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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第四十三章 ...

  •   粘稠的夜色下,混浊的海水中出现一团悬浮的阴影,像近海表面飞速穿梭的游鱼。

      阴影迅速浮上水面,身姿灵动。

      尖锐的破水声后,一个狼狈的落汤鸡从水面冒了头。

      他下颌偏左处被细碎的破裂材料刮了道血口子,其他地方也刮破了皮,又加之在浓盐水中浸了一遭,不及时妥善处理怕是要留疤。

      当然,那些飞溅的碎屑也不是专照着他脸来的。

      所幸夜深寒重,他衣服穿的不算少,挡掉了大部分攻击,肢体和躯干部分只有些轻微的擦伤和撞伤,只是泡在水里容易恶化。

      深呼吸几口,冷静下来的日野雅史在冬夜冰冷的海水中打了个寒颤,吸饱了水的外衣作为累赘丢掉了,身上只留了贴身的衬衫和长裤。

      很好,现在他面前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幸运地没有直接被炸死,坏消息是他差点摔死,还摔在空无一人的海域中。

      进水解体的海洋交响乐号正在以不可阻挡之势向下沉坠,半路从倾斜的船上摔下的日野雅史整个人从高空被拍在水面上,现在背脊处还在隐隐作痛,活像腰背不好使的老年人。

      昏暗的环境观察不了自己身体的情况,日野雅史只能凭经验判断。

      肯定是出了不少瘀血,后背大概一片青紫,在冷得只有个位数温度的冰水中冻得发抖,不由得怀念起温暖的房间。

      这下可好,在警视厅的搜救来临前,他完全被困在这里了。

      日野雅史缓过气来,拽住从身边飘过去的一个显眼的橙色救生圈,一头趴上去。

      他抬手,有气无力地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在心里大概勾画出自己现在的形象。

      该死的、不会要破相了吧……不过日本到也没有破相不能继续做警察的说法就是了。

      确定了就算毁容也不会给自己仕途造成影响后,日野雅史松下一口气,大半个人挂在救生圈上,省了不少力气。

      本来养出的几分困意也在急速坠落中消磨,萎靡地用还算完好的右脸蹭了蹭帆布制的救生圈表面,粗粝的质感磨得本就有些细小伤口的皮肤发红。

      千头顺司、真有你的啊,在这方面也玩得这么花。

      死是当然不会让他死在这里的,但千头财阀的小少爷显然精于给人找不痛快,在警视厅派来的海岸警卫船到来前存心让他浸上一会。

      日野雅史几乎要被这算得上孩子气的报复气笑了,所幸他不是一定要推对方上位,否则他大概只能把这口恶气憋下去的份。

      毕竟没有组织的硬性标准前提下,他也需要做出点合适的业绩。

      在海里泡得肢体肿胀的经历也不是没有,感谢过往组织生活丰富多彩的经验和阅历,日野雅史还知道如何最大程度地保持体力和体温。

      不过现在,还是先祈祷自己不要在这种时候手脚抽筋吧。

      日野雅史稳住身体后,才开始关注起周围的环境。

      夜色深重,载着数百宾客的救生艇已航行远离了这边的危险区域,这空荡荡的宽阔海面只剩下他一人。

      尽管只是空间上的隔离,日野雅史还是感受到无边庞大的孤独连同黑沉沉的天幕一并朝自己压来,几乎将他再一次拍进水里。

      日野雅史是一个人来的,其他参加这趟航行的人和他基本都是他单方面认识的关系,就算他消失也不会有人立刻发现。

      哈,就算消失也不会有人发现。

      日野雅史长长地叹了口气。

      话是这么说,这里好像也不是只有他一人。

      “扑通”,小小的水花在他耳边爆开,似乎有什么人在挣扎。

      这里还有人?刚才没上救生艇的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吗?

      日野雅史带着那个救生圈往声音响起的方向挪,游了几步后看清了那团阴影,迟疑着打量对方。

      看这体型,难道是个孩子?

