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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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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倾,容昌乘车亲自来接容晚舟,甫一进门就赔起不是。
颜婼伸手扶住他的小臂,“容相见外了,本宫与晚舟即将订亲,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哪来的麻烦一说?”
说着请他入内,命人撤去果味的熏香,换上文人墨客喜欢的沉香,这才倚坐凭几,接受了老臣子的问安。
见过礼,容昌双手递上一份礼品,“公主说的是,咱们很快就会成为一家人,但晚舟还是冒失了,老臣心中惶恐,特意备了薄礼,望公主哂纳。”
颜婼笑着摇摇头,还是让赵信贵接了过来,“多谢。”
“岂敢。”
容昌是朝中最有分量的重臣,不习惯与辈分小却身份特殊的公主交谈,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朝事上。
话里话外都在针对顾怀安。
既是针对顾怀安,那必然是对文武势力的平衡持了否定观点。
颜婼道:“我朝虽兴昌,却因重文轻武导致守内虚外、良将不足。长此下去,边防危矣。顾怀安身为殿前司指挥使,有责任平衡文武势力。”
“公主......”
容昌抿抿唇,字正腔圆道:“武臣手握雄兵,会威胁社稷江山的安稳,还请公主多劝劝陛下,在提携顾怀安的同时,也要做好防备。老臣愿效犬马之力,防佞臣,忠皇室,保百姓安稳无忧。”
颜婼缄默了,许久没有接话,久到老者眉头舒展,以为所有成效时,忽听一道幽渺之声徐徐响起:“老卿家言重了,目前为止,顾怀安没有做过危害社稷的行径。”
容昌有些皮笑肉不笑。
阒静大殿内,将近五旬的老者与十五岁的少女默声僵持,虽客气却互不相让。最终,老者叹息一声,起身道:“夜深了,老臣先行携子告退。”
颜婼眼一弯,像是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语气寻常,“卿家早些回府,年纪大了,别太操劳。”
随后看向隔扇那边,“来人,送容相。”
语音刚落,就有数名内侍相继而入,恭敬地侯在门口。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多言已是无用,容昌点点头,躬身退了出去,前往偏殿去接儿子回府了。
房门闭合间,颜婼坐回凭几前,闭眼支颐,流露几许疲惫。
朝廷中的较量,远比预计的还要暗流涌动,希望以容昌为首的大部分保守派文臣,不会与顾怀安展开一场血腥博弈。
即便对顾怀安从倾慕到失望再到疏离,但站在朝堂的角度上,不该赋予主观的成见,更不能因为即将与容氏联姻就针对顾怀安这样的儒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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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最大的饭庄前,秦苦韧与一友人勾肩搭背地走出来,身形不稳,摇摇晃晃,忽见一马匹自街头奔来,吓得登时酒醒,抱头蹲在地上。
一声嘶鸣过后,棕色的马匹自半空越起,横跨两人,稳稳落地,驮着主人奔向街道尽头。
秦苦韧刚想呵责,却见那背影极为熟悉,立即捂住友人的嘴,“别喊!”
友人醉醺醺地推开他,“那是谁啊,这么嚣张??”
秦苦韧只当没有遇见,拉着友人走向马厩,去寻自家的车夫了。
吃顾怀安的亏已不是一次两次,他都习以为常了......
可心里还是好气,忍不住迎风大叫一声,随即打个酒嗝,又脚步虚浮地与友人勾起肩、搭起背,将诸事抛在脑后。
友人想起什么,提醒道:“听说今日容昌在馨月楼宴请了不少臣子,秦兄觉得,是为了什么?”
秦苦韧撇撇嘴,“无非是为了给容晚舟那个病秧子积攒人脉。”
因为双方的父亲均是宰相,两人自小就被捆绑比较,秦苦韧对此烦不胜烦。
友人耸肩低笑,奉承道:“秦兄的那个手下败将,如今要借助公主扶摇直上喽,真替他臊得慌。”
秦苦韧摆了摆手,没好气道:“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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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请安后,颜婼正要出宫,却偶遇了多日不见的六尚局掌印乔滟,也是她在马术上的女师傅。
两人并肩聊了许久。
对于上次相看的事,乔滟没有责怪赟亲王的意思,只让颜婼帮忙转告,说别再为她的婚事费心了。
她不会再接受任何人。
颜婼转了话题,“姑姑若嫌宫里闷,可跟我回府住些时日,也好散散心。”
在乔滟面前,小公主难得流露出稚态,歪头靠在对方的肩上,咬着糯叽叽的语气撒娇。
对此,乔滟早已习惯,“六尚局如今清闲,住在殿里就挺好,还方便为陛下和娘娘清理昔日寝宫的积灰。”
嘉明帝做太子时,曾帮助过家道中落的冯氏,让她住在东宫一座偏殿里。
为了纪念昔日的纯借情谊,至今没有让其他人搬进那座寝殿,都是原有的陈设,由乔滟负责打扫 。
说起打扫,乔滟拉着颜婼去往寝宫,从一个镶满宝珠的匣子里取出三幅画像和一本小传。
“老身昨日整理博古架时,偶然碰倒了这个匣子,发现里面的画像和书籍,皆与皇后娘娘有关,惟妙惟肖,均出自一人之手。”
这事儿,颜婼有些听闻。
早在十多年前,嘉明帝偶然与她讲起过一位结交的江湖朋友,说那位朋友在著书上的造诣非同凡响。可那位朋友隐于田园,不与人来往,每次碰面,都要皇帝亲自前往,堪称稀罕事。
那时,颜婼并未在意过,等打开画像和小传时,美目流露不解。
著者,烙。
即便是化名,也不好只有一个字吧。
还写在了字画和书籍的上方。
下南上北......
