊，手中的银针也慢了下来，云逸臣咬牙哼声道：“我没事，不要停。”她心中一颤，手下却是稳稳地将那道伤口缝了。
　　等到伤口缝完，那男童已经疼得昏死过去。云逸臣的左手也动弹不得，留下两个鲜血横流的牙印，他却不在意一笑，右手拿起纱布，张嘴咬住一头，缠绕起来，最终勉强打了个歪歪斜斜的结。
　　颍水月见他明明疼痛非常却要装的神色自若去照料病人，眼中水雾弥漫，抢先拉过他的左手，柔声道：“过来，让我给你好好看看。”
　　云逸臣轻轻抽回手，刚说了句：“不用麻烦了……”就被颍水月嗔怒打断：“都伤成这样了，逞什么强！”说着，重新抓起他的左手，没想到用力过猛。云逸臣疼得眼角一抽，笑得却像冬日里的阳光般温暖，道：“就是两个小口子，没事的。”
　　颍水月见了他的笑容，樱唇微张，美目一红，两道清泪无声滑落，怨道：“你这人怎恁地不爱惜自己。”她这曼妙澄波在他面上轻轻一转，像是幽怨，像是责怪，又像是疼惜，当真便胜过千言万语。
　　云逸臣见她落泪，心中莫名一疼，轻轻抬起手为她拭了眼角未干的泪，只觉得方才的疼痛也不及此刻一分的难过，能换得她的怜惜便是死了也甘愿。
　　颍水月暗自弹泪，替他解了左手上了纱布，拿出止痛消炎的膏药，上药时见他左手一抽，只当是伤口疼痛，花瓣般的粉唇嘟起，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软声道：“还疼吗？”面对她的柔情，云逸臣此刻也不禁晃了神，俊颜一红，眼神雪亮，轻声道：“不疼了。”颍水月见了他灼热的目光，也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青丝滑开，露出颈后一弯美好的雪白。如此近的距离，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体味，清新淡雅，带着股新剥橘子瓣的清甜之气。
　　两人正有些尴尬，便听桑吉嘿嘿笑道：“月大夫，这次真是谢谢您啦。小蛾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他阿爸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颍水月将纱布收尾处绕到云逸臣腕上，打了个结，起身问道：“你阿妈的情况还好吧。”桑吉大大咧咧道：“阿妈回来后，能吃能睡，还能喂鸡，好的很呢。”颍水月叹道：“你阿妈身子还有些虚，最好在床上修养，不能干重活的。回头我给你拿几支药材，帮你阿妈调理一下。”桑吉一听傻笑着挠挠头，连连称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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