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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杏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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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尔以为,景旭野接她吃饭是去荣记,没想到却是来了荟萃楼。
荟萃楼位于五中旁边,高中时,盛和悦庭小分队偶尔会来这里小聚。
从包间窗户看过去,五中校门紧闭,偶尔能看见保安的身影。
“怎么来这边?”
景旭野接过菜单递过来:“怀旧。”
菜单多了新菜品,上学时常吃得菜依然在,温尔边翻菜单边回道:“人还是要向前看。”
她喜欢向前看,有些过往,不堪回首!
服务员出去后,景旭野拉过椅子与温尔坐在窗边一起看向外面,怀念道:“五中承载了我前半生最美好的记忆。”
温尔沉默无言,良久,喃喃道:“我也是。”
那时,他们最大的烦恼也就是午饭吃什么。
“请客请客,阿旭请客。”慕述远带头在教室起哄,其他同学也跟着吆喝。
陈奶奶葬礼结束重返学校,因在出席葬礼时的特殊站位,不过短短几日众人皆知她身份,慕述远等人起哄让他们两人请客吃饭。
拗不过,那天中午,景旭野邀请关系要好的同学在荟萃楼吃午饭,他还特意邀请了傅时予。
其实大家不过借机混一顿美味午饭换换口味而已。
但景旭野特别正式,不仅将两人定亲的消息广而告之,还专门介绍了她。
手搭在她肩膀,于众人哄笑声中嘚瑟道:“从现在开始就攒份子钱啊!该减肥的减肥,以后结婚伴郎就在你们其中了。”
学校明令禁止早恋,即便互有好感在校内也是各种避嫌,唯有她与景旭野是例外,同班同桌三年。
那次大家吃完离开包间时,景旭野拉着她走在最后,他低声在她耳边说:“从今以后没有早恋违纪违规,我们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
温尔脸颊火热,此后每次从荟萃楼前经过,都会想起当日情景。
她转头看去,景旭野侧脸线条相比于那时更为凌厉,行事却多了几分迂回,问道:“那次请客吃饭,你故意的?”
景旭野挑眉看来:“哪次?故意什么?”
此时正好服务员敲门上菜,两人中止话题,不过温尔却不放过他,见门被关上,笑道:“故意请傅时予啊!”
“我早就看不惯他了,总想撬我墙角,我不趁机宣誓主权还让他误以为我不满意这桩婚事呢!”
景旭野对傅时予的怨念不是一星半点,在温尔家见到两人童年合照时,就已经打翻醋缸了,及至后来,庄霏找茬还是傅时予最先出手,想想都憋得慌。
温尔捏住筷子偏头看他,调侃道:“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
景旭野将水杯端在手中摩挲,笑道:“可不是,竟然还使用情侣杯,我当时都快气炸了。”
冷不丁听见他孩子气的话,温尔噗笑,不小心被食物呛到,连连咳嗽。景旭野连忙放下杯子,抽纸拍背,口中却是调侃:“怎么?听到傅时予这么激动。”
温尔捏着纸巾擦眼泪,瞪他一眼,说道:“那傅时予还想让我报考京大中文系呢!”见景旭野的笑意僵住,乐道:“留学时还来我们学校玩,哦对了,还留了电话说是让我有事找他。”
景旭野见她眼中满是戏谑,咬牙:“下次见面,我定要让他彻底死心。”
他还在想着如何掐掉傅时予这朵桃花,温尔却是笑盈盈继续吃饭,时不时抬头挑衅地看他一眼。
她刚刚咳嗽过,脸颊泛红,眼眸盛水,本就是温婉长相,此时横眉挑衅,景旭野却觉得这不是挑衅,是挑逗。
水盈盈的眼眸含情,瞥一眼似娇嗔,他饭也不吃了,将手搭在椅背,看温尔吃。
见他盯着自己,饭也不吃,温尔拿起公筷给他夹菜,催促道:“快点吃,瞎想什么。”
“想怎么让你尽快成为景太太。”景旭野捏起筷子,认真道。
“景总,您不觉得想得有点多吗?”温尔抬头,认真问道。
见她神色认真,景旭野失笑:“多吗?很多问题还没想好,吃完饭刚好征求一下你意见。”
温尔没放在心上,两人吃饭完在五中门口拍了一张照片。
景旭野站在她身后,下巴挨着她肩膀,唇角翘起,眼尾眉梢的弧度都昭示着主人心情愉悦。
温尔正在看照片,身后传来景旭野的声音:“暖暖。”
她笑着回头,就见他举着手机,走过去看到还未返回的相机:“我看看。”
照片中正是她回眸一笑,身后是围墙与花坛之间的人行道,景旭野将背景虚化,点点路灯犹如星光,这张照片,她喜欢。
景旭野将这张照片发给她,温尔顺手将她拍得也发了过去。
到公寓门前下车时,温尔想起明日要去学校,说道:“我明天要回学校,学院开会。”
景旭野解开安全带,问道:“几点去?”
