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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妈,我要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

  •   人有时候倒霉起来,会觉得全世界的门都朝你关闭了,你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这一边,而世界上的其他人连同一切社会关系和现实存在都站在你的对面。
      对面发出的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让你滚。
      张亦驰今年三十四,性别男,已婚,有房有车有存款,就职于某知名公司,自觉前三十四年过得顺风顺水,奈何晴天霹雳,老天爷犯了驴脾气,要踢他解闷儿。
      张亦驰和老婆结婚八年愣是没有孩子,他本来无所谓,架不住老婆成天念叨着要一个吧要一个吧,不要孩子咱俩脸对脸看着跟坐牢似的,也就一下狠心把要孩子列入了人生的首要任务清单。
      打了一年半的高强度垒战之后,老婆的肚子仍然没有一丁点动静,张亦驰选择怀疑自己,背着老婆偷偷去医院做了检查。
      医生给出的结果是,不孕不育。而且是终生的、难以治愈的不孕不育。
      医生仁慈,说你这病是治不好了,但可以考虑做个试管婴儿。
      好想哭。
      张亦驰掂着轻飘飘的诊断证明走出医院,死的心都有了。还没等他正式放开了哭,就被一脸欣喜打开家门的老婆一把抱住,激动地哭道:“亦驰,我怀孕了!咱们要有孩子了!”
      张亦驰被她八爪鱼一般紧紧抱住,不明就里地被迫跟她作抱头痛哭状,半天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老婆确实在外边有人了,这人他还熟,就是隔壁卖水果的老胡,张亦驰工作忙三天两头地不着家,一来二去的老胡就顶了他的缺。老胡这人他见过,啤酒肚络腮胡,而他张亦驰虽说不帅,好歹颜值也能打七分,老婆何至于就看上了天杀的老胡?
      老婆振振有词,他能生!
      张亦驰无言以对。
      老婆大学就跟他谈恋爱,又结婚八年,算算小半辈子都搭进去了。张亦驰想恨,用尽全身力气想恨她,却像重拳打在棉花上,那棉花是他稀烂的心,无能为力又软绵绵地弹回来。临了了他连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张亦驰把两人住的房和多年存款都给了老婆,就当是还了一笔青春债。
      民政局离婚那天,两人拿着证出来,并肩站在阳光灿烂的街上,张亦驰心里难受得不行,满脑子都是大学那会儿的往事,觉得能追到她跟中了特等头彩一样,他像宣誓一样说,只要是你想要的,以后我都能给你。
      确实,钱他给了,爱也给了,但他爱的人偏偏不在乎这些,她就想要个孩子。
      张亦驰瞬间觉得自己活得特别失败。
      他委屈地站在民政局门口叼起一根烟,看着老婆喜笑颜开地迎来提着俩西瓜的老胡,心里油盐酱醋打翻了混在一起,说不出个滋味来。
      面上还是笑嘻嘻一捋头发,顺势接过西瓜:“老胡来了啊,还是这么热情,西瓜送我尝鲜的是吧?谢谢了啊!”
      老胡只得哈哈讪笑着松了手。
      老婆斜张亦驰一眼,别有深意地笑起来说:“张亦驰,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离婚吗?”
      “......我不能生?“
      “也不全是,你这人满嘴跑火车,能从海南跑到铁岭,谈恋爱的时候觉得有意思,幽默,结婚时间长了就知道你心不在这儿还得吧得吧个不停,听多了就烦了。”
      话说得有点伤人,张亦驰心上像被人闷揍了一拳,硬生生的疼。
      老胡也尴尬起来:“算了算了,前夫哥,以后你老婆就交给我照顾了,你那病啊,得治。千万别放弃,不就不行么,我一侄子不行找了个贵州老中医就治好了...”
      “我他妈是不能生!不!是!阳!痿!”
      张亦驰瞪着眼睛跳起来喊。
      老婆没搭理他,抓着老胡就走了。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互相这么搂着,手里的西瓜装在红色塑料袋里,和着风吹得一颠一颠的。
      张亦驰望着晃了神,一摸鼻子一把汗。

      坏事总是接二连三地到来。
      还没等张亦驰从婚姻破裂的悲痛中走出来,就接到领导的电话,公司大裁员,张亦驰很不幸地位列其中。
      张亦驰在司期间年年业绩第一,赚的钱也理所当然地最多,所以公司把他裁了,公司没那么多钱。
      张亦驰无法形容被辞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是小孩辛辛苦苦搭建的积木,搭的最稳,搭的最好看,但风偏偏把他的吹倒了,其他搭的乱七八糟的反而完好无损。
      就像同事在他抱着自己办公室东西走出来时说的那样,张哥,你最近是不是撞上了什么不吉利的东西?怎么他妈的这么倒霉?
