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挪一下》抱琴歌

6、小白兔狸藻

　　当着外人，老黄夫妇虽看出点什么不对，也不好多说，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只能不甘心地嘱咐几声，叫李灵按时回家，相携离去。

　　“唔唔。”南挽之睁圆了眼提醒他，自己还被挟持着。

　　“抱歉。”李灵松手，解释，“他们都是普通人。”

　　后者点头，说明白，又说：“我以为你没回来。”

　　“提前回了。”

　　两人沉默地互相对视几秒，新婚夫妇还得有个适应时间，更何况半路相识之人。

　　南挽之张了张嘴，“办事处，有消息了吗？”

　　“有点眉目，具体消息出来再告诉你，免得你失望。”李灵简短回，“对了，你有微信吗？”

　　南挽之点了点头：“有。”

　　后者清了清嗓子：“那我扫你。”

　　两人坐在沙发两头，打破社交距离坐到一块儿。

　　南挽之笑眯眯说：“你头像是什么花？很可爱。”

　　“家里种的小白兔狸藻，喜欢下次带你去看。”

　　南挽之就说好啊好啊：“还有别的吗？”

　　李灵：“有，但我有事还要出去一趟，咱们回来再看？”

　　南挽之反应过来，不好意思说：“那你快去，你忙就别记挂我。”

　　李灵随意嗯了声，拿了身衣裳去浴室洗澡，留身后的人独自在客厅沙发上，目光游离地看着窗外，不晓得在想什么。

　　天像要下雨了，灰茫茫的，呆坐半晌，裤兜里的手机轻震，南挽之拿出来一看——

　　“菩萨”邀请你加入“丁字楼五讲四美”聊天群，他点击同意，新消息紧跟着跳出来。

　　秀才郎桓：【小南兄弟，饭否？】

　　阿皎：【我做了西湖牛肉，小南从海外来，约莫是个洋人胃，吃不得辣吧？】

　　南挽之回：【也能吃一点】

　　阿皎：【那更好啦，下午煮了凉粉，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削个伤心凉粉，做酸辣口味？】

　　南挽之不食人间烟火，依旧被几排文字勾醒肚子里的馋虫，忍不住答应：【麻烦阿皎姐了。】

　　昌怀：【不麻烦不麻烦，5楼5号，小南兄弟莫走错了房】

　　南挽之边回复边点头，浴室门传来声响，李灵洗完澡出来。

　　他换了干净的衣服，轻薄的软亚麻质地衬衫和同色长裤，水痕沿着后脑勺发缘流进后领，背部的衣料多处几串水痕。

　　“你……”南挽之张了张口。

　　“怎么？”李灵问道。

　　“没什么，你的痣。”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好少见。”

　　李灵没什么表情地胡扯：“这不是痣，是佛陀三十二相之一，红毫相。”

　　边说，李灵换上鞋往外走，却发现南挽之肩并肩跟了上来，不由愣了愣，青年微笑着解释：“阿皎姐请我去五楼吃饭。”

　　这下轮到李灵欲言又止，不过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南挽之录了指纹：“刚才是不是想问我借钥匙？”

　　南挽之原本还好奇盯着门锁，闻言不由抬头，“你怎么知道？”然后又不好意思，“我怕你不方便，就没问。”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这房子四四方方一道门，没什么能让人偷的。”

　　南挽之突然道：“灵哥，要么我给你交房租吧？”

　　“怎么说？”

　　“你收留我的时候说我俩有缘，我想着，再大的缘分也不能占人便宜。”

　　李灵眨了眨眼，下意识转动着手腕上的金镯子，多睡几觉，什么房租抵不起？

　　可面上还道貌岸然，说：“你也说，我为着缘分邀你同住，哪有住一半了又要钱财？我这个人从小最不缺这些身外物，只一点，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姐妹，孤单得很，瞧着你，倒像我亲弟弟。”

　　他俩一个自封为菩萨，一个满不心虚天使下凡，八杆子打不着的亚洲和美洲能生出亲兄弟？

　　偏生南挽之满面天真，好像全身上下只眼鼻嘴和耳朵长了眼儿，胸膛里生了颗实心，竟真信了他：“灵哥，你真是个大好人。”

　　两人边说边走，李灵按了电梯，听到这话微微挑眉，没说什么，十几秒后，电梯门打开，南挽之走在右侧，殷勤按了1和5两个楼层号。

　　轿厢内的小广告不知被哪位热心人士铲掉，干净得不像拆迁钉子户的电梯。
　　李灵不经意看向电梯门，里头映着比自已矮了半头的青年。

　　他神色淡淡，口吻亲密地叫道：“对了，挽之，既然是文化交流会，肯定不止你一个来了石海，你有没有可以联络帮忙的神？”

　　后者垂眼想了想，随即摇头，“我是被老师收养长大的，住的地方比较偏僻，没什么同类朋友。”

　　前者沉吟，再问：“那要是你失踪了，也没人知道吗？”

　　南挽之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明白李灵为什么突然提起这种话题，含糊回答：“那倒也不是。”

　　叮——

　　五楼到了，对话到此结束，南挽之迈步出电梯，和他简短告别，沿着门牌号一路找到505外。

　　深棕的防盗门紧闭着，他偏着脑袋打算听一耳朵，只捕捉到细小的动静。

　　听不出里头多少人，还得轻轻敲门。

　　很快，伴随着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一道老练的中年男声传来：“来了，来了，谁啊？”

