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星森

2、C02

　　新开的网红米线店外排了一溜的人，惠笙和姜婧都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她们进了一家鸭血粉丝店，拣一张靠墙的桌子，一人点一碗鸭血粉丝汤，又加了一份葱油饼。

　　“天气真热，”姜婧同她抱怨，“走路五分钟便出一身的汗。”她说着捏了米白衬衫的下摆抖了抖。

　　惠笙抽了张纸巾擦着桌面：“可见我们革命友谊深厚，这样热的天还约出来吃饭。”

　　姜婧食指扣了扣桌面：“我不管，等下你得请我吃一碗芋圆冰淇淋。”

　　惠笙爽快地答应：“没问题。”

　　姜婧看着她笑：“打工的工资都还没发下来，就先想着消费了，天天交通吃饭加起来的钱都已经花了不少吧。”

　　惠笙也笑：“有钱就花，没钱就不花，各有各的过法。”

　　姜婧双手托了下巴，看着她感慨道：“惠笙，你知道吗，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这一点了，你什么都很看得开。”

　　“看不开又能怎样呢？日子总得过吧。”惠笙笑。

　　“这话就有点老气横秋了。”姜婧也笑，“谁能想到你这样年轻漂亮的皮囊下竟藏着一颗老人家的心呢？那些追你的男生若是知道了，不晓得会怎么想。”

　　姜婧是惠笙十几年的同学，两个人的友谊从幼儿园时期就开始了。男生们送给惠笙的巧克力糖果大部分都被姜婧消灭了，俗话说吃人嘴软，可姜婧讽刺起那些男生们来，一点都不嘴下留情。

　　鸭血粉丝汤装在大碗里被送了上来，葱油饼摊得香酥脆脆，沾上清汤更是一绝。两个人只顾埋头美食，压根说不上话。

　　“等出了国，怕是再也吃不到这样地道的美味了。”姜婧拍着肚子满足叹息。

　　姜婧大学念的是2+2的项目，两年国内，两年国外，毕业拿双证书，九月她就要出发去伦敦了。

　　“吃不到你就自己做吧，”惠笙给她出主意，“我给你寄调料。”

　　姜婧翻了个白眼：“我谢谢你。”

　　惠笙笑眯眯：“不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姜婧看了她一眼，又是感叹：“我要是个男的就好了，那咱们青梅竹马，校服婚纱，不要太绝配呀。”

　　惠笙一手撑了脑袋：“可惜咱俩取向都不是同性。”

　　“二十岁了，该找个男朋友了，我不在，可以让他替你去摆平那些烦人的男生。”姜婧说。

　　惠笙依旧笑眯眯：“哪那么容易呢？你看看学校里那些男生，二十岁的年龄，四十岁的外表，也不知道现实是怎么压迫他们了，一点少年气都没有。”

　　姜婧笑话她：“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帅哥才是凤毛麟角，一半在娱乐圈，一半上交给了国家。你想要找帅哥，就只能从这两个地方下手了。”

　　“那就更遥远了。”这回轮到惠笙叹息。

　　姜婧安慰她：“有志者事竟成嘛，你也不要灰心，大不了我在欧洲帮你寻觅寻觅，找个金发碧眼身高一米八的外国帅哥，还能生个混血宝宝，岂不美哉？”

　　惠笙就笑了：“那可真是多谢你啦，麻烦你多操操心。”

　　姜婧朝她伸了手：“别说废话，先把芋圆冰淇淋给我请了。”

　　商场夜里十点关门，惠笙收拾停顿出来，就看见广场上她的爸爸妈妈和姐姐坐在那里等她。

　　她快步迎上去，姐姐惠星正吃着一只甜筒，看见妹妹来了，催促着她妈妈：“妹妹，妹妹。”意思是叫妈妈也给妹妹买一支冰淇淋甜筒。

　　是的，惠笙的姐姐惠星只有四五岁孩童的智力，无论她的实际年龄长到多少岁，她永远都活在四五岁的世界里，以一双童真的眼睛和心灵看这个世界。

　　一开始发现她的这个症状时，妈妈完全接受不了。她跟爸爸带着惠星跑了一家又一家的医院，看着医生们一个接一个地摇头，他们最终还是灰心了，带着惠星回到了家里。

　　惠笙从不觉得她姐姐这样有什么不好，她的心态永远年轻，看什么都充满了好奇，不像她自己，对这个世界知道的越多，就越没什么兴趣。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爱惠星，惠笙犹胜。原本她是妹妹，现在轮到她照顾姐姐了。

　　“姐姐乖，我吃过了，这么大一碗呢。”她向惠星比划着。

　　惠星就笑了：“下次一起吃。”

　　一家四口往回走。惠笙一边搂着妈妈，一边牵着姐姐。爸爸突然感慨：“我真幸运，身边有三个美女，你看大家都羡慕我。”

　　惠星却皱了眉：“我不要爸爸。”

　　妈妈忍着笑：“那你想要谁？”

　　惠星一本正经答道：“我要小白。”

　　小白大名叫白旭阳，惠笙家曾经的邻居，他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惠星很喜欢他，觉得这个总穿衬衣短裤的男孩子长得好看，念念不忘至今。

　　妈妈笑着笑着就偷偷抹了下眼角。爸爸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她于是又轻快地说：“快回家吧，家里有冰镇的西瓜。”

