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命凰权》草菇老抽

8、第 8 章

　　这一刻，谢瑶什么都明白了。

　　一股寒气从她脚底升起，顺着她的腿脚爬上她的脊柱，她几乎要颤抖起来。但为了不让谢玲发现她的异样，谢瑶拼命调动自己的面部肌肉，让自己看起来只是惊讶而不是抗拒。

　　“姐姐，这、太突然……”

　　谢玲神情一变，眼神里明明白白地透出些不耐烦来——为了在谢瑶的面前扮演善解人意的好姐姐，她已经花费了许多时日。如今她与她娘的计划已进行到最后一步，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完成。她可不想还在谢瑶这儿多浪费时间与唇舌。

　　“这么说妹妹是不肯了？”

　　一把抓皱手里的药方，谢玲眸光危险，语气里也隐隐带上一丝威胁。

　　谢瑶好似浑然不觉，一脸单纯地摇头：“哪里的事……有玲姐姐和二伯母帮阿瑶管理物件，是阿瑶的福气。毕竟阿瑶本来就不擅长管东西……父亲还总是考校阿瑶，阿瑶成天忙着背诵父亲要阿瑶背诵的东西，怎么会有心思去操劳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眼里的泪水尚未完全干涸，谢瑶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诚挚道：“阿瑶不过是害怕给玲姐姐还有二伯母添麻烦……”

　　这下谢玲心头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她倨傲地望着面前这个被她三言两语就哄得轻易让出自己所有财产的愚蠢小白痴，勾唇而笑：“换作是别人，我与我娘定是不愿意为其操这个心的。但阿瑶妹妹你不是‘别人’！若是为了你，这点小事对姐姐和姐姐的娘亲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啊，这几句话的小事算得了什么呢？毕竟玲姐姐和二伯母只要成功说服了她，就能从她这里拿走她所有的身家。

　　谢瑶强忍泪水，绷紧了面部神经，坚决不让自己露出伤心的表情。

　　图穷匕见，在谢玲对她说出她与她母亲想要接管谢瑶东西的那一刻，谢瑶终于明白自己感觉到的“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英妈妈对她说过，她追着那没被人吩咐就自己跑出来要通风报信的丫鬟从小库房里出来时，命人给小库房落了锁。然而玲姐姐与二伯母却信誓旦旦地说她们来前已经仔细检查过小库房，确认红宝石头面不在里头。

　　要是留在小库房的丫鬟婆子们听了英妈妈-的话，玲姐姐和二伯母是没有权利在未经她这个主人的许可的情况下让下人重新打开小库房的，更别提仔细检查里头的东西。

　　这点不会因为她的年纪小、辈分小就有所改变。因为她是三房的人，玲姐姐和二伯母两个二房的女眷，没有长辈的许可就来为三房做主，那是越俎代庖，等于是打了她父亲的脸。纵使谢府奉行男主外女主内，男人不过问后院之事，她父亲那般性子的人，也决计不会绕过蹬鼻子上脸的二房女眷。

　　二伯母与玲姐姐只要脑子没坏，就不会去惹怒她那“鬼见愁”的父亲。倘若她们铁了心觉得惹怒她父亲也没关系，那就是说二伯母与玲姐姐所求之物有那之上的价值！

　　再退一步来讲。假如玲姐姐和二伯母真的检查了小库房，那问题更大。

　　英妈妈会典去与她一起取头面的下人，必定是她院子里英妈妈觉着可靠的下人。连英妈妈觉着可靠的下人都不听英妈妈-的话，没有及时将小库房的门锁起，或是没有主子的吩咐就直接向二房的女眷打开小库房，这只能说明这些下人已经认了别人当主子，所以将英妈妈-的命令还有她这主子给抛到了一边。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二伯母与玲姐姐其实没有去确认头面就在祖母面前做了伪证。毕竟这一系列事件的策划者与主使者就是二房的这对母女。

　　无论如何推衍，结论都只有一个：红宝石头面的“丢失”、擅作主张宣扬头面“丢失”的下人、“失窃”的小库房……所有这些都有人在背后穿针引线。而这针毫无疑问就拿在二房母女的手里。

　　她的玲姐姐与二伯母给她设了陷阱，要以此夺走她傍身的东西。而她，竟分毫不察一头栽进了这个陷阱之中。

　　如今才想明白事情的原委，显然已经太晚了。这两日她被禁足在自己房中，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二伯母和玲姐姐将红宝石头面转移。现在再去小库房也没用了。其他的物证、线索……只怕也都被清理了个干净。

　　下人们……不能指望已经被收买的下人们会站出来当人证，也不能指望这个院子里还有除了英妈妈之外的下人没被收买。

　　能靠得住的人，只剩下她自己了。

　　小心翼翼地黏上去抱住谢玲的胳膊轻轻摇晃，谢瑶抽了抽鼻子，十足的可怜相。

　　“姐姐，不如你去帮阿瑶跟父亲说，以后阿瑶的东西都由你和二伯母来帮忙保管？”

