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笨蛋被捡走后》暮成晨

5、05

　　闹钟响起的时候桑垚立刻关了，将毯子外的脚丫子缩回来暖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去掉困意。

　　天还没亮完全，但因为才九月末，七点钟已经明得差不多了。

　　桑垚将每天早上都会做的事情做好，给院子里的两株无名草浇了水，再看小闹钟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今天是周六，徐佑让他十点半的时候在市体育馆门口等着。

　　大概是他们说的团建吧，虽然发生了食堂那件事，有好心的女同学帮忙说了话，但徐佑他们并没打算放过自己。

　　桑垚确认彭大新父子会差使他做的事情都提前准备好以后，背着一个简易的小包出了门。

　　时值周末，可能是赶着时间出来玩的人比较多，公交拥挤又缓慢，桑垚转了两趟车，站到体育馆门口的时候已经马上十点半了。

　　还好，还没迟到。

　　找了处没有太阳的区域站笔直，桑垚将随身携带的小闹钟收好，刚把小包拉链拉好，肩膀便被重重拍打了一下。

　　“笑死人了桑垚，怎么会有人出门带闹钟呢？你看时间不会就靠这个吧？”

　　张原甲的笑声很刺耳，自己笑还没够，拉过一旁的徐佑和朱奇：“佑哥奇哥你们看，他居然带闹钟出门！就算是我爷爷奶奶那样的老头老太太，再不济也有个老年机！或者买个手表啊，随随便便一只破表值不了几个钱吧？哈哈哈笑死我了……”

　　“哎还真是！给我看看，这小东西八十年代的吧……”朱奇毫不客气地从桑垚包里翻出小闹钟，边嘲笑边举着向其他人展示。

　　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个桑垚不认识的女生，也跟着一起笑得很开心。

　　桑垚一直以来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特别是徐佑一伙人，他已经习惯了他们对他指指点点。

　　但因为在大街上，他们又喊又笑的声音很大，引得许多路人纷纷侧目，桑垚多多少少还是感到有些窘迫。

　　平时他基本不怎么出门，就算带闹钟出来也是藏得好好的没被别人看见过，今天算是时运不济。

　　“小桑同学，叫声哥听听，要是声儿够甜，我就给你买只手表。”

　　闹钟传到徐佑手里，他掀开袖子向桑垚展示他的手表，一边打趣着让桑垚叫他哥。

　　桑垚瞥了一眼那只银色的物什，眼神黯了下来。

　　张原甲说的没错，一只破一点的手表花不了太多钱，桑垚之前有过。

　　他初中买了第一只手表，被彭大新看见后，他认为桑垚有闹钟就够了，没必要浪费钱买手表，当时就将那只桑垚辛苦攒钱买的手表扔马路上了。

　　后来桑垚偷偷买了藏过，没有手表是真的不方便，但不小心又被彭大新发现，那次挨了一顿揍，手表依然没有好下场。

　　多小的一件事情啊，彭大新宁肯将手表扔到大马路去喂车，都不乐意看它出现在桑垚手腕上，为其提供便利。

　　“不用了，谢谢。”

　　桑垚没叫徐佑哥，也不需要徐佑为他买手表。

　　徐佑见他这样的态度，笑意盈盈的嘴角顷刻紧抿起来，手上没轻重地将小闹钟丢回朱奇手里。

　　不识好歹的东西！

　　内心暗骂一句，他看桑垚的眼神愈加不善。

　　桑垚没往这边看，脸上的少许尴尬慢慢褪去，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场面，真挺难熬的。

　　对着朱奇，他半央求着将闹钟要了回来揣回包里，压抑下所有不好的情绪，安安静静站着等他们结束这个话题。

　　看他反应不大，几人笑闹几句以后也没了兴致，开始商量接下来要去哪里玩。

　　“现在去吃午饭太早，干脆你们先陪我两去做美甲吧，差不多也就一个小时，做完去吃饭刚好。”一个女生建议。

　　“美甲？就你手上这种吗？”徐佑瞥了一眼女生的手。

　　女生对徐佑有点意思，见徐佑跟她搭话，回答中带点小害羞：“我手上这个有点艳了，想去换个淡雅的，你……你们男生应该会觉得淡一点好看吧？”

　　“还有更艳更红的吗？”徐佑没回答她的问题，问了别的，眼睛转向另一个方向。

　　女生以为他的意思是更喜欢艳一点的，立刻兴奋道：“有！更深更红的还有很多！我其实也想试试……”

