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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芳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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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殿内,立着一盏盏枝状落地宫灯,将整个大殿照得灯火通明。香炉中吐着淡淡的龙涎香,薄雾似的轻烟透过绯色的帷幔和水晶珠帘在殿中萦绕不散。
自从进殿后,两人沉默片刻,还是赫连昇先道:“舜华帝姬,别来无恙。”
天姝一福身道:“殿下,舜华帝姬早已殉国,埋入了冰冷黑暗的大魏皇陵之中。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女。”
“好,既然舜华帝姬早已殉国,那本王便称你天姝。”
看来赫连昇早把她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天姝淡定道:“殿下,民女想向你求一道路引,还请你成全。”
她其实是想让赫连昇兑现他之前所说的报恩的承诺,有了这道路引,她也不用靠兰婌周折,自己也能带着她那位母亲早些离开奉兴城。
赫连昇问道:“你想去哪儿,本王派人护送你前往。”
天姝想了想,觉得没必要瞒他,便坦然道:“五石城。听说我父兄正是在此处。”
她抬头看着赫连昇,“此事不用麻烦殿下,只要殿下能将路引给民女,民女自会前往。”
赫连昇仿佛没听到天姝的话,只盯着她眉心那灼灼一点红,失神地道:“还记得当时本王潜入大魏皇宫深受重伤,当时是你救下了本王吗?”
什么?天姝满头问号。按照原书剧情,当时赫连昇重伤之际救下他的正是魏兰婌,正因为此,他才会对原书女主情根深种。
这是什么移花接木、偷龙转凤的玛丽苏剧情,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赫连昇接着道:“虽然当时本王神志不清,可你眉心一点我却怎么也忘不了。初见兰婌时看她身形样貌本王便误以为她就是我的那位救命恩人,本王也曾听说她的同胞妹妹舜华帝姬在国破前夕殉国。直到那天在辟罗上围场,你不顾生死从妖物手中冒死相救,那刻再见到你眉心红痣和这张与兰婌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本王才恍然大悟你是谁,又是怎样的阴差阳错才让本王从一开始误将兰婌错认成你。”
“天姝,本王不求你原谅,只求你能给本王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弥补你。”
天姝满头黑线,弥补自己什么呢?
反正在大魏皇宫救他的横竖不是自己,真正的魏天姝已死,谁又说得清谁是谁非,难道真的就是原书女主为了权势富贵冒领恩情?可她也不禁怀疑这是赫连昇想脚踏两只船编出来的另一套说辞。
让天姝抓狂的是,自从她穿书后原书故事线崩得越来越离谱了,看来她为了原书女主的幸福还是有必要努力一下,尽量让故事回到正轨上。
她满脸诧异地道:“殿下既知那时自己伤重病得糊涂,怎知自己没有看错呢?什么眉心一点红,天姝之前从未在什么大魏皇宫救下过殿下。请殿下莫要辜负了姐姐的一片深情。”
赫连昇却摇头,“见到你后本王便确信那人就是你,兰婌柔弱,绝没有你眼中的勇气和果敢,不管是在大魏皇宫,还是辟罗山,救下本王的人一直都是你。之前本王对兰婌的感情……或许只是将她当做了你的一份替代品。”
天姝不禁头疼。这样的狗血设定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真觉是天雷滚滚、五雷轰顶,被劈了个外焦里嫩。
她自己又不是脑子抽抽要和姐姐抢男人,否则后面便是姐妹反目的戏码,早知道在辟罗山就不救下赫连昇了。明明之前扮做舞姬混到他面前都伪装得挺好,怎么就在辟罗山不小心暴露了。
她在心中祈祷,这段剧情快点丝滑地过去吧。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殿下,天姝真的无意于此。若在大魏皇宫中救下殿下的便是姐姐,殿下岂不辜负了她。若当时救下殿下的真是天姝,天姝希望殿下能善待姐姐。大魏既已亡国,望今后殿下能止兵息战,同时善待大魏遗民和宗室。”
赫连昇不觉向前走了两步,抬起双臂想拥天姝入怀,却被她后退两步拒绝了。
看她眼光澄澈,绝无半分留恋之意。他只得道:“若今后本王继位,必定如你所愿。”
说完便吩咐殿外的宫人进来,将路引取来交于天姝,并送她出宫。
天姝福身谢过,转身离开。
赫连昇失意地看着芳华殿多彩斑斓的天井,胸中空落落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误以为自己得到过时,那段时日里也并没有感受到多少甜蜜。拨云见日后发现自己原来从未曾真正拥有过这段感情,这种得而复失的迷惘和痛苦却像是个黑洞,在他心中不断扩大开来。
从始至终,他拥有的只是一件赝品。
一件足以以假乱真的赝品。
一个小宫女在看到天姝离开后,匆匆绕过回廊来到蒹葭池水榭。青棠见她过来,看魏兰婌正在撒鱼食逗鱼儿,便来到廊上听小宫女耳语了几句。
闻言她不脸色大变,急忙将小宫女引到了魏兰婌身前。
小宫女已哆哆嗦嗦地将听到的那些话一一转告魏兰婌,魏兰婌一失神打翻了手中的鱼食。
青棠忙上前扶住她,“夫人,您没事吧?”