烙北......?
是那个在中秋夜实施刺杀的主谋?
颜婼心口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蔓延开来,她抱着字画跑去御拱殿,向嘉明帝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嘉明帝失了淡定,“朕也只知那人单名一个烙字,从未往这事儿上联系过。”
“如今可寻得到此人?”
“早已失了影踪。”
嘉明帝的眉头越皱越紧,有模糊的相处画面源源涌来,那个凭借才华引他注意的寡言男子,真的会是刺杀女儿的主谋吗?那动机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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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颜婼冥思苦想,寻找着关于烙北的线索,可那人像是早已布了一盘迷雾丛丛的棋局,引探索者深陷,再使其迷失其中。
他为何与父皇结交,又不趁机刺杀父皇,反而时过境迁,来刺杀她呢?
颜婼心思百转,只能想到一种可能。父皇身边不乏高手,即便每次见面所带不多,但也并非毫无防备。
那些人守在屋外,放不过一只流萤,又怎会放过一个杀人犯。
说到底,烙北想要全身而退,故而一直没有出手的机会。
而那些高手,都没有见过烙北的真容,更不知他的身份。
团团迷雾包围着颜婼,以致她回府面对赵信贵的嘘寒问暖时,有些心不在焉。
“公主怎么了?”
“没事。”
这件事被颜婼暂且瞒下了,只因不想走漏风声,惊动那个背后的人。
想必,此人会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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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醒后,容晚舟最先想起的便是顾怀安夜访公主府的事,他心中不快,连嫡弟唤他也没反应。
“大哥?”宰相府的二公子端着一碗炖品站在床边,等到自己兄长拉回意识才问道:“大哥有心事?”
一向与这个弟弟交好,容晚舟将心中不快尽数倾诉了出来。
二公子放下瓷碗,不屑笑道:“一个商贾之子,焉能与兄长比较!”
“可他现在是朝中新贵,已跻身权臣之列,而我......”容晚舟叹气,“只是翰林院的小小编修。”
“若大哥真的担心他觊觎公主,不如给他送些美人过去,败了他在公主那里的名声。”
除了颜婼、帝后和赟亲王,其余人都不知顾怀安与颜婼交恶的事,只当顾怀安有意求娶公主,才会频频登门造访。
提起为顾怀安相看女子一事,容晚舟起身活动了下筋骨,随后坐在灵芝纹浮雕酸枝木榻上,抿了一口二公子送来的枇杷炖梨饮,“各有各的姻缘,不必替不重要的人费心。”
“男子都有好色的心,这事儿交给小弟,大哥安心静养。”
容晚舟没有回答,并不想就这件事多谈,他二人招惹不起顾怀安,还是尽量避之。
可他的缄默令二公子误当做了默认。
傍晚散值后,顾怀安单独留下殿前司一名年轻的将领,交代了一些事。
“事情有些棘手,还需谨慎,勿要走漏风声。”
年轻的将领知道,顾怀安是在考核他的能力,若能办成,他也有望与那九人看齐,即便不能看齐,也有被提拔的可能。
在这点上,他觉得指挥使确实是任人唯贤的。
“卑职明白。”
像是猜出他心中所想,顾怀安一边整理手边案牍,一边轻描淡写道:“那九名将领除了老杨、老严和沈氏夫妇,其余五人都将折返全甲铁骑,归于新任安抚使麾下。”
年轻的将领浅露惊喜,“意思是,大人身边会缺乏得力的干将?”
“可以这么认为。”将处理完的案牍锁进书架的抽屉里,顾怀安长指一勾,勾出一本书籍,“但我身边从不需要鲁莽之辈,人可以张扬,不可以没脑子。”
点到为止,他随手一撇,将书籍撇在桌角,率先离去。
看着书封上“修身养性”四个大字,年轻的将领赶忙拿起书,塞进了衣襟中。
云边葡萄美酒酿,红霞万顷醉路人。车宝马的烟火闹市,饭香扑鼻,顾怀安叫停车夫,让其打包了几样吃食。
朝廷的正二品大员,后宅冷清无家眷,说出去很少有人会信。纵使是熟识的人,也只听说他出身商贾之家,父母已故,入仕时已是孑然一身,可又有几人真的了解他的过往......
与性子有关,顾怀安从不顾影自怜,即便回到旧宅,对影成三,也不觉得自己孤独。
可他不觉得,不代表有心之人也是如此。
当马车回到旧宅时,早有两道婀娜身影等在门前,打一瞧见顾怀安步下马车,就娉娉婷婷地迎了过去,千娇百媚,肌沁暗香。
顾怀安蹙眉避开,看向匆匆跑来的门侍。
门侍讪讪解释道:“这两名女子是容相家的二公子叫人送来的,小的不敢自作主张,遂让她们等在门外。”
顾怀安瞧都未瞧,径自越过,但眉眼间染了不耐,“容晚舟可知晓此事?”
“对方没有提及容大公子。”门侍使劲儿回忆起来,学舌道:“不过捎话的人说,这两名婢女是她们容氏的一点儿心意,是送给大人纾解夜之寂寥的。”
“送回去。”
留下三个字,顾怀安绕开他,走向石阶,却在迈进门槛时顿住了步子,冷脸看向宰相府的方向。
这事儿即便与容晚舟没有直接干系,想来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至少容晚舟没有阻挠。
蠢不可及。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