　　南挽之后退一步，门开了，一张满脸横肉的脸出现在南挽之眼前——大眼，三十出头的年纪，鼻翼边两道深重的八字纹，对方一张口，额上几道抬头纹越发明显。

　　男人盯着他，不明显地耸了耸鼻尖，脸上挂笑：“你就是灵哥带回来的朋友？”

　　“对，我叫南挽之，大哥怎么称呼？”青年丝毫不怵生。

　　“子夜。”男人回道，然后将门拉开，露出道来让南挽之进去。

　　这一进，才发现屋里尤其热闹，这两天面熟的人都聚在一块儿。

　　阿皎做了很多菜，乍一看像是摆了桌满汉全席。

　　“来得正好。”琵琶忙招呼他坐下，“今儿大家伙都休息，一块儿聚个餐。”

　　她瞧出南挽之的不自在，主动拉着人坐一块儿，动筷子之前还特意重新介绍了在做的住户。

　　书生气的年轻人叫郎桓，身材高大、面带邪气的叫黄小小，还有南挽之已经认识的弥络、琵琶。

　　阿皎笑着看向落座在他对面的男人，说：“这是子夜，特殊工作，昼伏夜出，难得一见。”

　　她说话的时候，子夜便一眼不眨盯着他，南挽之只好全程挂笑，客气地跟着其他人叫对方一声夜哥。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像是饿极了，看了他一会儿，把目光投向面前的姜汁肘子，然后不知道谁说了声开饭，便埋头狼吞虎咽起来。

　　南挽之见状分出些注意力，心不在焉地夹了一根伤心凉粉。

　　阿皎正在为他盛西湖牛肉羹，惊讶道：“小南，你筷子用得不错啊。”

　　青年一顿，笑：“我老师喜欢中餐，有时会带我下馆子。”

　　琵琶笑道：“是吗？那你可得多尝尝，阿皎姐的手艺，外面可没有。”

　　南挽之点头说好，十分捧场地每样都尝了尝，这才放下筷子。

　　大约所有人都晓得他“食雨露、灵气”，都默契地没劝，反倒是对面的子夜，从开始动筷那一刻，除了间或抬头看南挽之两眼，从头到尾都没歇气，一桌子的美食，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席间气氛莫名地冷下来，南挽之侧头问阿皎：“我能去看会儿电视吗？”

　　“当然。”女孩儿忙点头，指着沙发上的遥控器，“想看什么自己调。”

　　南挽之去了，饭桌上嘀嘀咕咕，没一会儿，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电视里正在放动物世界，几头狮子被成群的苍蝇骚扰，不耐地甩着尾巴。

　　旁白不紧不慢响起：“消失的幼崽到底去了哪里？海伊很着急，正值挨饿的季节，幼狮想要长大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南挽之有些走神，他想到苍西神山上那台只能搜到购物频道和相亲栏目的老电视，身侧沙发扶手上的手机适时一亮，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屏幕上随即跳出几条信息，内容不遮不掩，落入他的眼帘。

　　丁字楼缺德群——

　　莲下鬼弥络：【饭可以乱吃，人可不能乱吃】

　　莲下鬼弥络：【小天使要是少了根头发丝，你们懂得】

　　子夜夜叉：【他好香，你们闻不到？】

　　山灵黄小小：【人不在我的食谱上】

　　子夜夜叉：【鬼市上有附骨草，我吃他一条腿，再还他一条新的，你们觉得老大能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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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挽之一一过目聊天内容，最后眨了眨眼，默不作声将目光转回到电视屏幕上，好似对一切无所知。

　　而旁白还在继续——

　　“母狮雪莉借着照看同伴的名义，将落单的幼狮全都偷偷吃进了肚子里，可怜的海伊还一无所知。”

　　“这行径看似恶劣，可追根究底，要论动物的本能，又好像无比合理，只有这样它才能度过食物短缺的季节。”

　　“好看吗？”阿皎不知什么时候吃完饭，自然地拿过手机，来到他身边坐下，笑眯眯地问，“你喜欢看动物世界哦？”

　　“还行，我没怎么看过电视，”青年回，“很有意思。”

　　“都说小孩子才喜欢看动物世界……”

　　南挽之应付地点点头，不经意往餐桌的方向一看，正正对上子夜望过来的眼睛。

　　对方的神情，说得夸张些，倒和电视里因为饥饿面露凶相的狮子很相似。

　　窗外的天逐渐呈浅浅的墨蓝色，丁字楼的夜晚总是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来。

　　南挽之注意到，便起身，笑着说：“不早了，我有点困。”

　　“那，那你要不要回楼上？”阿皎跟着起身，热情问道。

　　他点头，朝饭桌边围坐的租户道：“谢谢大家请我一块儿吃饭，改天我请客。”

　　大家摆摆手，说客气什么，不就是顿饭？相逢就是有缘，下次出去好好搓一顿，好好喝顿酒云云。

　　子夜突然放下筷子，说：“我送你。”

　　剩下几人面色微妙一变，郎桓带着几分慌乱站起来：“我来吧，我来送……”

　　话没说完，南挽之笑着拒绝，“就两层楼，我又不是小姑娘，”他看向站在餐桌边，身材壮硕的子夜，“哥住六楼吧？咱们正好同路。”

　　整个房间顿时安静，气氛转而紧绷，男人思考了一会儿，双眼微眯，说：“嗯，确实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