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命凰权》草菇老抽

4、第 4 章

　　“这边！阿瑶妹妹快来！”

　　披帛轻舞，谢玲高高扬起手臂招呼谢瑶过去。

　　芒种过后，宁安的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世家小姐大多不喜出汗，更不愿被日头晒黑，于是乎这一季贵女们几乎都在室内交际。只是总在一处聚会难免缺些新奇，因此贵女们会与自己的手帕交们约好轮流到对方家里做客，谢玲与和她要好的小姐妹们亦是如此。

　　今日轮到谢玲招待自己的手帕交们，她便选了谢府一处翘檐小亭来待客。

　　谢府历经三朝而不倒，府邸规模自不是一般大。这翘檐小亭外绕一道人工开凿的小溪，周围花木繁茂，亭中又悬有木制风铃。每当风过，风必为亭中带来凉爽水气与和缓铃声，坐于亭中，便是不特地做些什么也能身心皆畅。

　　听到谢玲呼唤，谢瑶连忙提起裙摆，想要朝着谢玲小跑过去。奈何她腿上脚底的伤不允许她这么做——谢瑶脚步一快，她脚底的伤就险些重新裂开。她想加大步子，可步子一大就会扯动她腿上的伤口，钻心的疼让谢瑶无论如何都只能迟缓且略显笨拙地挪动步子。

　　“快！快！”

　　谢玲一叠声地催促着。谢瑶只能忍着疼加快脚步。等谢瑶好容易走上小亭台阶，谢玲立刻过来扯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前拉去：“各位，这是我阿瑶妹妹。”

　　只一句话便结束了对谢瑶的介绍，谢玲又扭脸对谢瑶道：“阿瑶妹妹，我都说了今日这里没有长辈在，你还这般扭捏作态，可是不信我？”

　　手臂被扯得生疼，腿上与脚底也火-辣辣的，谢瑶额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来。她没法对谢玲解释自己为什么跑不起来，只得赔笑道：“阿瑶没有不信姐姐。”

　　“那你——”
　　“行了行了。”

　　李家小姐一甩手中的帕子，随后拍拍自己身旁的圆凳：“谢玲你还是赶紧让阿瑶妹妹坐下吧！阿瑶妹妹本来身体就弱，你再这般纠缠，指不定她下一个弹指就倒下了。”

　　林家算不得显贵，林婉出嫁前就游离于贵女圈子之外，没什么知心朋友。林婉嫁入谢府后很快怀了孕，短短三年便生了两个男孩儿。接连生子让林婉伤了元气，怀孕生子又耽误了林婉学习谢府的规矩、适应谢府的生活。等林婉养好了身子、学好了谢府的规矩，能够作为不给谢恭行丢脸的夫人出去社交了，她也早已错失了融入世家夫人圈子里的机会。

　　十个贵女有九个是在自己母亲去与相熟的夫人们寒暄时与同龄的贵女们玩到一起的。剩下一个贵女母亲早逝，那就由祖母、姑母、婶母或是父亲的续弦来代替母亲将之引导至她们熟悉的交际圈子里。以此为基石，贵女们打小就开始建立起自己的人际圈子。

　　林婉没有自己的交际圈子，谢老夫人又因为林婉对谢瑶十分不喜。要谢老夫人将谢瑶引入她的交际圈子……恐怕太阳打西边儿升起都比这要有可能。

　　谢恭行亦反对谢瑶出门。

　　在他看来，让谢瑶去和同龄人玩纯属浪费时间，横竖谢瑶迟早是要入宫的，而入宫这事儿对女子来说就好似前世今生，前缘尽断——一旦谢瑶入宫，她的身份地位就与往日截然不同。无论她先前与哪家千金、哪家夫人交好或交恶，日后那些人都得跪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面目模糊地给她磕头。

　　既然如此，与不与妇人们来往于谢瑶又有何区别？倒是出去抛头露面很可能会让人发现谢瑶身上有伤，继而好奇她身上的伤从何而来，对着谢府之人百般试探。

　　有这般前因，谢瑶很少公开露面，更别提与夫人千金们相交。时间久了，自然有人好奇谢瑶为何被谢府“藏”得这般深。

　　谢太师位高权重，没人敢在他面前问这种捕风捉影的问题。问到谢老夫人那里，谢老夫人就用谢瑶体弱搪塞过去。效法谢老夫人，再有人拿同样的问题问谢瑶的伯母、堂姐们，谢瑶的伯母、堂姐们就也都回答说是谢瑶体弱。

　　谢瑶就这样成了京中有名的病弱小姐。

　　李家小姐与谢玲关系亲密，自然知晓谢瑶并非像外界所传的那样身娇体弱。也因此在她眼中，谢瑶就是个爱装病躲懒的矫情丫头。

　　“多谢姐姐关心。”

　　谢瑶没有和外界打交道的经历，她不认识李家小姐，也听不出李家小姐话里的阴阳怪气。她老实道谢，依言入座，惹得在场千金们一阵哄笑。

　　“……？”

　　谢瑶不明所以，只是本能地有些局促。

　　没跟着哄笑的崔家小姐朝着谢瑶推过来一碗荔枝膏水：“这是福兴楼的新糖水，妹妹不妨尝尝。”