      皱着眉分辨人影的轮廓大小的日野雅史谨慎地分辨那个被浸在水中的身影,心中被问号刷了屏。

      他怎么没被人带走?他的家长呢?

      确定一个孩童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后,没打算见死不救的日野雅史抬手一提,将浸没在水中的孩童拉出水面。

      救生圈上的位置不大,他只能自己下来,把这可怜的孩子暂且安置在救生圈上,动作粗鲁地翻开了他的头发。

      这下他看清对方的脸部轮廓了,紧闭的双眼上还黏着几缕碎发,倒是幸运得没怎么受伤。

      啊,还是个熟人。

      感叹的同时,日野雅史也稍微质疑了下为什么总能见到对方,也许是太有缘分了吧。

      他在江户川柯南脸上拍了几下,对方还是没醒,一副沉沉昏迷的样子。

      “喂,快起来,我可不打算给男性做人工呼吸,就算是幼崽也不行。”

      江户川柯南虽然能听出对方话中嘲弄的笑意,还是恶心得够呛。

      两人都心知肚明的装睡只是在逃避现实,于是他睁开了眼。

      “终于醒了啊。”

      睁开眼后才发现,毕竟是落了水的人,日野雅史也没有他想象中轻松惬意。脸上的口子和挂在颈处的乱发让他更显狼狈,黏在身上的衣物看起来也难受极了。

      他看向孩童颈间的目光似乎在无声地询问那根银色的饰品跑哪里去了,但始终也没问出口,礼貌地保持沉默。

      江户川柯南调换一下自己在救生圈上的姿势,换了个朝向日野雅史的,在心里组织了下措辞,开口说道。

      “是你干的吧。”

      日野雅史向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江户川柯南疲惫地叹气。

      “别装了,米山优二手里的那些海/洛/因,是你提供的,对吧?”

      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男人就是这场恶行的罪魁祸首,是将刀塞进凶手手中的人。

      “不只是这些,炸弹也是你给的吧。”江户川柯南咬死了牙关,瞪视着故作无辜的人,详细地给出自己的推理。

      “米山优二只是个普通人,这样大剂量的炸弹和火药,还有能致死的海/洛/因,他没能力也没有途径搞来这些……不、不仅如此,他这样的人想要混进这种宴会,还是居住在五层,你在暗中支持他成为那些公子哥的供货源?”

      炸弹还可以在黑市上找到,白/粉这样国家严格管控的东西可没那么好拿,尤其是这些都足够他枪毙个几百次的剂量和纯度。

      “你借用他女友被千头顺司侵害而死的怨恨,说服他借由这种手段混上海洋交响乐号,接触到那些凶手,让他们死于同种方式。”

      “他用这种方式杀死了安川达也,准备继续杀害千头顺司,却被千头顺司反杀,尸体被抛入太平洋。”

      他想起米山优二房间里那个被倒扣的相框,米山优二和女友在阳光下挤在一起灿烂地笑着,背景是游乐园吵闹的人群。

      往日时光不再,能拥入怀的爱人因为富家子弟的玩乐而与自己阴阳两隔,江户川柯南能够理解米山优二的痛苦和怨恨。

      可是啊,明明自己的女友就是被这种东西残害致死的,打着复仇旗号的米山优二却成了暗中供货,帮着加害他人的一方。

      最后还要一不做二不休,把全船的人都带下地狱,这样出格的报复,早已超出了所谓“正当”的范围。

      “是你在背后操控这次的案件。”

      日野雅史没有立刻回话。

      他黝黑的瞳孔在阴暗的背景下更是照不进一丝光亮,黑洞洞地不似活人。

      “可是这么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没有问证据之类的东西,反正他们两人都清楚,事实就是这样,就是如江户川柯南所说。以至于他询问动机,也不过是想看看对方查到哪一步了。

      日野雅史挺直的脊背微微放松,半趴伏在救生圈上。江户川柯南占据了救生圈的大半,于是日野雅史只能抓着救生圈剩下的一小半,头颅靠伏在救生圈边缘。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波动的嗓音冷得瘆人,如阴暗的毒蛇在黑暗中环伺无知的猎物,嘶嘶吐着艳红的蛇信。

      “我为什么要花大力气去推动米山优二犯罪呢?”