　　是吗？那有得玩了。徐佑一脸促狭盯着桑垚的方向。

　　桑垚还没被他们劳役驱使，乖乖站在一旁想着余老师布置的博物馆参观作文，丝毫没有注意到那道不断打量他手指的视线。

　　经过他们短暂的合计，应该是有结果了，桑垚接过徐佑的饮料和挎包，跟在他们身后走着。

　　直到在一家美甲店门口停了下来，他的脑子里已经有了作文的大纲。

　　“欢迎光临帅哥美女们，两位美女想做什么色系的指甲呀？”

　　一个店员热情地将两个女生迎了进去，另一个店员也没冷落其他几位男士，邀请他们进去坐着等。

　　桑垚没见过这档事，亦步亦趋跟在徐佑身后，刚想在其中一个空位坐下，却被徐佑拦住了。

　　“去，坐那里。”徐佑的语气不重，但却是命令的口吻。

　　桑垚看他指的方向，是和两个女生并列的一个座位。

　　没关系，坐哪里都一样。

　　桑垚往那边走，可徐佑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抬不起脚跟。

　　“大姐，他也要做美甲，就……嗯……上面，上面那个三号，最红的那个，给他涂上。”

　　徐佑嘴里说的“他”，是指自己吗？

　　桑垚捏紧两掌，扭头不知所措地望着徐佑。

　　“啊？”店员姐姐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男士也要做吗？”

　　“怎么？你们这里男女区别对待，男士不可以做美甲吗？”

　　徐佑先给了店员一个严肃的眼神，转而看桑垚时笑得一脸恶趣味：“小桑同学，我亲爱的同桌，别担心，钱我来付，你只需要美美的就行。”

　　所以……徐佑是真的要他和女生一起做美甲。

　　桑垚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开口拒绝，话到嘴边却迎上徐佑慢慢带上威胁的眼神。

　　“佑哥真可以，这招不错……”

　　“高兴点啊桑垚，佑哥花钱给你做美甲你该荣幸啊，苦着个脸干什么？”

　　朱奇和张原甲跟着起哄，另外两个女生不明所以也只是笑笑不说话，桑垚更加不敢开口说什么了。

　　既是送上门的生意，看这几位也是出手大方的，店员不会给钱不赚，不再迟疑，摆上笑脸就将桑垚带到空着的客座。

　　桑垚脑子懵懵的，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走到哪里徐佑都不忘记羞辱他？

　　埋头沉默两秒，他猛地抬起头，旁边镜子里映出徐佑的视线。

　　前几秒，他在无声抗拒，徐佑挑眉笑得极其开心。

　　一瞬间，他又一次被迫妥协，徐佑笑得更加得意。

　　“小帅哥，有一说一，你这个手比女孩子的还要漂亮呢！”

　　“指甲都是粉嘟嘟的，好多女孩子想要都没有。”

　　“你这个手啊，修长也白净，就是有点缺保养，在家里肯定是个听话的，帮着做了不少家务吧……”

　　“哎！我们店有专门保养手部的业务，你这双手要是给我们稍微保养几个疗程，肯定更白更嫩，你看看……呃你问问你那个朋友，他要不要帮你保养一下呢？”

　　店员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桑垚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眼神涣散，根本聚焦不到任何一处色彩。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不只是一点点悲哀。

　　“呼~好啦好啦几位，你们去旁边洗洗手，都可以啦！”

　　不知过了多久，店员突然的一句话，使得桑垚从呆滞中回过神来。

　　他不堪低头，但余光还是扫见了十指鲜艳的红色。

　　“徐佑他们呢？”

　　“刚说了去旁边喝冷饮，走吧，咱们去找他们。”

　　“哎，那位漂亮小同学，快来，我们去找徐佑他们。”

　　两个女生招呼着桑垚，桑垚随她们出了美甲店。

　　“嗨哟！好了吗？快快快桑垚，让我们看看你的美甲，我还是第一次见男生做美甲呢！”

　　张原甲一喝，桑垚揣在兜里的手握得更紧了。

　　可是，他握的再紧，敌不过徐佑轻飘飘一句话：“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哈哈哈哈哈……”

　　“漂亮漂亮！比芳姐你们的还漂亮！”

　　接连爆发的笑声令桑垚更加不适，他咬了咬牙鼓起勇气看向徐佑，“我想先回去……回家，就不陪你们逛街了。”

　　徐佑还没说话，朱奇接了他的话，“回去干嘛啊？不是才出来吗？”

　　桑垚怯怯地看了徐佑一眼，“我爸爸哥哥还在家，答应了给他们带午饭回去。”

　　“不行！”张原甲“友好”地搂住桑垚，压低声音道：“这才哪到哪？忘记把剩饭剩菜倒我手上的事了？还想我继续追究？”

　　“我……”桑垚顿住，他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走，去吃饭，带你飙车。”徐佑压根没理会桑垚的诉求，直接开口决定下一个行程。

