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多米的工作日志》俊美的师弟

1、大家好

　　大家好，我叫王多米。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很多年前，咱们有很多人是吃不饱饭的，外公外婆给我取这个名字，是老人家最美好的祝愿。
　　多米，希望王多米衣食无忧，平安顺遂，永远不会遇到易子而食这种事情。
　　但是我的同学们看到我的时候，五官总会微微扩展，令我有种大事不妙之感，然后他们就会大喊一声——
　　“我要朵蜜你！”
　　这是某美少女变身少儿连续剧中的经典台词。
　　好像是穿绿衣，俩拳头怼在脸颊边嘟着嘴的那个。
　　我还是更喜欢铠甲勇士（没有说芭芭拉小魔仙不好看的意思，我也模仿过芭芭拉能量沙罗沙罗......），我小学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铠甲勇士，我那时候做过一个梦，梦到密密匝匝的炮弹砸在操场上，原本蹲着听体育老师讲课的前排同学们忽然全都站起来甩出变身器，大喝：“铠甲勇士，合体——！”
　　好家伙，我心想，深藏不漏，原来你们都是铠甲勇士，那我也......
　　我并不知道我也干嘛，梦并没有继续下去，到此为止了。
　　其实细想想，我家的中二和狗脾气都是祖传的，狗脾气是爸爸那边，中二是妈妈那边。
　　外公曾经在阳台上给我讲他见到龙的故事，地点在洪泽湖和黄浦江，紫色闪电劈裂天地，巨兽仰头怒吼，飞龙展开遮天蔽日的双翼曲颈长啸。
　　“不是一长条的真龙，是龙兽，有点坏的龙。”
　　“龙蛋就有前面那个广场那么大。”我外公说。
　　我家阳台外面就是外滩，青天白日，东方明珠的粉色大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仿佛真的能看见那顶天立地的巨影。
　　二舅舅更离谱，他是海兵，约莫是在某个舰队里服兵役，他的左眼眼白上有一小块比笔尖略大的深色斑点，我小时候觉得很恐怖，于是就很听他的话。
　　二舅舅自诩为“利维坦猎杀者”，我问他利维坦是什么，他说是大鱼，杀鱼的时候海水漫过了舱内的空调，他学过素描，给我画了杀鱼场景，我至今仍记得自动铅带出几道平行的波浪线压在长了斑点的长方体上。
　　这就是“中美合作猎杀利维坦时，战况激烈，舱体破裂，海水倒灌。”
　　我能怎么办，我才幼儿园，我当然是相信他们了。
　　当然，我小学三年级把绿苗苗换成红领巾之后他们就不再哄骗光荣的少年先锋队队员了，但是中二的基因已经留在了我的身体里。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我真的把这些东西摆在台面上来讲的时候，才发觉命运的奇妙之处，千万条路都通向同一个尽头，你是谁，你最终就真的会站在哪里，只要你一直在往前走。
　　“叮咚”一声响，通知群里有了新消息。
　　“我院报考竞争激烈，社会关注度极高，请各位考生注意言行举止，尤其是不可在网络空间发表不当言论。我院将于近期邮寄录取通知等材料（具体时间听从省里通知，请耐心等待，反复致电询问的追责至个人）。现统计如下信息：姓名、专业、编号、地址、电话、邮编等。注意统计的信息必须是近期不会变化的，以免影响材料接收。请大家在共享文档中填入自己对应的信息，下午4点前填写完毕，收到请回复。@所有人”
　　消息可以慢点看，收到必须快点回。
　　我心想，什么社会关注度极高，从前我根本都没听说过这个研究所嘛。
　　后来才知道，并不是没有热度，而是禁止热度。
　　暗搓搓地看了一下同志们填的地址，天南海北，有一半都是市公安局、市检、市中院什么的。相比之下，我这个拆迁拆了无数年都没拆掉的老小区是多么平平无奇啊。

　　001 何涧秋 男刑事诉讼 神经科学
　　002 于弘 男刑事科学技术 传感器设计
　　003 张秋 女侦查与反恐怖 计算科学
　　004 周秉行男经济犯罪侦查 微系统
　　005 殷文柏男公安信息技术与情报 信息与控制仿生
　　......

