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雕一样的男人》三千上

3、第三章

　　岸边的几艘木船紧挨着在一起，随湖波轻晃，水上人家视水如陆，依水而生，一年四季都在破船上吃喝拉撒，渔船只不单单是谋生工具，更是他们的家，此刻，伴着隐隐饭香，不少船只上空炊烟袅袅。

　　晚风拂面，陈焱于船头盘足而坐，他新剪了个时髦的短寸头，侧边头发极短，中间稍长，还没来得及洗头，额头和脖子间还残留着少量落发。

　　店里年轻的黄毛理发师傅强力推荐他剪这款，说是目前城里最流行的男士发型，打算给他进行染烫，两侧再雕刻上线条图案。

　　问价后，陈焱咂舌不已，果断拒绝。

　　一来觉得没必要整得花里胡俏的，二来吧，需要多加钱，就没有同意了。在城里简单理个发都要收费五十，他是有些心疼钱的，多加十块的洗头服务也不需要了。

　　剪个头发慢悠悠的，一个小时下来，他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之处，感觉还没有镇上大榕树八块的剃头师傅的技术好。

　　至于发型他是能驾驭的。标准的鹅蛋脸，五官又是相对匀称立体，整个人看起来更是清爽利落。

　　陈焱低垂着脑袋，专注地捣鼓着他新买的智能手机，借着老旧的柴油灯光，偶尔翻看着几眼手机说明书。

　　坐矮木桌对面的叶健仰头一口灌空了小半瓶冰啤酒，入口舒畅，不由喟叹长“啊——”了声，抹了抹油嘴，随手抓起一把蒜香炒花生，吧唧吧唧的嚼得香。

　　看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一直捣鼓着手机，筷子没动几下，啤酒也没顾上喝几口，开口道：“阿焱，要不要我帮你下载几款游戏软件，我们兄弟俩一起耍，可好玩了，你这手机是最新款，内存够大，要是不玩手游可浪费了。”

　　“不玩游戏。”

　　陈焱头没抬。

　　他对游戏没有兴趣，倒是看叶健一天到晚捧着手机一会乐呵呵傻笑，一会龇牙咧嘴的骂骂咧咧，沉迷得不得了，还耽误了挣钱的功夫。

　　微信的网名叫什么好呢？

　　他一时间没想好。

　　叶健纳了闷，陈焱这家伙上午收摊之后，兴冲冲地跑来找他说要去市里买手机，明明给他自己淘汰下来的旧手机，要是不玩手游的话，打电话上网什么的，用起来可不差，他居然嫌弃说不想要，非要买新的，这可一点儿不像他往常抠搜省钱的生活作风。

　　陈焱是真抠搜。

　　现在身上穿着偏大尺寸的衣服，起毛球的黑色短T恤，廉价的迷彩沙滩裤，常年光着起厚茧的大脚，衣橱里更是翻不出一套体面的衣服。

　　烟吧不舍得抽好的，衣服不舍得买新的。

　　新款智能手机可要一万多。

　　还真舍得。

　　不对劲。

　　叶健是越想越不对劲。起开了一瓶啤酒，笑眯眯的打趣道：“阿焱，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搞对象，有女朋友了，嗯？”

　　“什么女朋友，你胡说啥？”

　　陈焱立即反驳，眼角闪一丝丝慌张，略显心虚，脑子里闪过一张勾人心弦的笑脸，眉眼弯弯的，还有她那脚丫怎么那么小的哩，又白又嫩的，像瓷娃娃般可爱极了。

　　这念头很快又压了下去。

　　女朋友？想都不敢想。

　　哪配。

　　手机关机后，小心翼翼放进一旁的木箱里。他上午留意到丁姚的手机壳是粉色的卡通图案，暴富小猫，他的手机壳也买了差不多的猫咪款式。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有了新手机，就能跟她拉近一步距离。

　　叶健夹起两片凉拌猪头肉塞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腮帮鼓得大大的，慢悠悠地感慨道：“哈，是我胡说。海天大酒楼的蓉蓉条件那么好，那小模样呀长得可标致了，你点点头就可以轻松上岸，还不赶紧答应，我看整个镇也没哪个女人能让你心动咯。”

　　都不知道陈焱这家伙踩了什么狗屎运，送个货居然被海天大酒楼的千金相中了，三天两头的要陈焱去送货。

　　搞不懂为什么镇里头不少姑娘也喜欢他，无非是他长得高了点，身上肌肉精瘦了点，至于模样嘛，叶健打量着他的脸，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这么大的呢，同样的眼睛鼻子嘴巴，他怎么就更讨女人喜欢？

　　陈焱不吭声。

　　已经二十八岁了，不是没想过讨媳妇，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除了会捕鱼卖鱼，还能有什么谋生能力？

　　哪能耽误人家姑娘。

　　一个人过也不是不可。

　　叶健捏起手里花生米，往正愣神的陈焱身上抛过去，“喂，想啥，难道你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暗恋我又不敢说，就怕伤害我们兄弟间的情谊？哈哈哈。”

　　自己前后谈过几个女朋友，也没见过陈焱牵过女孩子的手，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神经病。”陈焱并不擅长争辩。

