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星森

6、C06

　　惠笙离开江州的那天，来送行的除了她家里人，还有好久不见的郁祥文导演。

　　《灯火阑珊处》开拍后很久，惠笙才意外从别人口中得知郁祥文导演和杨舟成导演是夫妻，为此还被刘纯羽笑话，说她是个活在八卦真空里的人。

　　郁祥文导演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了句：“趁着年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也挺好的，到了那边记得常联系。”她还是很喜欢这个由自己挖掘出来的新星的。

　　最不舍惠笙的还是她姐姐惠星，拉着她的手哭得伤心。不过很快她妈妈就用一盒巧克力将她哄好了，孩子心性就是如此。

　　广播提醒乘客检票进站，惠笙再次跟他们道了别，推着行李箱顺着人流往检票口去。

　　“真好，你家里人都来送你。”一个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惠笙转头，认出那是在动员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校友，叫、叫什么来着？

　　“林学文。”男生很有眼力见，抓紧时间做自我介绍。

　　惠笙不打算同他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却有个齐耳短发的女生挤了过来，亲亲热热地喊林学文的名字，又说：“好巧，咱俩的座位在一块。”

　　惠笙识相地给他们让了空间，自己排到了另一条队伍上去。

　　她早就已经想好了，这一趟西行，她只想好好教书，闲时放松。至于风花雪月什么的，那都是别人的。

　　支教的地方条件没有她想象得坏，正相反，不仅有水有电，还有网。当地老百姓说，也就是这两年才有的，多亏了党和国家。

　　惠笙的学生最大的有十来岁，最小的才七八岁，他们无一例外都有一张黑里透红的脸，衬托得牙齿还算白。

　　一开始惠笙还怕这群学生会性子野，不听话。可几天相处下来，她发觉这些孩子们都很懂事，一双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都求知若渴。偶尔有一两个调皮捣蛋的，看见她板起了脸，也就不敢动弹了。

　　不用上课的时候惠笙会去周边走走，有时候是山里，有时候是水边，都有她的学生们陪同着。

　　她还在这里学会了骑马，能独自策马奔上十几里路。草原上的风吹过她的面庞，惠笙觉得，她好像不是来支教的，是来度长假的。

　　度假也总有结束的时候。支教团队离开的那天，她教过的学生们都来送行。他们为这位年轻的老师献上洁白的哈达，捧上酥油茶，放声高歌祝福她喜乐安康。

　　惠笙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舍不得，她很是拼命才忍住了没有当场落泪。

　　回到家先是跟亲戚们吃饭，人人都说她黑了一点，但没有瘦。尽管如此，妈妈还是觉得孩子在外面吃了苦，一日三餐都想给她补回来。

　　姜婧还留在非洲没有回来，她拍了荒野上的圆月给惠笙看，另附了自己的照片。同她相比，惠笙那简直不叫黑。

　　“就是想念我张阿姨做的饭了。”姜婧遗憾地说。张阿姨就是惠笙的妈妈，姜婧自己的爸妈都是医生，忙起来自己都顾不上吃饭，如何还有空管姜婧？所以从小姜婧就是惠笙家的另一编外成员。

　　惠笙拍了妈妈做的鸡汤米面给姜婧：“早点回来，给你留一碗。”

　　吃一碗自家包的水饺的时候，惠笙接了个陌生人的电话，对方告诉她自己姓陈，叫陈妍，是群星公司派给她的经纪人。

　　惠笙这才想了起来，自己还签着一个演艺公司呢。早知道就不签十年那么久了，一年合同到期自动解约多好。

　　对方不知道她的腹诽，只说着：“现在我手上有三个剧本，你先看看，挑一个吧。”

　　这是逼着她出去赚钱了？惠笙就知道，像李峻泽那样的商人，哪里肯放置她自生自灭？不给公司赚上一笔，她休想轻易走人。

　　惠笙气馁，问陈妍：“你们雪藏我行不行？”

　　陈妍就笑了：“你还是第一个希望自己被雪藏的艺人。”

　　惠笙不作声。

　　陈妍突然放温柔了声音：“我看过《灯火阑珊处》，惠笙，你是老天爷赏饭吃的演员，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

　　不管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就想先哄着她出来拍戏，惠笙都觉得，她不能再不识抬举。

　　“好吧，那我看看。”

　　陈妍挂断了电话，看向会议桌对面的李峻泽，他悠闲地靠在椅子上，一点也不担心那个叫惠笙的女孩子会拒绝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了，”陈妍警告他，“你再把自己的前女友甩给我带，我发誓立马就跳槽去对面聚星娱乐。”

　　这威胁的话李峻泽听得多了，他挥挥手：“惠笙不一样，你见过她就知道了。”

