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命凰权》草菇老抽

6、第 6 章

　　从英妈妈口中，谢瑶听说了事情的原委。

　　因着谢瑶昨日的命令，英妈妈今天一早就起来点了人。

　　想要取出整套头面，光靠英妈妈一个人可不行。高门贵女所用的头面，六、七件一套是件数少的，虽看首饰的材质成色、工艺高低未必会遭人嗤笑，但寻常来说，头面至少有十二件才能算作整套。

　　谢皇后赐下来的红宝石头面足足囊括二十四件首饰。其中既有镯子项链，也有挑心掩鬓花钿头簪，无论哪一件都是珠光宝气华丽非常。以谢瑶的年岁，见人时只戴其中二、三件就已足矣。再戴更多，周围人的注意力只怕都会集中在头面身上，最终闹得个记不住谢瑶长相，只记得她身上头面的结果。

　　宝马配好鞍，如此绚烂的首饰，其收纳容器自然也与众不同。谢皇后专门令人用贵重的沉香木雕刻了一套精巧的盒子，盒子的钥匙则由谢瑶亲自保管。

　　这般贵重的头面，本来是不该放在小库房里的。小库房是属于个人私库，与府中的大库房不同，小库房并无专人定式巡逻，核查其中物品。平日里只会放些当季用不上的衣裳首饰。

　　谢瑶为母亲守孝，别说是华贵的头面了，就是稍带颜色的衣裳她都拒绝穿戴。前一日她被谢玲邀去小亭纳凉，还是英妈妈告知她在其他小姐面前完全不戴首饰是为失仪，她这才簪了那对蝴蝶步摇。

　　而谢玲每每来访，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在谢瑶的面前提及那套红宝石头面，还提出想要观赏头面。谢瑶没法拒绝堂姐，于是谢玲总能顺心遂愿。这种事情多了，谢玲就顺势提出想赏玩那套红宝石头面。

　　借看也就罢了，赏玩实在有瓜田李下的嫌疑。谢瑶不想因此和谢玲闹僵，就让英妈妈把红宝石头面放进了小库房，待谢玲下次再提赏玩之事，就说已经将东西收纳于库房，来回搬运太过劳心费力，又容易磕碰，万一损坏不好对皇后交待，以此揭过。

　　谢府的小库房是专人专用，既分院子，也分男女。三房的小库房，谢恭行单独一个，谢台谢池兄弟二人共用一个，谢瑶与娘亲林婉共用一个。

　　谢瑶用的小库房，其房门钥匙有两把。一把由谢瑶保管，另一把在林婉死后被托付给了英妈妈。英妈妈把钥匙装在小布袋里挂到脖子上，只有沐浴时才会将小布袋取下。

　　从理论上来讲，谢瑶的小库房还是很安全的。毕竟要想从盒子里偷出首饰，那就得同时拿到两把钥匙开两道锁。若是只拿到库房的钥匙，想偷走首饰就得连着盒子一并偷走。

　　可沉香盒子不光体积大，重量也不轻。加之沉香极为昂贵，不是下人用得起的熏香，若是将沉香盒子藏在身上，就算没被人看见盒子，也会被人闻见身上有浓郁的沉香气味，进而被怀疑手脚不干净。

　　因着这些缘故，谁都没想到这套红宝石头面能连同盒子一并不翼而飞。

　　英妈妈早上去小库房找头面时一眼就发现沉香盒子不在原位。她吩咐众人仔细再找，看是否是沉香盒子被挪到了小库房的其他地方，谁想一转身就发现丫鬟少了一个。

　　英妈妈吩咐其他人落锁，自己则匆忙追向那丫鬟离开的方向。那丫鬟一路招摇，像是不嫌事大，英妈妈没有追丢，可不少闲杂人等也跟了过来。

　　“英妈妈判断得没错，头面未必遗失，许是取放归置东西时被暂时挪到了别处又忘了挪回来。”

　　谢瑶压抑着自己变快的心跳，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上次命人打开小库房，就是为了将红宝石头面送进去。此后她再没让下人出入过小库房，也就不存在取放归置东西一说。

　　她手上那把小库房的钥匙，她贴身携带，沐浴时解下也要放到目之所及之处。由于这是英妈妈教给谢瑶的，想来英妈妈自个儿也是这么做的。谢瑶很难想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自己和英妈妈-的眼皮子底下偷走钥匙，偷完了头面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来。

　　换句话说，如果钥匙没有失窃，那有机会偷走头面的，就只有英妈妈。

　　林婉不是只有谢瑶这一个孩子，加之要学习谢府作法，服-侍谢老夫人，协助大房、二房管理谢府内务，相比起林婉，英妈妈陪在谢瑶身边的时间更多。从感情上来讲，谢瑶不相信英妈妈会背着自己偷走头面。从理性上来说，谢瑶没有在英妈妈身上闻到过沉香气味。

　　但——

　　万一英妈妈是把钥匙给了其他人，让其他人去偷的头面呢？她又不能确定英妈妈脖子上的小包一直都在，也不能确定小包里一直都放着钥匙，不是吗？

　　“总而言之，待我换过衣服，我亲自去一趟小库房。”