　　“噢，吃西瓜咯！”惠星快乐地拍手。

　　今年夏天热得厉害，商场里人满为患，都是来蹭冷气的，也有逛着逛着就随手买上两件衣服的，店里效益比去年同期还要上升了不少，惠笙自觉也算没白辛苦。

　　小姨来店里视察，很是满意，说月底给大家发奖金。金钱激励大家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专注招待顾客。

　　这天快闭店的时候，惠笙同李姐对着今日的帐。有人轻轻敲了敲收银台，惠笙抬起头，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你好，还记得我吗？”那位短发女士冲惠笙笑道。

　　惠笙想了起来：“您是郁女士。”她记得那张名片上印着的姓名：郁祥文。

　　郁祥文笑了起来：“不错，是我。”

　　李姐却不认识，她拉了拉惠笙问：“谁呀？你熟人？”

　　惠笙摇摇头，只问郁祥文：“您今天过来……”

　　“半个月前我让你考虑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你一直都没有给我答复，所以我想亲自来问问你。”郁祥文笑着解释。

　　惠笙惊讶：“您是认真的吗？”她以为半个月过去了，这事就算不了了之了。

　　郁祥文挑眉：“当然了。”她笑着，“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骗子？也怪我，那天实在是太唐突了，怨不得你不相信。所以今天我特地把导演也带过来了，你们不认得我，杨舟成导演总该知道吧。”她示意身后戴鸭舌帽的男人站过来。

　　“老杨，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雪的最佳人选。”郁祥文向那个男人介绍着惠笙。

　　惠笙都惊呆了。谁不认识导演杨舟成导演呢？十个影帝影后，有一半都是他捧出来的，多少演员削尖了脑袋都想去拍他的电影，可谓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恰恰就摆在了惠笙面前。

　　连李姐都激动了：“是杨舟成导演哎。”她压低着声音说。

　　杨舟成导演一双慧眼打量了惠笙，果然见她那双清澈又无辜的眼睛，正视他心中小雪的模样，郁祥文还是很懂他的。

　　“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不如咱们换个地方？”杨舟成导演提议道，口吻温和，没有大家想象中大导演叱咤片场的威严，他和蔼得像邻家老伯。

　　惠笙却犹豫了。

　　李姐催促着她：“剩下的帐我自己来对就行了，机会难得，你快去吧。”她推了推惠笙。

　　“去哪儿？”却是惠笙的小姨推门进来了。

　　“呀，老板娘。”李姐叫道，又指了郁祥文和杨舟成二人介绍道，“老板娘，这位是杨舟成导演，你知道吧，他们想让惠笙去演他们的戏呢。”李姐看起来比惠笙本人还要积极。

　　惠笙的小姨当然知道杨舟成导演了，她也清楚自己外甥女的美貌，即便是放到娱乐圈里也不逊于他人。可她姐姐姐夫从来都没有想靠女儿的美貌去那个圈子里混饭吃的打算，因此也不算太乐意，只问：“你们要去哪儿？”

　　郁祥文赶紧说：“我们想换个地方跟这位小姐仔细讨论一下接演的事情，您是她的老板吧？”她为这世上还有如此关心员工的老板感到惊奇。

　　小姨摆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她小姨，顺路来接她回家。至于接演不接演，还是白天再说吧，晚上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她家里人都不放心。”

　　小姨这话其实说得不算客气了，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杨舟成导演并不放在心上，他从皮包里掏出一叠纸来，递给惠笙：“这是剧本的一部分，我希望你能看看，再做决定。”

　　都把剧本直接带过来了，可见他们是诚心的。惠笙有些松动，伸手接了过来：“那我先看看。”

　　见她接了剧本，郁祥文和杨舟成导演就知道这事儿有一半是成了。告辞之前他们说：“明天上午十点，请到我们公司来详谈。”他递上了名片。

　　算是给了小姨面子。

　　小姨开车送惠笙回家，问她：“你想去演戏吗？”

　　惠笙的手放在帆布包上，包里就装着那叠剧本，她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小姨笑了笑：“没事，明天我陪你去。”

　　惠笙松了口气：“谢谢你小姨，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跟我爸妈讲。”

　　小姨笑着：“等你做了决定，再说也不迟，就先不让他们担心了。”惠笙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知识分子有自己的固执之处，并不希望女儿靠外表赚来金山银山。

　　惠笙回到家，洗了澡回到房中，从包里掏出了剧本，仔细看了起来。

　　杨舟成导演给她的角色并不是女主角，而是女主角一生的好友，一个叫小雪的小镇姑娘。她温柔却不失勇敢，无论女主角处在何种境地，都一直支持她，鼓励她，帮助她。就算最后自己被疾病缠身，也都以最灿烂的笑容迎接自己的好友，笑着让她活下去，实现她们共同的理想。

　　无疑，这是一个讨喜的角色。更无疑，就算她没有看过完整的剧本，单凭这一段，就注定是个会拿奖的作品。

　　惠笙看完剧本，在床上躺了片刻，然后爬起来坐到镜子前，仔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她却从来都没有认真地看过自己的长相。和小时候相比，她的脸没有以前那么圆了，却还带着点婴儿肥；眼睛也没有那么大了，变得长而圆，唯有鼻子一直小巧□□，曾经还有人问她是在哪里做的整形。

　　她抬手摸了摸这张脸，完全想象不出它在大银幕上会是怎样的存在。会变丑吗？她听很多人说过，有的人长得好看，拍电视剧也很美，可一旦放到了大银幕上，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那些铺天盖地的嘲讽和谩骂，换做是她，能受得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惠笙突然就想起了姜婧说的那句话：一半帅哥在娱乐圈。她蓦地笑了，自己这算不算是动机不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