　　“多谢这位姐姐。”

　　崔家小姐温婉一笑，她比谢玲要小上两岁，笑容中还略带着些稚气。

　　李家小姐最是见不得崔家小姐做好人的模样，她无声轻哼，朱唇一翘就说：“颖儿妹妹有意中人了吧？你可跟你家里人说了，要他们帮你与心上人相看？”

　　崔颖儿连忙摆手，脸色微红：“清菡姐姐莫要拿我玩笑，我还早着呢……！”

　　“早？哪里早了？”谢玲也兴致勃勃地接话：“颖儿妹妹今年虚岁十四了吧？”

　　有李清菡和谢玲带头，其他小姐们也纷纷开口。

　　“莫拿还小说事！前朝女子可是十三就能嫁娶了。”

　　“就是呀！我看呐，颖儿妹妹就是被说中心事，害羞了！”

　　“哎呀？颖儿姐姐真有心上人了？是哪家公子呀？”

　　霎时间，所有的视线、所有的问题都落在了崔颖儿的身上。崔颖儿应接不暇，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诸、诸位姐姐……”

　　她结巴着恳求众千金放过，可李清菡哪儿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姚家妹妹这都不知道吗？那我告诉你，颖儿妹妹相中的是裴家的燿郎！”

　　姚家小姐惊呼：“燿郎！是那位五岁举得一石石锁、十岁能开两石弓的神童？”

　　李清菡颔首：“正是。”

　　谢玲挤眉弄眼道：“裴家燿郎何止是神童！他还是这宁安城里最俊美的公子呢！姚家妹妹可是没拜见过燿郎尊颜？若是如此，姚家妹妹可要小心一见燿郎就被迷了心神！免得日后抢不过颖儿妹妹还要被颖儿妹妹当那眼中钉肉中刺！”

　　小姐们又是一阵哄笑，纷纷出言捉弄崔颖儿。

　　崔颖儿尴尬不已，试图辩解：“颖儿不会做那种事的——”

　　然而除了谢瑶，谁都没去仔细听崔颖儿那湮没在笑声中的辩解。

　　谢瑶很想帮崔颖儿说上两句，可她第一次到这种场合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她是半点儿头绪也无。待她拼命转动脑子想到一句可以说的话，崔颖儿也差点儿被调笑哭了。

　　“颖儿姐姐，”

　　谢瑶轻抓崔颖儿袖角，崔颖儿含泪回过头来。

　　“姐姐给我的荔枝膏水好好吃呢。”

　　谢瑶细声细气地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没有调侃，唯有真诚。

　　“是、是吗？”

　　崔颖儿被转移了注意力，在眼眶里跟着打转的泪意也平复了下去。

　　“嗯。”

　　谢瑶点头。她梳成双髻的发上两只镂空的蝴蝶步摇便像振翅欲飞一般翅膀微晃。

　　蝴蝶步摇常见，能扑扇翅膀的蝴蝶步摇却不寻常。纵使大雍地大物博，能打出这般精巧首饰的匠人也不超过五个指头。而这些匠人最好的作品，往往都是送入宫中。世家千金就是深得家中疼爱，手握重金也难以买到贡品等级的首饰。

　　谢瑶还穿着孝服，腕上颈上都没戴首饰。然而只消看到她发髻上这一对儿物件，别人就不会当她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

　　望着谢瑶，谢玲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妒恨，又淌过浓烈的贪念。

　　“姐姐下次带我去福兴楼吃糖水可好？”

　　破涕为笑的崔颖儿正要说“好”，谢玲就沉了脸：“那怎么合适？”

　　“阿瑶妹妹，颖儿妹妹再怎么说都是个外人。你若想出门，不该与我这姐姐一道？”

　　“外人”二字刺得崔颖儿那张火-辣辣的脸又疼了起来。她低头不语，没再说话。

　　“还是说，阿瑶妹妹看着我的脸就吃不下糖水去？”

　　谢玲说着哼了一声，将身子扭朝一边。

　　谢瑶不明白谢玲为什么忽然就生气了，她只能连忙赔不是：“玲姐姐，是阿瑶不懂事说错话了……”

　　“哼！”

　　谢玲干脆用背对着谢瑶。

　　“阿瑶妹妹，这可就是你不对了。既然你知道错了，那赔礼道歉时就该再有诚意些啊。”

　　李清菡掩唇一笑。

　　她和谢玲好得能同吃一个梨子。谢玲想要什么，她会不知道？

　　刚刚才看过李清菡和谢玲是怎么挤兑崔颖儿的，其他小姐们自是安静如鸡，各自吃吃喝喝，就当没看见眼前一幕。

　　“诚意……？”

　　李清菡笑着朝谢瑶附耳过去：“快想想你有没有什么你姐姐喜欢的东西。你想啊……你把那东西当赔礼送给你玲姐姐，你玲姐姐还会生你气？”

　　玲姐姐喜欢的东西……

　　谢瑶忽然想起谢玲来找自己玩时，总是对着谢皇后赏赐下来的物件儿感慨她的命比她这个当姐姐的要好，皇后只疼她一个侄女。

　　莫非……玲姐姐在她面前那般长吁短叹，就是为了让她识相些将皇后送与她的赏赐转赠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