      成年人只知赚钱活命,没时间感叹命运。
      张亦驰只有拖着一颗稀烂粉碎的心和早衰的身躯奋斗和其他刚刚走出来的年轻人一样奋战在各大招聘会上,投了十几家公司都毫无回应。
      他人生中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和命运产生了怀疑——我不会真的是个废物吧。
      张亦驰大学毕业后也算见证了身边人的起起落落,有人得意有人失意,他秉持着没什么事儿过不去的心态外加聪明,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说嘴上安慰着失败的同学,但那份郁郁不得志的心境没经历过是半分也品不来的。
      身边有人总念叨着我真是个废物,张亦驰不理解。
      天生有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那是他没经历过生活冷不丁的铁锤,如今挨了棒子,这句话就被完全地推翻了。
      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废物?我是不是也是呢?
      求职无门的张亦驰想起自己的好友来,斟酌着措辞挨个打电话过去求着能在其公司落个一席之地,统统都被不咸不淡地婉拒了。
      “亦驰,凭你的能力在我这儿是大材小用了,你能找到更好的。”
      一打开朋友圈便是刚刚那位好友更新的内容“要远离身边负能量的朋友,岁月静美,生活便越努力越幸运,今日与家人对饮几杯”。
      配图是一只精致的茶壶,周围散落着几盏小茶杯。
      这位朋友是学金融的。
      得,是我不配。张亦驰一气之下想把朋友删了,看着通红的“是否删除好友”又作罢。
      心里跟喝了一壶酱油配老醋似的,翻来覆去不是个滋味,怪又怪不得人家,怨也怨不着自己,哪处都不落好,委屈得要命。
      手指一划,又看到老婆发的朋友圈,配图是和老胡的婚纱照合影,配文“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美好的爱情是遇到对的人,未来要降临的小天使,妈妈已经提前爱你了!”
      下面是共同的好友的点赞和祝福。
      我去你妈的!全世界都在庆祝他戴绿帽子!
      这一个星期以来张亦驰做的所有心理建设都在这一刻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熊熊怒火,他气得在房间背着手团团转。
      操操操操操,才离一个星期,真是一刻也等不急啊!现在干脆直接昭告天下老娘早早地就给我带了绿帽子!住我的房子开我的车生邻居的孩子,当老子是傻逼吗?
      张亦驰终于下了定论,对,他就是个废物。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他心烦意乱生不如死地接起来,语气跟吃了屎似的。
      喂?干什么?
      电话那头是他妈。
      张亦驰妈丝毫不知道儿子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嗓门洪亮地问,儿啊,你最近跟澜澜生孩子有动静了没?我找人要了个土方子,一准让澜澜怀上!
      怀什么怀,怀个屁!
      张亦驰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觉得全世界都在跟他过不去,酒店里每一样东西上都写着“张亦驰废物张亦驰大废物”。
      死吧。世界毁灭吧。我他妈活着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张亦驰下定决心,穿着拖鞋裤衩顶着鸡窝头就这么风风火火去寻死了。
      他步履匆忙地在街上乱走,想着怎么结束生命。
      张亦驰恐高,上个三楼往下看腿肚子都哆嗦,跳楼是万万不敢的。上吊也不成,回头舌头拖出来老长再把人酒店服务员吓着,多影响人酒店业绩,这年头啥生意都不好做。安眠药得攒着买,没个一个星期搞不来那么多,可他现在想死是个短期速成的活儿,这法子也只能排除。作为连打个针都怕疼的人,割腕他也是万万不敢做的,血呼拉渣的老疼了,为什么死之前还要遭这个罪?
      思来想去,张亦驰选择跳湖。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在树下吹吹凉风,感叹一下大自然的美好,接着一跃而下,静美而忧郁地死去。
      活是活不好了,死得死好点。
      古代写离骚背起来费老鼻子劲的那个谁,屈原,不就是这么死的么。
      他把自杀地点定在不远处的逍遥公园,便马不停蹄地奔这而去了。
      哪成想等他赶到的时候,逍遥公园已经人山人海,门口排队买门票的人乌泱乌泱地已经挤到了对面的大马路上,拥挤程度堪比过年的火车站。天气又热,执勤人员汗流浃背地拿喇叭扯嗓子喊,排队了排队了!先扫码后进园区!请提前调整好安康码行程码!请提前调整好安康码行程码!
      张亦驰只得认命地在人群中排队,没一会儿就热得满头大汗,裤衩都他妈汗湿了一片粘在身上,跟尿了似的。几个老头老太太为了插队的事儿还在人头攒动中大打出手,你来我往得好不热闹,耳边声音吵嚷得他恨不能现在就投湖自尽。
      没办法,忍吧,这不为了死嘛。
      在火辣的烈日下排了俩小时,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眼睛喝醉了汗水的酒,视线也变得不清晰起来。
      身后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热络又殷勤,还带着点谄媚的叫声。
      “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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