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吻他时春》霏溟

44、初雪

　　温尔一路步行回校，城市街景被霓虹笼罩，人潮拥挤，看到校门时，她感觉肩膀都因为摩肩擦踵变麻木了。

　　漫无目的游走在校园，林荫小道旁的公园椅孤寂的隐匿在黑暗中，她走过去坐下，面前时不时有人走过，牵手的，挽胳膊的，形形色色。

　　不知何时从树林中窜出一只小猫，它在座椅周围徘徊，久久不曾离开，借着微弱的光，温尔看清是只橘猫。

　　小猫来来回回转悠，估计没察觉到恶意，灵活地跳上椅子，踱步走到她身边喵呜喵呜叫着，看样子是卖萌求喂养。

　　校园的猫很多，各大宿舍楼底下，餐厅门口，甚至上课时也会有猫当旁听生。

　　它们不怕人，反而有吃的就很开心，乖顺的任人抚摸。

　　温尔沿着脊骨顺毛，三两下小猫就舒服地卧在她身边，懒懒眯眼，惬意极了。

　　月色下，一人一猫无声相依。

　　回寝室时，温尔将橘猫抱走，宿舍不允许养宠物，她准备上楼拿些小猫能吃的零食下来。

　　将猫咪放在台阶旁边的石栏上，摸着脊背说道：“在这乖乖等我，给你拿吃的。”

　　等她下楼时，橘猫还在，不过旁边围了好几个女生，小猫面前放了一个食盆，温尔远远看去，发现竟然是猫粮。

　　宋羽欣从图书馆回来，就见她站在门口眼巴巴望着小猫，还以为想抚摸，拉着她胳膊往跟前挤，“走，我们也去摸摸。”

　　上楼时温尔问起，宋羽欣笑着解释：“你还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宿管阿姨那儿就有猫粮，下次直接找阿姨拿。”

　　这，出乎温尔意料，她没想到校园猫都这么幸福。

　　*

　　慕述远心里记着事，在一片灯红酒绿中坐立难安，明明是狂欢派对，他却像上了断头台，无数次抬手看时间后，终于按捺不住，对着窝在一边喝酒的景旭野说道：“你玩吧，我回去复习。”

　　代驾开车，他一路催促，回到菁华文苑，下车一路跑进电梯，电梯数字距离目标楼层越来越近，他急不可耐却又祈求再慢一些。

　　电梯提示十二楼到了，门已打开，迟疑着不肯抬脚。

　　直到门彻底闭拢前一秒，伸手按住了开门键。

　　见门口空空如也，慕述远莫名松了一口气。

　　钥匙进入锁孔，防盗锁一层一层打开，对门住户却开门，户主他见过几面，虽是点头之交，却也不算陌生。

　　“你回来了啊，下午你女朋友来找你，没带钥匙在楼梯间等了好久，八点多才走。”

　　短短一句话，慕述远扭动钥匙的手却僵住，尴尬地解释：“是普通朋友，手机没电了没法联系。”

　　道谢后见热心大哥关门，呼出一口气，心里却大骂景旭野。

　　他怕踏出电梯，入目的是温尔可怜兮兮蜷缩在门口的场景，没见到人他反而庆幸，可现在，对门大哥的话却给他当头一棒。

　　那是景旭野捧在掌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一直藏在心尖尖上的人儿，可今晚却孤零零坐在楼梯间苦苦等待，只为见一面。

　　他后悔给景旭野出主意了，更后悔今晚为他撒谎。

　　慕述远靠在门框上沉思，以后想起今时今日，景旭野会不会恨他？

　　若有朝一日，柳辰悦知晓他今日所为······

　　烦躁地拍着额头进门，拨通景旭野电话。

　　景旭野盯着右手中的马天尼杯，轻轻摇晃，冰块在淡蓝色液体中滑动，折射出细碎光芒，他好像沉醉其中，对于左耳边手机话筒传出的声音置若罔闻。

　　慕述远听不到回应，气急败坏：“你就渣吧，这样拖着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此时，他未曾想到，好兄弟没有最渣，只有更渣。

　　*

　　温尔湿淋淋跑进宿舍楼大门时，宿管阿姨吓一跳，还让她赶紧回寝室洗个热水澡喝感冒药。

　　宋羽欣、邱悦正对着电脑查看辅导员发的资料，被冲进门落汤鸡般的温尔也是吓一跳。

　　“你傻啊这会儿回宿舍，”宋羽欣推着她向洗手间走去，“浴巾什么的我帮你拿，赶紧放热水冲澡。”

　　温尔脸色青白，嘴唇泛紫，牙齿都在打颤。

　　今日这雷雨来势凶猛，狂风怒吼电闪雷鸣，气象台已经发布雷电暴雨双预警信息，这会儿正是风雨最盛之际，黑云压顶，天色暗沉，只不时亮起的闪电划破天空。

　　这样的天气，即便撑伞也没用，看着温尔一身水，宋羽欣念叨。

　　温尔仰面站在花洒下，水流将青白的颜色冲淡，雷声传进密闭的空间，虽少了尖锐凌厉感，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发抖。