　　“能有什么不一样？”陈妍嘀咕着，“你觉得不一样，还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要真的好，你会舍得放手？”

　　李峻泽转了转椅子，淡淡地笑：“没办法，我就是花心的人。”他很坦白。

　　陈妍懒得搭理他，她嘲讽：“你等着吧，一物降一物，总有一天会有女人管得住你。”

　　李峻泽好笑：“为什么女人总想管住一个男人？”

　　陈妍白了他一眼：“男人不也总想征服女人？”

　　“这就是惠笙跟一般女人不一样的地方了，她从没想要管过我，我对她也同意地放心。”李峻泽说，口吻有些惆怅。

　　陈妍呵呵笑了：“得了吧，才二十岁的女孩子，她懂什么？”顿了顿她又说，“想管你的你不要，不管你的你也不要，你说吧，你究竟怎么想的？”

　　李峻泽点了支烟：“我这种人，注定了就是要游戏花丛间，最后无儿无女，孤独终老。”

　　陈妍啐了他一口：“我信你的鬼话！”

　　李峻泽转头看了她笑：“不信你还问，我说了你又不信，真是叫人难做。”

　　陈妍夹了笔记本电脑往外走：“得了，不跟你瞎扯了，我手头上一堆活呢。”

　　走到门口她又驻足，问李峻泽：“我打算把湘湘派给她做助理，你没意见吧？”

　　李峻泽头也没回，只挥了挥手，算是默许。

　　周湘湘却没有老板来得淡定，她紧张地问陈妍：“妍姐，非得让我去吗？我怕到时候处不好李总会开了我。”

　　陈妍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都说她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周湘湘如何放得了心？她跟着陈妍小跑了两步：“可她跟李总的关系……”

　　“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陈妍纠正她的说法，“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就跟你我一样，都是给李总打工的。”

　　“可我跟着她能拿到多少钱呢？现在压根没有本子找她的啊。”周湘湘忧心忡忡，“妍姐你知道的，我家里就靠我一个人挣钱。”

　　陈妍瞥了她一眼：“别这么目光短浅的，有杨舟成导演的名声在外，他捧出来的人，你跟着不会没饭吃的。”更何况还有李峻泽在后头撑腰。她也是觉得奇了怪了，以往李峻泽交到她手里的艺人，他连句“多关照”都没有，偏偏这个小丫头，叫他如此上心，他李峻泽可不是什么长情的人啊。

　　惠笙尚不知道别人正如何看待她，她耐着性子看完了那几个剧本，想了想还是给陈妍回复，她一个都不想接。

　　陈妍还是挺意外的，她耐着性子同她说：“这几个本子都是这两年流行的，而且还是跟流量小生合作，轻轻松松有收视率。”还有句“来钱快”她没说出口，她直觉对面那位不是喜欢听这句话的类型。

　　惠笙委婉地说：“这种本子我演不出来，恐怕会被骂死。”

　　陈妍就笑了：“这年头出来做事谁不被骂？但艺人又不一样，被骂了还能有流量，有流量就能变现。”

　　惠笙沉默了下：“我不想要这种流量。”

　　要不是看在她是李峻泽亲自保荐的人，陈妍真想问她是老几，还在这挑挑拣拣的。

　　“惠笙，你听我说，现在影视行业不景气，能有戏拍就不错了。”陈妍还是好声好气同她说着，“我知道你起点高，一来就是杨舟成导演的大戏，又拿了奖，这一时半会儿的肯定看不上这些小本子。但我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看电视，你要看了就知道，那些早已成名的大花们都开始接电视剧了，你就该晓得行情了。”

　　“我懂您的意思，”惠笙说，“我不是一个艺术家，也没有说必须都要跟《灯火阑珊处》那个级别的本子我才会接，只是我单纯不想做没有进步的事情，我希望能有学习，能有突破，而不是固步自封，甚至是拖后腿，消耗尽我那一点点的观众好感。”

　　爱惜羽毛——陈妍突然就想到了这个词，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个才毕业的小女孩，不谙世事，误入这花花世界，没有思想，没有观念，会骄，会躁，最后和大部分艺人一样，没什么作品，寂寂一生。

　　她竟然是少见的没有被这个圈子给迷花眼的人。而且还这么年轻。

　　“但你要知道，你放弃这三个本子，那么接下来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个本子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是你能接受的。”陈妍提醒了她。

　　惠笙明白，就是跟雪藏没什么区别嘛。她笑：“我知道了。”

　　陈妍本想就此挂了电话，但她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以后接不到戏了？”

　　惠笙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异常轻快：“不担心，我有教师资格证，我还可以去教书。”

　　陈妍莞尔，这果然是个妙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