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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通圣天庄小少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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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花清楼出来,外面已是夜色微微,知温知勇各提了两个大灯笼站在玄舟两侧都有些不耐烦,玄舟见花清楼下来才站起身:“君子常言,月下世间,聚散无常。”
花清楼一愣,忙道:“少将军久候,在下惶恐。”
“好了,走吧。”玄舟转身出了大门,外面马车齐备。引侍高声:“回玄府!”
将军府,鸿寿堂内,青竹搀扶着老夫人颤颤巍巍地往前厅赶。这数月的日子当真跟过了数年般,明镜挽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矣。
远远的,玄舟和花清楼二人瞧见老夫人来便忙站了起来,花清楼倒是很规矩地往后退了几步。玄舟隐忍着喷涌而出的难过一下跪在了老夫人面前:“不孝儿玄舟,叩见母亲!”
老夫人终于在青竹的搀扶下站定,她望着跪在地上的玄舟,哀伤的神情往厅外扫了一眼,一滴滚烫的泪落了下去。
那个跟她相扶相守近三十载的枕边人,终究没有回来……
“孩子,你受苦啦!”老夫人上前扶起玄舟,只见少年的脸上挂着一丝泪痕,双眼充血似的红,他挤出了一丝笑来:“母亲,您受苦……父亲……父亲……没能回来”
老夫人心疼地看着儿子,拂去了他脸上的泪苦笑道:“你父亲征战一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为朝廷捐躯是他的荣耀!我儿不必为此难过,要以你父亲为荣,忠事朝廷,不负天恩!”
“母亲……”玄舟眼前的老夫人,容颜不复,面色沧桑,和他出征之前已判若两人。父母老来得子,对他视若珍宝,如今自己要接过父亲这面不可逾越的大旗,从此战场杀伐,提着脑袋过日子。一想到此,他更心疼母亲,红着眼眶又跪了下去,他和父亲这辈子,都欠母亲一份安宁。
“好啦好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青竹,吩咐下去,做咱们将军……不,做我的儿最喜欢吃的!”老夫人抓着玄舟的胳膊摸了摸,长叹口气,压抑着的情感不知如何释放,转头便望了望站在后面恭恭敬敬的花清楼。
“舟儿,这位公子是?”老夫人这才问起这位多余的人来。玄舟听闻忙回道:“回母亲,这位是花清楼公子,这次抗击回鹘,多亏这位公子,儿子才得以全身而退。这次进京,他因没有别的去处可以投靠,儿子才斗胆将他带着……”
“哦,花清楼公子是那里人氏?家人可还健在?”没等玄舟一顿胡话编完,老夫人一连串的死亡问话将玄舟直接给整懵了。他忙看向花清楼,恐他不能应付,又尴尬地朝母亲脸上扫了一眼,老夫人这是有些失礼啊。
只是,刚母亲问的这些,说实话,玄舟也很想知道。想到此,他又一次看向了花清楼。
花清楼倒是没有什么抗拒的情绪,他微微一笑,给老夫人一揖:“回夫人,在下花清楼,凉州人氏,自小便是孤儿。”没有一句是多余的。
玄舟沉默着,心底笑了一下。
“哦,那也是个命苦的孩子。”老夫人和缓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只是这样’吗的怀疑,不过当下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对玄舟叮嘱道:“舟儿,既然花清楼公子救过你的命,那就安排在府上住下吧,以后你也有个说话的朋友。”
玄舟听罢是喜出望外,忙应了下来,冲着花清楼使使眼色,二人一同谢过老夫人后,玄舟领着花清楼出来往□□一处相对独立的院落走去,那里是玄舟长大的地方,叫柳园,花清楼暂时住在那里应该不算委屈。
凉州城的仲夏和洛京似乎是天地之别,云霓有分。西来的黄沙漫卷酷热炎浪席卷着古老的城邑,不到晌午十分,苍凉的荒白色城门前稀稀疏疏的各色人等来往互通,城外二里地有几间茅草搭起的茶舍,供路人纳凉解暑。
这里原本是往来大雍和外邦的必经之路,路上商贾络绎不绝,摩肩擦踵。人们的马队驼铃往往意味着有大单的茶叶和白银,还有绫罗绸缎和瓷器,是著名的茶马古道,丝绸之路。
只是这些年来,回鹘时常犯境,大雍和回鹘常年征战是你来我往、你进我退,谁也治不了谁。有诗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今因为战争这座古老的城邑在繁华中落寞着,夕阳给它渡上的是一层挥之不去的血色的悲怆和无助的哀鸣。