　　谢瑶一把掐灭了自己心头生出的怀疑。

　　“成何体统！！”

　　未见人，先闻声。突如其来的暴喝狠厉异常。

　　谢老夫人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快步踏入谢瑶屋中，她一见谢瑶只着里衣，就嫌恶地皱紧了眉头：“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作这种打扮！这种打扮还敢现于人前！？真是个没教养的东西！就跟她那小门小户出来的娘一样！”

　　后面这句话谢老夫人略是压低了声音，可那声音还是清楚地传进了谢瑶的耳朵里。

　　“祖母，您怎么来了？”

　　谢瑶本就不好的脸色隐隐发青，她叠手行礼，尽管姿态娴雅，但仍可从动作中看出不正常的僵硬。

　　“我不来还得了！？”

　　谢老夫人一振袖袍，冲着谢瑶怒目而视：“你知不知道遗失宫中赐下的红宝石头面是多大的罪过！？”

　　说罢谢老夫人又恶狠狠地低骂了一句：“不孝女！”

　　在场众人都装作不知道这“不孝女”三个字骂得不是谢瑶而是谢皇后。

　　谢皇后入宫后只向林婉赏赐过大量器物。她这般偏颇，引得谢府众女眷相当不满。其中更有人说谢皇后数典忘祖，明明自己姓谢，却不照拂这满府姓谢的，非要去照拂一个外面嫁进来的媳妇。

　　谢皇后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风声，改日就给谢府阖府女眷送来了大量的御贡布料。御贡的布料美虽美矣，却都是陈布。陈布一撕就烂，陈布做成的衣裳没有女眷敢穿。毕竟一个不小心衣裳当众烂了丢脸不说，还可能被扣上故意损毁御赐之物的帽子。

　　偏偏外头都听说了谢皇后的大手笔，京中贵女但凡与谢府女眷有交情的都来问什么时候能见到御贡布料做成的新衣裳。哑巴吃黄连不过心里苦，谢府女眷们明知赐下来的东西不过一堆光鲜亮丽的腌臜，面上还得堆笑直夸谢皇后不忘谢府养育之恩，赐下的御贡精美异常，自己都舍不得用。

　　气够了人，谢皇后也有所收敛。此后她不再做单独赐下东西给林婉这样扎眼的事情后。但在谢瑶出生后，谢皇后光明正大地把谢瑶这个侄女当成了由头。明面上她赏赐的都是谢瑶，然而赏赐给谢瑶的东西里有不少一看就不是谢瑶这个孩子用得上、用得完的。

　　林婉是谢瑶娘亲，又养在林婉膝下，谢瑶幼时不能自理，她的东西林婉自是有权处置。等谢瑶到了开始懂事的年纪，谁又都没法拦着谢瑶这个亲女儿分自己娘亲一些宫中的赐物。

　　谢老夫人对谢皇后还有林婉积怨颇深，对着谢瑶这个林婉的骨肉、谢皇后宠爱至极的小姑娘，她也是多看一眼都会觉着针戳了眼睛。

　　“还不给我跪下！？”

　　谢老夫人怒喝一声，旁边立刻有婆子过来七手八脚地把谢瑶往地上按。

　　“祖母，阿瑶有话想——”

　　跪就跪吧，谢瑶并不在意是否有人旁观自己的难堪，她想说的话只有一句：头面或许还在小库房之中。

　　谢瑶读过几卷大理寺案牍的抄本。这些抄本是谢恭行扔给她的，要她长长见识、学些手段。别和谢韵……也就是谢皇后一般只懂吟风弄月、花前月下，做事只凭喜恶，不辨得失。

　　案牍对于谢瑶来说晦涩难懂，读起来并不容易，其中许多案件的原委与作案手法也犹如天方夜谭，看得谢瑶满心冲击，又难以置信。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冲击，这些案件谢瑶不用心去记，其细节也都烙印在谢瑶脑内。谢瑶还记得其中一个案件就是家仆盗主人家供奉的传家宝。

　　这个仆人事先将传家宝藏到了供台背后。主人前来供奉，见传家宝不在原位就惊慌失措，命人阖府搜索，势要找出是谁偷了传家之宝。于是阖府上下鸡飞狗跳乱作一团，仆人则趁此机会轻松取走供台背后的传家宝。若非仆人销赃时被人一眼认出他要变卖的珍宝是这家的传家宝因而报了官，此案就会成为一桩悬案。

　　“闭嘴！”

　　谢老夫人居高临下，朝着谢瑶怒目而视：“还是说有我在此主持，你这小辈有什么不满？”

　　“阿瑶并非有所不满，阿瑶只是——”
　　“只是想包庇你那奶娘？”

　　谢老夫人冷冷一笑。

　　在她看来，事情十分简单。既然钥匙只有两把，谢瑶不缺钱，没道理拿自个儿的头面去卖，要卖也不会蠢到大张旗鼓地卖宫中赐下的东西，那么就只能是英妈妈监守自盗了。

　　“给我拿下那贱奴！”

　　到底还是流着林婉那小蹄子的血，儿子肖父，谢台谢池两个还行。可这谢瑶……就她这连一个奶娘都管不住的无能德性，让她姓谢真是便宜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