魏兰婌脸色苍白,挥了挥手让小宫女退下,她对青棠道:“快派人截住天姝,顺便将那只鸳鸯酒壶取来。”
青棠会意,匆匆退下。
天姝拿到路引随前面的小太监走着,远远地见青棠忽然对她这儿招了招手,小太监客气地上前道:“哟,青棠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青棠笑意盈盈,近身时将一片金箔塞入他手中,“我家夫人想见见这位姑娘,还请公公通融通融,到时候我会亲自送这位姑娘出宫的,公公也不必在殿下面前节外生枝。”
小太监将金箔塞进怀中,点了点头,“青棠姑娘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说着便转身对天姝道:“这位姑娘,那小奴先告退了,之后便由这位青棠姑娘送你出宫。”
以为青棠是兰婌派来送路引的,天姝笑道:“青棠,你白跑一趟了,路引我已拿到手了。”
青棠摇了摇头,福身行礼恳切地道:“奴婢见过帝姬,昭华帝姬知道您进宫后,颇为想念帝姬,要青棠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带您去见她一面。还请帝姬看在您和昭华帝姬血脉相连的份上,就去看上她一眼,以全帝姬心愿。”
听起来倒也是人之常情,天姝点了点头让青棠在前引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水榭。
魏兰婌将她迎入座中,亲自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到天姝面前。
天姝一滞,往日里她是不喝酒的,来到这个世界后先后碰到的沈卓文、萧寒玉皆不是好酒之人,自然也没机会尝鲜。
魏兰婌见她犹疑,举起手中酒盏一饮而尽,掩唇笑道:“以前在宫里妹妹不是天天嚷着想要喝酒吗?”
天姝看着白玉酒盏中荡起的一圈圈涟漪,看来原身人设不能崩,便摘下面纱,先轻轻啜了一口,酒液并不辛辣,带着甜甜的桂花香。
她一仰头便将杯中之物饮尽。
魏兰婌看她神色自若并无醉意,也并无毒发迹象,不禁心下生疑。
天姝看了看亭外天色,起身道:“八皇姐,这面也见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出宫了。你多保重。”
魏兰婌抓紧石桌边缘紧张道:“你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天姝,你就不打算多陪姐姐一会儿?”
天姝弯起一双眉眼,“八皇姐以后定会前途无量,天姝一点儿都不担心,等我忙完这段时间,以后想见八皇姐了,也可以偷偷带母后来看你。”
魏兰婌神色黯然,低声反问道:“是吗?我虽有个夫人的名头,也不过是作为亡国之人在这宫中苟延残喘罢了。”
天姝见她一副悲观沮丧的模样,安慰道:“大皇子宠爱八皇姐,以后若是他继位,八皇姐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到时候别说是想见我和母后,就是掖庭里的大魏宗亲也要请姐姐多多庇护。”
天姝顿了顿,“姐姐身上也流着大魏的血,相信以后一定会为两国生民谋福祉,让天下共享太平。”
魏兰婌苦笑一声,“要是在以前妹妹对我说这样的话,我还是信上几分的。现在姐姐或许没有妹妹这般自信了,只能期盼来日还有转圜余地,望能承你吉言扭转乾坤了。”
看天姝面色如常,她知此次计划失败,便道:“天姝,多谢你还愿来陪我。”
她再看了身侧的青棠一眼,“天色确实不早了,你送舜华帝姬出宫吧。”
天姝出宫时,看到沈卓文还在宫门前徘徊。
沈卓文也见到了她,眸中闪烁着点点光亮,他迎上去道:“天姝,你出来了。”
她点了点头,“沈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上次在辟罗山上我将赫连昇交给他的近身侍卫后,便折返身去找你,一直遍寻不见。今天在大街上听说赫连昇兴师动众接了个姑娘入宫,我猜想那人便是你,就一直在这宫门口徘徊,没想到真让我等到了。”
天姝想到萧寒玉,他还会在那儿等她吗?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淡蓝色荷包,从里面拈出一粒玫瑰糖吃了起来。这是她在糖饼摊旁卖糖的老婆婆那里顺手买的,她那里还有桂花糖、茉莉糖,她最终还是挑了几粒玫瑰糖放进了荷包中。
沈卓文看到这枚荷包神色一变,他艰难地问道:“这是男子之物,是天姝心仪之人所赠吗?”
天姝含着那枚糖粒,感受着溢于齿缝间的香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回过神来,看着沈卓文,“沈哥哥,谢谢你的相助,让我们母女团聚,可后面去五石城的路需要我们自己走,便不麻烦你了。”
听着这赤裸裸的拒绝,沈卓文侧过身子仰头看天,尽量不让天姝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
他强忍着心中翻涌的酸楚道:“没事,你和太后娘娘去五石城一路小心。我便在这奉兴城中等着你们,也许、也许等我们再见面时你便回心转意了。”
天姝摇了摇头,“沈哥哥,你不必勉强,相信你终会遇到你的良人。”
她敛衽福身,“沈哥哥,那天姝告辞。”
沈卓文转目相送时,她暖融融的人影已融入灿灿余晖中,只余一缕未散的芳华余香久久萦绕,那是他难以触及的女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