悦来茶舍的旌旗边角已被风撕裂得如同细碎的拂尘飘来荡去,毫无生气地在一根长长的朽木上乱摆。茶舍三间茅屋,四面透风,屋顶的茅草已散发出一股发霉的酸腐味道。屋内各摆放着三张歪歪斜斜的桌子,上面刀剑留下的印迹清晰可见。如今,其中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位穿着普通的客人,他们眼前放着两碗刚沏好的茶,茶水呈暗红色,里面有几根树皮似的叶子打着摆子不安分的飘。
茶小二给客人上了茶后便出来一边抱着一拢草喂马,马是两位客人的,后面还拉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即便普通,这年头能乘车出行的客人那也不多,大都是拄着路边拾起的棍子背着破包袱的流浪客。
“少主,咱们已经没日没夜的赶了三天路,马上就到了。”其中一个身形相对瘦小的客人说道。被称为少主的客人微微点点头,抿了一口茶,又是微微皱眉将那难喝的东西咽了下去,连日赶路,人困马乏,只能将就了。
“其实依我看,这次是少主鲁莽了,没有确定那人的身份便告知老庄主,老庄主急于求证,一人前往凉州数月渺无音信,只怕……多有反复。”瘦小的客人说着看向身边的少主,他一直觉得,老庄主现在的境况是不宜出通圣天庄的,可因为少主的一句话,他出来了,现在还生死不明。
少主此举,轻虑浅谋,顾此失彼。
“好了,事已至此,我相信爹爹。”少主音色清透,随意中透着倔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爹爹虽年事已高,但他仍相信他。
“可是,少主此番出来,留师妹一人在通圣天庄,如今这形势我担心她一人能否应付。”瘦小的客人不依不饶,好像他是主子一样将一路的满腹牢骚堆砌给他的东家,根本不在乎他会有何反应。
“呵呵,戈儿不能应付么?她可是通圣天庄的大小姐,她不能应付,谁能应付?你不要在这给我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不会说话就把嘴巴给我缝上,我可不是你的厚恩主子。”这位少主终于忍不住对方的唐僧念经似的叽里咕噜,一股脑给还了回去。
“我这不是担心老庄主,你也知道,关心则乱。”对方不依不饶。
这位少主可真忍不住了,一口茶下去,苦得他有些面容扭曲:“涂山僧,那是你爹还是我爹啊,我不比你着急?”
“当初应该我来扛这差事,犯不着老庄主亲自出马啊。”涂山僧没好气地长吁短叹,“怎么说我也是老庄主的关门弟子,正要大显身手,被老人家抢功……”
“我算是听出来了,你是担心自己被抢功在先,关心我爹在后啊!你还真是嚣张,这么明目张胆的就说出来了,依我看,我这少主也送予你做得了?”那位少主浓眉大眼瞪着这位师兄大逆不道的论述,气是真不打一处来。
叫涂山僧的瘦小子一看,忙给这位小师弟又倒了一杯浓茶道:“消消火,我这真是关心则乱,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为咱通圣天庄分忧那是我涂山僧义不容辞的责任!师弟您是老庄主的亲儿子,我称您一声少主那是相当地尊敬您那!您放心,不管是您,还是老庄主,还是小师妹,我都是上刀山下火海,死不旋踵……”
“得得得,你还真说得出来,我不敢受着,还死不旋踵,嘁……”这位少主嫌弃地看了一眼瘦小子,又用同样的眼神鄙视了那碗茶水,“唉,希望父亲安然无恙吧。小二,银子!”
少主一把丢了几块零碎的银子在桌上,二人起身准备继续赶路。那小二哪里见过如此阔绰的客人,忙的跪在地上给扬起的马蹄飞尘磕了几个响头。
这位少主名叫白濂,乃通圣天庄庄主白钰之子。前几个月,白濂胞妹白戈回到天庄将自己这次所见所闻连同云龙玉佩一起和白濂禀予白钰,这才引得白钰亲自去往凉州城一探究竟。
白戈连同言儿在凉州城待了近一年,扮演什么祭司都快真的成当地人的神灵了。这次遇见的人非比寻常,一番刺探之后她一刻也不敢耽误回到天庄,这是爹爹的一块心病。
只是白戈也没想到爹爹会亲自处理这件事,在她的印象中爹爹似乎从来没有踏出过通圣天庄一步,庄中事务也早早交给了哥哥白濂处理,涂山僧作为爹爹最有出息的徒弟跟着哥哥一并处理庄中大小事务,这次爹爹的反应很不寻常。
果然,爹爹不许任何人跟着,连涂山僧都不行。爹爹年事已高,还一身的臭毛病和臭脾气。这晃眼数月不见任何音信,白戈才觉得事态不好,拉着哥哥白濂让去凉州探探,这才有了茶舍一幕。
涂山僧驾着马车在古道上一路疾行,颠得白濂胃中的劣质浓茶差点回到口中进行二次消化。他忍着不适绷着红里透白的脸厌弃地瞥了一眼涂山僧的背影,这家伙铁定是故意的。
在夕阳下的金光中,热浪翻滚着沙尘遮天蔽日,朦胧中涂山僧终于瞧见了浑厚的灰色城墙在远方孤独的矗立着。正前方高大的城门上方隐约刻写着“凉州”二字,一路波折终于到了。
此时行人更稀,二人的马车有些突兀,长长的影子拖在沙土之上脆弱不堪。白濂和涂山僧都不知道,这座厚重的城里即将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