　　听到飙车，张原甲和朱奇眼睛都亮了，桑垚却后退了一步。

　　虽然不太清楚这几个人的年龄，但从高一就跟他们一起，桑垚大概知道，这里没人有证。

　　那两个女生看起来更小，这些人随便一个开车的话，都是违法，何况徐佑说的是“飙”。

　　“我可以不去吗？”桑垚自然没什么立场让他们别这样做，但他自己肯定是要拒绝的。

　　“不可以！”徐佑这次没了好脸色，又高又壮的身体即便离着几公分，也让桑垚感觉压迫感十足。

　　“可是……可是我不想……”

　　“不想也得去！”徐佑的口吻不容置喙，桑垚居然敢拒绝反抗他吗？

　　“你们好，也在逛街吗？”和徐佑的凶横不同，身后突然传来的和煦嗓音，使得桑垚不觉心中一跳。

　　梁礼？

　　果不其然，桑垚一回头，就见梁礼面带微笑看着他们这边。

　　“碰到你们真巧，你们好热闹，这么多好朋友一起逛街。”

　　梁礼没管这边紧张的气氛，又是礼貌的一句寒暄。

　　“梁礼啊，巧哦。”

　　“我们是热闹，你要不要一起？”

　　虽然大家跟梁礼不熟，但毕竟是同班同学，人家都主动来打招呼了，回一句话也不费力气。

　　梁礼摆摆手：“不了，我去书店还有点事，你们有人要去书店吗？”

　　听到这个问句，桑垚下意识抬起头，他有一种荒谬的错觉，梁礼是在问他。

　　“不去！去什么书店，真没意思。”

　　“梁礼，别去书店了，逛个街都能碰到就是缘分，要不一起去玩儿？”徐佑没错过桑垚看梁礼时眼神里的微妙，笑意深沉对梁礼发出邀请。

　　梁礼这次没有一口回绝，而是问他：“去哪儿玩？”

　　徐佑挑眉：“飙车敢不敢？想不想体验风的速度？”

　　梁礼微微摇头，面带难色。

　　“是男人就来啊梁礼，别怂！”张原甲在一旁起哄怂恿。

　　“我……”

　　梁礼说这个字的时候，他注意到桑垚正看着他，好像在无声说着什么，面上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算了算了，不敢，不是男人哈哈哈……”梁礼开着玩笑笑得豁然，但他的话让桑垚悄悄松了一口气。

　　松开这口气，他又提了心，鼓足勇气，他用蚊子一样的声音朝梁礼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书店吗？”

　　很低的音调，但梁礼听得很清晰，他等的就是桑垚。

　　“好啊，刚好我要买两本数学参考资料，你数学好，帮我琢磨一下。”

　　“不行！”

　　梁礼话音刚落，徐佑脸色很难看地走到桑垚前面，转头看着他：“要去书店？”

　　只是四个字，轻飘飘的毫无重量，却让桑垚觉到一阵窒息，像被人捏住腿、掐着脖子诘问。

　　几乎就在下一秒，他便想着妥协了。

　　可当他抬头，目光掠过一米外的梁礼，眼睛从他从容平和的脸上扫过，桑垚一瞬间又有了勇气。

　　“徐佑，我回去还要写两篇作文，周一要交的。”

　　这大概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流利地对徐佑说出这么长的话，话里包含意思的还是拒绝。

　　与此同时，梁礼道：“你们这已经五个人了，再多了车子怕是坐不下，让桑垚帮我看看书呗。”

　　像是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徐佑阴沉冷哼一声，总算松了口，“行，呵！回去给我好好写作文，好好写！”

　　桑垚赶忙点头，脑袋埋得低低的不敢与徐佑对视。

　　无声沉默片刻，徐佑拿挎包的手暗中用了劲，拍拍桑垚的肩，招手叫着张原甲几人走了。

　　徐佑走后，桑垚感受着肩膀慢慢舒展开的酸痛，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拒绝了徐佑，拒绝和他去飙车，徐佑会报复他吗？

　　会的，肯定会的，不会就不是徐佑了……

　　“你好桑垚同学，现在去买书还是要先喝点什么吗？”梁礼很合时宜地唤回桑垚的神思。

　　桑垚倏地回神，眨眨眼，他才意识到现在前后一米的空间只有他和梁礼两个人。

　　有点奇怪的氛围，分明不熟悉的两个人，还有上次博物馆，他们交谈的最后不甚愉快。

　　但与和徐佑在一起比，现在他的不适减轻了不止一点点。

　　“现……现在去买书吧。”

　　声音依旧小，还掺着点别扭和不安，但是有点莫名可爱。

　　梁礼笑着看桑垚，看他固执向下不肯抬起的脑袋，看他低垂的长睫毛，看他微微泛红的鼻尖……

　　“嗯，去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