　　谢玲悚然一惊。

　　她为何来此？不就是为了让谢瑶主动去找谢恭行开口？

　　谢府男丁不涉内务，纵使三叔谢恭行是谢瑶的父亲，也不曾插嘴谢瑶东西的保管。她可以怂恿谢瑶让谢瑶去主动提出要把自己的物什交给二房的女性长辈代为保管，但她和她娘不可以亲自对谢恭行张这个嘴。否则谢恭行一旦察觉到了什么……

　　“阿瑶妹妹，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应该由你禀告三叔。你想啊，我和我娘都是二房的人，本是不该来收拾你这烂摊子的……我和我娘不过一片好心，可若是我和我娘去找三叔说要帮你保管，保不齐三叔会以为我和我娘是想哄骗走你的东西呢！”

　　谢瑶眨眨眼睛：“这般呀……阿瑶倒是没想到这个。”

　　说罢谢瑶低下头来，噘着嘴：“可是阿瑶害怕父亲，怕父亲怪我擅作主张。……要不，我把东西交给父亲保管？那样也不用麻烦玲姐姐和二伯母了。”

　　谢玲见大事不妙，忙不迭地哄道：“阿瑶我的傻妹妹，你难道不知谢府男丁不涉内务？再说了，男子哪儿能保管女子的物件儿，那可是大大的不妥呀！”

　　谢瑶鲜少与人交际，可她并不无知。她知道男子保管女子物件儿，倘若女子为其亲属，便无甚不妥。事实上她父亲在她娘亲去世后也拿走她娘亲一部分的东西，说是用来睹物思人。

　　谢玲说来说去，始终咬定她应当把财物尽数交给二房保管，且应主动去向父亲禀明自己的心意。这一番试探过后，她已是完全看清了二房母女的嘴脸与目的。

　　“父亲一回府阿瑶就去与父亲商量……！”

　　谢瑶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但奇怪的是，她方才还隐隐作痛的心这会儿已经不痛了。

　　“嘤嘤”两声，假借着自行涌出的泪水，谢瑶紧抓着谢玲的手哭求道：“玲姐姐，英妈妈-的病拖不了了！阿瑶求姐姐先为英妈妈找郎中吧！”

　　自己的表情自然吗？

　　自己的声音自然吗？

　　自己的动作自然吗？

　　谢瑶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她只能大睁着流泪的眼睛，尽可能真诚地望着谢玲，仿佛谢玲就是她的神佛。

　　“自然！”

　　谢玲在谢瑶的眼神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拍胸-脯应下，又道：“其实就算阿瑶妹妹不这么求我，我原本也打算现在就去为你的奶娘找郎中的！”

　　谢瑶连忙挤出笑容：“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谢瑶笑着，笑得越是开心泪水越是往下滴落。她这般哭哭笑笑，不停拿手背抹着眼睛的模样让谢玲放松下来，再不疑它。

　　“那阿瑶妹妹，姐姐现在就出府去给你的奶娘找郎中，你且与你的奶娘好生等着！”

　　“好的姐姐！”

　　谢瑶将谢玲送出门去，她站在小院门口一路目送谢玲，哪怕谢玲已经绕过前方的假山看不见了，她依然站在原地。

　　几个丫鬟婆子不住地往院门前的谢瑶瞟来，察觉到她们的视线，知道自己被监视着的谢瑶淡淡出声。

　　“几时了？我父亲可回府了？”

　　婆子们没答话，只有个年轻丫鬟脆生生道：“快到午时了，瑶小姐！可要奴去看看三老爷回府了没有？”

　　谢瑶回头，用红肿的眼睛看清了丫鬟含情带怯的粉面。

　　她笑了一下，点点头：“去吧。”

　　丫鬟眼中绽出浓烈的狂喜，那副喜不自胜的模样让谢瑶想到自己或早或晚，都要迎来新的“娘亲”。

　　她父亲还年轻，又是朝中大员。加之后院是出了名的干净——她父亲妾室不多，且大多妾室不出五年就会被送出府去。大约是厌恶妻妾争宠和母凭子贵这样的戏码，她父亲从来不许妾室接近娘亲与她们三个孩子，还不让妾室留下任何的庶子庶女。

　　单是冲着她父亲洁身自好、后院干净这一点，哪怕是续弦也会有许多千金抢着嫁给她父亲吧？

　　续弦进门，会敌视她和哥哥们吗？续弦若是有了孩子，她和哥哥们还会被父亲当成嫡子嫡女么？

　　娘亲过世还不到半载，二房就已经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在续弦面前，她能守好自己的物件儿、娘亲的遗物，还有哥哥们吗？

　　风干的泪痕微微发痒，谢瑶抹了把脸，决定不再去想。

　　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出个准儿来。与其去担忧明天，不如在今天做好今天能做的事。

　　她现在要解决的，是二房母女的觊觎，还有，保住英妈妈-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