　　手扶在墙壁上，温尔弯腰，几分钟后蹲地抱膝，水流簌簌而下，砸在背上，落在地面，盖住了低低的呜咽声。

　　窗外雷雨交加，室内水声潺潺，交谈声不时响起，没人发现异常。

　　温尔顶着毛巾刚出洗手间，宋羽欣起身将水杯递给她，“冲得感冒药，喝了吧。”

　　温尔吸着鼻子道谢，浓浓的鼻音让两人担心她晚上发烧。

　　这场雨，下了足足两个小时，温尔吹干头发上床，难得才八点就休息。

　　“温尔，导员在群里发得资料看看，有意向尽早报名。”宋羽欣提醒她。

　　夏日雨后清爽，温度刚刚好，可温尔却将入夏以来没用过的被子拉开，窝在里面看文件。

　　宋羽欣见她如此，爬上梯子伸手摸额头，感觉有些微热，说道：“睡之前再喝一包药吧，明天早晨最后一门考试，千万别发烧。”

　　温尔应好，窝在被子中，文件还没看完，困意袭来。

　　迷迷糊糊，她只感觉耳边好吵，又像梦魇，眼皮沉重，四肢无力，一会儿又像坐着过山车身处云端。

　　可惜无力睁眼，只得沉沉睡去，一秒又回到了去见景旭野之前。

　　去菁华文苑找景旭野无果，在学校也未碰见，又忙于考试，面谈的事只能一拖再拖。

　　收到慕述远消息的时候，温尔正在图书馆复习，最后一门考试是专业课，她很重视。

　　手机响起时并没在意，等到从洗手间回来习惯性看时间时，才发现慕述发了消息。

　　[来菁华文苑，今天景旭野在]

　　一个小时前收到的消息，她才看到，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温尔回复：
　　[抱歉才看到消息]

　　[现在过去方便吗]

　　过了几分钟，对方回复一个字[好]

　　这几分钟里她一直盯着手机，收到回复，将书包整理好交给宋羽欣，请她帮忙带回宿舍。

　　打车到菁华文苑，司机明显熟悉周围环境，停在了正门，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温尔轻松过了门禁进入小区。

　　没有犹豫，没有踌躇，正要屈指敲，门却被从里面打开，同时传出慕述远的说话声。

　　“在楼道吸烟。”声音明显带着不悦。

　　温尔扬起笑脸正要打招呼，回身准备出门的慕述远却变了脸色，从生气秒变惊恐，迅速闪身出门。

　　“哐。”

　　门被锁上，慕述远堵在门把手处低声道：“走，下楼。”

　　温尔惊诧，只是还没等她开口，慕述远身后的门再次被打开，他人被推向墙角，门内情景一览无余。

　　门内站在景旭野、苏郁文，门外是她，三人面面相对，门后还缩着一个慕述远。

　　此时，温尔不知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她却清晰的感知到，她的视线平静的转移到门后景旭野这个唯一与她一样站在门外的人身上。

　　“你要闲得慌去找悦悦，她已经放假了。”

　　语气平淡，神色平静，没有恼怒没有生气。

　　苏郁文看着温尔，再侧头看看身边的景旭野，笑道：“别误会，我······”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左胳膊被景旭野抓住。

　　温尔余光瞥见景旭野动作，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抱歉打扰了，我找慕述远有事。”

　　被点名的慕述远立马站了个军姿，可惜在门后无人看见，他小心翼翼道：“别跟悦悦说，我不想挨揍。”更不想分手，介于此时的场合气氛，后半句没说出口。

　　温尔点头，转身离开，还未走到电梯口，身后传来清脆的关门声。

　　斜阳从楼道窗户溜进来，在地砖上留下一个人影，电梯门打开又关闭后，楼道空空如也，就像从未有人来过。

　　温尔穿梭在小区内，终于找到了少有人走的北门，她站在铁栅栏门内，还未招手保安已经走来。

　　“谢谢叔叔。”走出大门时温尔笑着道谢。

　　保安笑呵呵问道：“怎么不走正门？”

　　“这边近。”

　　“那要走快点喽，一会儿有雨。”

　　抬头看着艳阳，乌云还远在天边，温尔慢悠悠往学校走，明明带着笑意，可她的泪却止不住。

　　是这阳光太刺眼，还是陌生人的关心让她感动，她分不清，也不想区分。

　　委屈不解通通涌上心头，心脏犹如被一只无行的手揪住，从钝痛变成刺痛，浑身无力，呼吸困难。

　　温尔张嘴大口喘息，眼泪如断了线的串珠洒落一路，眼前发黑，胸口抽痛，伸手捂住胸口蹲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栗，手脚发麻，溺水的窒息感从胸腔散开。