　　叶健不假思索哈哈笑，“也不是不可以，诶，我不像你可以无牵无挂，我可是要讨婆娘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娘多恨抱孙，等我讨了婆娘，生了娃娃，再考虑考虑你。”

　　“呸！”

　　陈焱是知道兄弟开玩笑胡话，也抵不住内心犯恶心，“你还想爆我菊花不成？”

　　“哈哈哈……”叶健笑得一副死皮赖脸，“让我舒服了，也不是不可以让你来爆我。哈哈哈。”

　　“去你大爷的！”

　　“哈哈哈，开玩笑的，来，走一个。”

　　两人的酒瓶碰了碰，晚风徐徐，喝得特别痛快。

　　镇上渔民的生活平淡且惬意，日常没什么娱乐活动，有好打牌的会聚着玩几把，更多的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毫无波澜的生活。

　　他们闲聊着鱼虾买卖，捕鱼时的见闻，直到餐桌上的饭菜扫空，数瓶啤酒见了底。

　　翌日，雨断断续续下个不停。

　　又是一个雨天。

　　颇有些愁云惨淡的意味，许是天气的原因，码头上比往常要冷清，岸边仅有稀稀疏疏的几艘渔船，前来买鱼的顾客也少了许多。

　　陈焱心不在焉，除了张罗买卖，眼睛不时地往码头入口处张望，心里盼望着什么。

　　直至早市结束，货也卖得七七八八了，那一抹魂萦梦绕的身影仍未出现。

　　下大雨，她应该不来了吧。

　　他突然讨厌这场雨。

　　向来做事勤快，大雨天不少渔民会选择歇工，修补下渔船，而他风雨不改，况且，雨天水产的价格还能卖得高一些。

　　视线落在一旁用氧气泵供养的大青虾上面，每一只均是精心挑选的高规格上等货。

　　她应该喜欢吃虾吧？

　　特意留的。

　　水龙头的水缓缓流进木盆，丁香正在厨房里清洗着一小把上海青苗，灶台上放着一碗已经凉了，起坨的挂面条。

　　打算烧点开水，放些青菜，再加入这碗烂面条，复煮煮来当午餐。

　　直至听到第三下若有若无的敲门声时，她往围裙上擦了擦手，探出头来朝大门，扯开嗓子应声，

　　“诶，谁呀？来了，来了。”

　　心里嘀咕着肯定又是镇上哪个姑姑婆婆前来打听孙女的事情，这两天是来了一波又一波。

　　闲言闲语的多，说媒的也不少。

　　“啷当！”木门吱呀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前。

　　丁香一眼就认得他。

　　也是，镇里有谁不认识他？

　　“有事吗？狗娃子？”

　　见门打开了，陈焱往门缝快速扫了眼，屋内前大厅空荡，安静，里不见有人影，“丁阿婆，她在家吗？”

　　她？是找孙女来的？

　　丁香闻言警惕地盯着他看。

　　啧啧啧，该不会连狗娃子也想打孙女的主意吧？

　　他身上披着旧蓑衣，差不多一米九的大个头，一堵墙似的挡住了大半个门口，那张黑俊俊的脸上挂满了水珠，浓眉大眼，瞳孔干净而明亮。

　　丁香没有正面回答，语气冷清，“有什么事吗？”

　　从小看着狗娃子长大，人品是了解的，品性纯良，老实勤快，但是要想打自己孙女的主意，自己是怎样都不会答应的。

　　孙女是名牌大学毕业生。

　　狗娃子初中没读完就辍学，无论是从家庭背景，再到社会地位，他们根本不适合。

　　陈焱一时语塞，一手攥紧了紧手里的袋子，一手摸着裤袋里的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

　　不速之客？

　　无事献殷勤？

　　想到这里，对上丁阿婆那双锐利的眼，似乎能将他心里的想法看穿看透。他顿感脸颊发热，抿了抿薄唇，声线低沉略带沙哑，“没啥事，昨天她在我这里买了些虾。”

　　对，是买虾了。

　　跟今天来送虾有什么关系？

　　找不到借口。

　　“哦——，她没给你付钱是吧？”

　　丁阿婆语气稍微好转，回想起昨天孙女说过，虾是赊账买的。

　　老太婆不喜欢占便宜。

　　也不喜欢欠人情。

　　连忙伸手要去翻裤袋，“狗娃子，多少钱来着，我来给吧，那丫头呀做事经常不着调。”

　　“不是……”

　　陈焱表情显得十分窘迫，怪难为情的。总不能说今天是特意找借口来看人家孙女，加微信好友的吧？

　　这么大没追过女孩子，现在跑到女孩子家里，这样做未免冒昧了。

　　他扯嘴尴尬笑笑。

　　将袋子胡乱塞到丁阿婆手里，“丁阿婆，这虾是她的，钱下次再给吧，我有事先走了。”

　　“诶，狗娃子？！”

　　看着他融入雨中头也不回，大步远去的背影，丁阿婆提着袋子，不知所以然。

　　这是什么意思？

　　抬了抬手，还挺沉的，里面的大虾正活蹦乱跳，拼命的想从塑料袋里跳出来。

　　好几斤的大虾。

　　哎呦，孙女不在家，那么多的虾该如何处理？

　　一个人能吃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