　　硕士起底，还有几个年轻的博士和退伍士兵，都是能文能武的复合型人才。我一路看下来，不知作何表情，只好认命地在最下面的空格里填上自己的信息。
　　028 王多米男商务谈判 力学仿生
　　商务谈判.......额啊啊啊我真的好不想把这个专业写上去啊，当初家里觉得学这个出来做外贸能赚钱，但是没想我考进了这个研究所。
　　正在我捧着手机自惭形秽的时候，一条新好友提示出现了。
　　放掱丶让伱赱
　　对方通过群聊“2022级州海生科院通知群”添加
　　前往验证
　　是谁？我点了通过。
　　——我是群聊“2022级州海生科院通知群”的放掱丶让伱赱
　　——同志，表格填错位置了，你填到最下面了。
　　——啊，那应该填在哪里？
　　打开共享EXCEL表格仔细地从上往下看，终于发现028王多米一栏空着，而文档最下面一行是我傻不愣登的个人信息。
　　——上面有你编号的一栏。抱拳.jpg
　　好丢脸啊，赶紧删了信息重新填，排在我上下的还有几个冤大头没注意到自己的编号。
　　——笑死了，谢谢昂。
　　——没事没事。
　　对方的头像是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倒提着机关枪，远处浓雾中是庞大的克苏鲁怪物。
　　按着这个头像在群里找了一圈，竟然是张秋小姐姐。
　　什么是计算科学？算术的进阶版吗？太强了，我膜拜，我高考的时候150的数学才96分。
　　放掱丶让伱赱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王多米，你和王多鱼是什么关系。
　　学霸的冷笑话好冷。
　　——哈哈，他是西虹市首富，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自从沈腾那电影上映之后，第二天别人和我打招呼都喊我王多鱼。
　　名字也就罢了，只求我的冷门专业别让我受歧视，低调做人，小心做事。
　　第二天去院里报道的时候我才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你不找麻烦，麻烦来找你。
　　“商务谈判？”一位老师拿着我的表格说。
　　“啊，是的。”
　　“噗。”他旁边的那位老师很不给面子地直接笑出了声。
　　这下旁边排队的同志们都注意到了我这里。
　　老师一手的食中二指捏在一起来回摆动，斟酌词句：“你是比较会......辩论吗？”
　　“也不是，”我尽量使用通俗易懂的词句，“我们学校的这个专业就是学习怎么和外国人做生意的。”
　　“噢......”他表示听懂了，气音发到末尾才仿佛从走神中恍然惊醒般又发出了一声迷惑的“噢？”
　　老师：“？”
　　我：“......”
　　他和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给我盖了章：“可以了，加油，下一位。”
　　我不是警校或者国防大学毕业，也没有立过功，学的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文科专业，能被这里录取实在是很像走后门的吧。
　　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东西，后面有两个先来的正闲得无聊看视频，视频是外放的。
　　“Hey，Micky来了,你来这里干嘛？小垃圾。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哈哈哈哈！”
　　“这里不收垃圾，不欢迎你！”
　　“哈哈哈哈！”
　　视频中的两个美国BOY开始起舞。
　　“对了，说起来，”声音低了点，“我刚排队听老师说有个商务英语还是什么的，这也能进研究院？”
　　“说不定他有什么别的过人之处。”
　　“说不定他会二十一门语言，英语专八，日语N2，俄语C2，韩语TOPIK II6级......还会世界语、塔尔亚语、龙语哈哈哈哈。”
　　可惜，悲催的我并不是柴门霍夫，人造语学过一丁点，龙语是什么？我会哞哞叫算不算。
　　“哈哈哈。”我右边戴眼镜的小兄弟一直闷声不响，这会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看上去人畜无害，正试图缓慢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拆开一包薯片。
　　“你是什么专业的？”我问。
　　“哲学。”
　　“哲学！”这里竟然还有比我更鸡肋的，找到了，就是你了，难兄难弟，我的好同志。
　　“嗯......”他倒是很坦然，抿着唇，双手继续动作，脸上带着一股超脱的淡然，“一切学科的尽头都是哲学。”
　　确实是这个道理，肃然起敬，但是转念一想招考科目上好像没有哲学这个类别，我疑惑道：“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青柠薯片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他指了指自己的姓名牌，又竖起食指立在唇前：“因为我姓陈。”
　　敢情真正走后门的在这儿呢。
　　经历了残酷的淘汰制进了全然陌生的环境，却发现全是神仙打架，菜得担心大神们以为自己造假。我纠结了半天，人家倒是看得开，乙游配薯片。
　　“咦？”小脑袋凑过来瞅了瞅我桌上的表格，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你就是那个商务谈判啊。”
　　身后聊天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不一会儿美国BOY向Micky斗舞的视频声音也没了。
　　“嗯，”我慢慢地点头，“我就是王多米。”
　　就在这时，走廊的尽头有人喊了一声：“王多米，王多米哪位？”
　　我举起了手：“这里。”
　　那姑娘说：“来，陆主任找你。”
　　陆主任！我导师当时和研究所联络的时候就跟我说进来了就去找陆主任报道，我的顶头上司，知根知底的自家人！我终于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组织了！满满的归属感包裹住我，好幸福，妈妈!
　　救苦救难的观世陆主任，必定闪烁着慈祥和蔼的光辉！
　　我轻轻敲了两下门之后推开：“报告。”
　　里面倒是有几位看上去比较慈祥的叔叔，但他们都是站着的，办公桌后面只有一位坐着。
　　我看了他一眼，迟疑，对着叔叔们说：“我找陆主任。”
　　办公桌后面那位说：“我就是。”
　　那位兄弟穿着黑色正装，双手十指交叠托着下巴，手肘随意撑在桌面上，面前摊着几分文件，似乎方才正在听汇报。
　　这么年轻！
　　我连忙说：“陆主任好，我是王多米。”
　　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还在思考着什么，对我说：”稍等，等会儿带你去开个会。“
　　那几位叔叔把事项讲清楚后，陆主任合上了钢笔笔帽，起来和他们握手，送客。
　　“王多米，”陆主任说，“东西收拾好了吗？”
　　原先还有些担心认错了人惹他不快，没想到陆主任还挺随和的，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讲话态度很温和。
　　我说差不多了。
　　他点点头，领着我往楼上走。
　　“我带你去面试，”他说，“你知道要干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