　　为什么？想大喊大叫，想歇斯底里，可咽喉仿佛哑了发不出声，尝试着张大嘴巴，只几声哽咽断断续续传出。

　　摇摇晃晃支撑不住跌坐在路上，皮肤挨到滚烫的地面立马泛红，可此时，这灼痛感根本不值一提。

　　握拳捶着胸口，缓解心间抽痛，也想将堵住心门的恶气敲散。

　　喘过气来，温尔四顾茫然。

　　她要去哪里？

　　她要怎么走？

　　天空不知何时被乌云占领，微风变得气势凛凛，温尔沿着公园外围的健步道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远远有人骑着单车迎面而来，见她泪流满面还停车问了几句，温尔只摇头前行。

　　红褐色健步道的尽头淹没在远处树林，只一个孤单单行尸走肉般的身影渐行渐远，就连裙摆都毫无力气的耸拉着，只风吹过时晃动几下。

　　路面变成清灰地砖时，温尔抬头，发现已经走出公园，不远处就是路口，此时行人匆忙，风吹得树叶哗啦作响。

　　她站在路口招手，可惜，此时过往的出租车皆显示有客。

　　暴雨即将倾盆而下，温尔只能跑到街边便利店买雨伞，然后顺着街边向学校方向走，边走边往后看，期待能有出租车在下雨之前载她回学校。

　　雨滴噼里啪啦砸下，风声呼啸，她的裙角被吹起，一手撑伞一手捏住裙角，艰难的在雨中前行。

　　突然，一声惊雷在耳边炸起，斜前方路边垂柳被击中，噼里啪啦一阵火花，路过的车辆纷纷避让。

　　焦糊的炭火味道弥漫，温尔睁大眼睛，理智告诉她应该找个门店避雨，可双腿却像被定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滴滴滴”，身后传来喇叭声······

　　温尔睁眼，入目一片雪白，耳边出租车“滴滴”的鸣笛声犹在，微微转头，才发现是输液泵在响。

　　“暖暖，醒了。”颜虹叫完护士进门，就见温尔看着输液泵，惊喜道。

　　温尔目光顺着输液管落到手背，听见小姨的声音抬头，刚想说话，嗓子干哑无声，只嘴唇动了动。

　　颜虹见状，端起桌边的一次性水杯搭在她嘴边，“慢慢喝。”

　　温尔缓慢起身，靠坐在床头左手端水慢慢喝着，听小姨说话才知晓她为何住院。

　　昨晚也不知何时开始发烧，还是宋羽欣提醒她喝药时叫人没动静，爬她床上一看，已经烧迷糊，脸色通红，额头汗意涔涔。

　　找宿管找导员，一通忙活，她被送到校医院，高烧不退，导员联系爸爸，最后还是小姨做主转到学校旁边的三甲医院。

　　护士换了一瓶药，待人出去后，颜虹说道：“你啊，昨天就应该等雨停了回宿舍。”

　　温尔握着水杯的手僵住，她，她今天早晨要考试的，连忙坐正，“小姨，我今天还有考试。”

　　“命都快没了，还考什么试？”柳辰悦提着包子豆浆小米粥，刚回来就听见躺在病床上的人还惦记考试，没好气道。

　　温尔喏喏，她还准备填写留学申请呢，下学期补考这门专业课，也不知有没有影响？

　　柳辰悦见她又将话闷在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将豆浆递过去：“先吃早餐，考试看老师那边怎么说。”

　　“放心，有备用试卷，到时候你一个人补考。”颜虹说道，她也是副教授，知道这类突发情况的处理过程。

　　温尔拿过手机给导员报平安，昨晚导员忙碌一夜，她至少应该说声谢谢。

　　柳辰悦见她打完电话，将包子递过去，“吃点，早好早补考。”

　　温尔：······

　　柳辰悦戏谑道：“圆满的大学时光，恋爱、逃课、挂科缺一不可，你这离圆满也就差逃一次课了。”

　　温尔还没说话，颜虹嗔责女儿。

　　柳辰悦刚想回嘴，手机突然响起，看着那烦人的名字嘟嘴拒接，“慕述远还敢给我打电话，等你好了，我要找他好好算账。”

　　又被拒接，慕述远无奈，他想问问温尔情况，又不敢跟温尔直说，没想到，现在柳辰悦这条“曲线救国”道路也行不通了。

　　将手机扔桌上，抱头哀嚎，他怎么就这么难呢？

　　昨天下雨时，他看温尔已经离开一个半小时，以为她早已回校。

　　没想到她竟然是冒雨回去，昨晚，辗转收到温尔发烧的消息时，她人已在校医院，半夜开车回到学校门卫不让进，三更半夜找关系通融也不方便，只能在校门口等，结果就遇见温尔被送去医院。

　　一路上，他都没敢靠近柳辰悦，就怕被问到景旭野在哪。

　　他这次，可算是被景旭野坑惨了。

　　慕述远甚至恶意揣测，景旭野分手看不惯他甜蜜蜜，所以要将他跟柳辰悦搞散伙。

　　想他一五好青年，专一又深情，竟然被兄弟拖累即将成为单身狗，慕述远就觉得，景旭野上辈子是他仇人。

　　谁踏马一个正常人说分手不直接开口，而是设计演戏，还夹杂挟持剧情，景旭野那脑回路，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