“九点半开会,八点出发应该差不多吧!”
温尔下车,看到景旭野也跟着下来,说道:“不用送我上去了,早点回去休息。”
景旭野淡笑着转至车尾,从后备箱提出两个盒子一个袋子。
见温尔惊疑地看着他,解释:“小朋友送得礼物,是些山货腊肉,你也尝尝。”
“小朋友?”见他一人拿得吃力,温尔伸手想接过塑料袋。
景旭野侧身躲过,让她先走:“嗯,很有趣的小朋友,过几天你们就能见面。”
温尔回身,见他神秘兮兮,好奇到底是多小的朋友,可景旭野淡笑不语,她只得自己在心里抓耳挠腮猜测。
开学前夕,学院开会是惯例,需要部署教学教务工作,此外,新加入的教师也要尽快融入团体,因此,温尔极为重视此次会议。
景旭野早晨开车过来送她去学校,路上伴随着舒缓的音乐两人闲聊,景旭野提议会议结束去打篮球。
“怎么想起打篮球了?”温尔问。
前面路口黄灯闪烁,前车尾灯亮起,景旭野踩下刹车,说道:“大学时,我想做的事情基本都没成功,很多事情,你却替我做到了。”
比如,物理梦想,比如篮球赛。
温尔进入学校女篮队,代表学校参加联赛,他当时就在现场,看到她在赛场疾跑拦球,跳起投篮,每一次都拼尽全力不留遗憾,他知晓,她是代替他圆梦。
当年在五中时,就曾戏言上大学进校队代表学校参加篮球联赛,他没做到,可她替他做到了。
“暖暖,对不起。”
温尔看着红灯跳跃的数字,好像没听见他说话,直到车子再次启动才说道:“若是重来一次,我的选择不会改变。”
曾经,她也是看清他内心的人啊!
桀骜谦谨在一个天之骄子身上同时出现,多么矛盾,可是,景旭野就是这样的人,她看清他伪装之下的倔强固执以及脆弱纯真,想保护这份柔软,可惜,终究是少年人的天真败给了多变的现实。
这么多年,学院没有多大变化,通往办公室的走廊依然是青漆伴白墙。
站在宣传栏前,温尔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容,笑道:“老师们还真是十年如一日英俊。”
当初入学时就是这些照片,时隔九年再见,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世事无常”其实也未必。
景旭野环顾四周,他是第一次来核物理学院办公楼,扫过门牌,将水杯递给温尔:“我下去转转,你忙完给我发消息。”
温尔点头,看着他的背影与楼道的光融为一体又重现,才敲开办公室大门。
除了关锦鹏与三位近几年加入团队的老师,其他人都是曾经的专业课老师,温尔也不扭捏,大方的自我介绍。
教务安排很是顺利,最后温尔还做了试讲。
看着落落大方根据课件试讲的温尔,刘教授感叹:“咱们学校的物理双子郎才女貌,可惜啊!”
隔了好几个座位的关锦鹏尴尬摸鼻尖:“教授,您就别埋汰我了,物理双子,学生担不起。”
试讲结束,每位老师都给了鼓励和意见,温尔一一记下。
散会后,她给景旭野发消息,以为景旭野会在楼下等,没想到人直接来办公室门口。
景旭野当年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因此,很多老教授还是知晓他的,景旭野谦谨地问好,刘教授看看他,再看看关锦鹏,摇头走出办公室。
“有缘者不同路,道合者无缘分,还真是造化弄人。”
听着从门口传来的感叹,剩余几人纷纷失笑,温尔亦是笑着收拾办公桌。
关锦鹏给景旭野递了一杯水,端着自己的水杯倚靠在桌沿,调侃道:“温尔讲课没问题,倒是你,压力大不大?”
景旭野端着一次性水杯失笑:“大,发际线都上移了。”
“那就没做些准备工作?”
怎么可能没做?
本打算去篮球场,结果景旭野临时更改计划,邀请关锦鹏和其他几位在场的老师一起吃饭。
饭后目送同事离开,温尔看向景旭野:“回吗?”
这才下午两点,还早,景旭野将人带上车,神秘道:“带你去个地方。”
车上,温尔时不时瞅一眼景旭野。
景旭野耳廓泛红,在她第八次看过来时,借着等红灯之际抬手捂住眼睛:“再看,我露馅了!”
温尔笑着伸手握住他的胳膊,摇摇头:“都一把年纪了,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识过。”
她已经猜到八九分,只是见景旭野实在难为情,方才没直说。
“那也给我留点面子,好歹人生唯一一次。”
车子停在地库时,两人谁都没动,半响,景旭野长呼一口气解开安全带看向温尔,温尔正愣怔盯着窗外。
明知道接下来景旭野要做什么,但她依旧心里惴惴不安,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
唯恐如以前无数个夜晚,梦醒后是异国他乡,是孤身一人。
景旭野下车转到副驾,拉开车门,倾身帮温尔解开安全带,扶着人下车。
两人牵手进入电梯,温尔靠在他肩膀上看着电梯数字闪跳,期间,电梯门开了又关。
出了电梯就是玄关,素色花纹地毯与奶油色鞋柜令人眼前一亮。
温尔换鞋后跟随景旭野进门,入目就是对面走廊尽头的画,星空下浪花朵朵,那是曾经她与景旭野共同完成的,属于两人的星辰大海。
环视四周,浅蓝色调的地中海装修风格,开玩笑道:“你该不会在卧室放了拔步床吧?”
高考结束那晚,大家聚在景旭野家烧烤,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的几人喝了啤酒,也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年少轻狂,开始撂大话。
她与柳辰悦坐在秋千椅上看着一群人吹牛,当时,柳辰悦问她:“你以后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家。”
当时,她说:“自由又温暖。”
柳辰悦笑她,但她认真地解释了一番,浅蓝色基调的地中海风格可以满足自由,古代的拔步床文艺又私密,是最温暖的归属。
现在看来,彼时脸颊泛红的景旭野根本就没醉。
景旭野双手搭在温尔肩膀,推着她向卧室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主卧门一推开,淡淡幽香扑面而来。
看着清漆黄木家具,素锦屏风以及阳台处的木雕月洞门,温尔觉得,卧室与客厅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当时也就一句玩笑。”她喃喃道,可是,话里的哽咽却是藏不住。
“你的玩笑与认真,我分得清。”景旭野从背后抱住温尔,头靠在她肩膀上说道:“不喜欢?我找人重装。”
温尔摇头,她没有不喜欢,只是没想到年少时荒谬的想法有朝一日会被实现。
参观书房时,温尔失笑;“你这一个家装出三种风格,也是没谁了。”
“书房以后用得多,若是风格不合心意工作效率肯定低。”
偏中式的简约古典风,不适合办公,倒是适合品茗弹琴。
温尔在书房内转看,书架已经摆上书籍,一一看过,见到熟悉的相册,伸手抽出来。
景旭野想阻止,可惜,温尔已经翻开,只得收回手转头,装作没看见。
温尔静静翻看,同样的相册,高中时景旭野送过她,只是,里面照片却不相同。
漫天飞雪的夜空,冬夜里的昏黄路灯,景旭野与雪人的合影······
泪水模糊了视线,滴答砸在照片塑封上炸开,忍了许久的泪水,终究是冲破泪腺涌出眼眶,伸手摩挲照片中的雪人,温尔闭眼。
盛和悦庭雁鸣湖畔的拂柳亭,与她相似的雪人,原来,不止她一人在初雪之际仰望夜空。
景旭野察觉有异,转头就见她肩膀微微抖动,连忙走过去,水迹已经在相册塑封上蔓延出花朵。
抽出相册放在书架上,将人揽入怀中:“别哭,我以后再也不干那种蠢事了。”
温尔埋在他胸口抽噎:“怎,怎么?堆像,像我的雪人很蠢,蠢吗?”
景旭野用下巴轻轻蹭着她发顶,柔声道:“那我应该去学学冰雕手艺,这么多年堆得雪人也只是勉强相像。”
温尔双手环住景旭野腰身,依偎在他怀中,没有说话。
她明白景旭野是说分手的事情,其实,她没跟任何人说得是,在那年暑假她已经明白他的用意,所以才会在大二加入校篮球队参赛,甚至作为学院代表为新生演讲时,专门讲述了自己选择物理的原因。
“沙漠中腾空而起的蘑菇云,欢呼的看不清容颜的人,相信这个画面大家都很熟悉,但有人能闻到空气中的火药味,甚至听见欢呼中的哽咽声,我没闻到也没听到,但我想亲眼见见那般壮怀的盛景。”
察觉怀中之人心绪慢慢平稳,景旭野将依靠在胸前的小脑袋扶起,认真道:“未来,你赍志追梦,我永远在你身后,不论你是否回头。”
温尔破涕为笑拍他胸口:“你这也太草率了,我还以为有花瓣铺地心形蜡烛呢!”
景旭野双手搭在温尔耳侧,拇指轻柔地抚摸着她泛红微肿的眼睑,苦笑:“要有这些,你估计连门都不会进。”
温尔笑得开怀,确实,她的喜好,这些年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