      “霞多丽,你的目标是……”

      江户川柯南尖锐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迫停下,日野雅史猛地扣住了他的左手腕,同时另一只手直冲他面部,轻轻一挑,随手往后一抛。

      江户川柯南只觉眼前一花,他的眼睛和手表就被取下,被人泡入冰冷的海水,就算没有被水浸坏失去作用,也不大可能找的回来了。

      不仅如此,对方巡视的目光在领结和肩颈部等地区转悠,似乎在审视还有什么没被发现的违禁物品,江户川柯南甚至疑心他下一刻就要掐上自己的脖颈,轻易折断后将青紫的尸体弃置在这黑洞般的海洋中。

      可最后日野雅史也没有这么做,只是轻轻笑了起来,将幼童凌乱的几缕碎发重新拨到耳后,帮他整理仪容。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

      这是他们第一次把所有的一切都摊开来,装模作样的试探和推拉戛然而止,一切都被摆上明面,成了他们交易谈话的筹码。

      日野雅史一句“工藤新一”的称呼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反正两个人的身份都已心知肚明,再没有什么秘密横贯在他们彼此之间。

      最后这层面纱,揭不揭开已经关系不大了。

      “推理得很完美哦,小侦探。”日野雅史歪着头在自己手背上轻拍几下,模拟鼓掌的动作和声响,“不过还是有些无伤大雅的瑕疵。”

      他抬手挠了挠头,却只摸到了一手砂砾和血水糊成的不明丝状物,嫌弃得甩了甩手。

      “严格来说,我并不算米山优二的供货方。”

      他极为轻缓地眨了眨眼,这个略显俏皮的动作放在他身上并没有缓和紧张的气氛,周围气势更是冷凝成冰。

      “毕竟千头顺司也没蠢到那种地步吧,刺激是刺激,作死是作死,他们那群人也不可能放任成分未知的东西就这样流入他们高贵的血脉。”日野雅史用嘲弄的语气夹带私货。

      江户川柯南沉默地聆听着,他也知道自己的推理存在说不过去的地方,已有的线索不足以继续推断,更多的真相还要由眼前人亲自提供。

      “我只是在暗中帮米山优二牵桥拉线罢了。”日野雅史耸了耸肩,“帮他和日本海关及关税局。”

      “至于明面上,米山优二则是有海关关系,可以第一批拿到好货的供货源,那些海关拦截下来的货物,在确认成分和浓度后就会第一时间到他手里。”

      即使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江户川柯南在听到的刹那还是吓得胆颤心惊,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日野雅史反问回去。

      江户川柯南张大了嘴,却哑口无言,无力反驳。

      他在预料到组织在警政界都有靠山,也为此做好了准备,可真当听到这些背地里的阴私时,还是为倒错的世界感到荒缪。

      财务省在干什么?他们不知道这种东西传播出去只会害人吗?他们怎么能任由这些东西被人拿走?

      这就是他们的处理方式吗?他们到底存了什么心?

      等等、眼前这人所在的搜查二课,搜查行贿受贿、官商勾结正是他们的职能所在,等同于他们在监守自盗。

      日野雅史是从搜查二课的选举系一步步晋升上来的,但他现在已经是警视了,整个搜查二课可以说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自然也可以轻易插手别的方面。

      他现在还只是个警视,可那又怎么样?他才二十九啊。

      这个男人还未超过三十岁,等到他四十、五十,又该站在什么职位上?

      职业潜力压榨也是针对后期晋升而言,江户川柯南相信,只要给这个男人足够的时间来积累资历,他会一路顺利地升到警视长的位置。

      甚至再疯狂一点,警视监也不是没可能。

      等到日野雅史在选举背后的各种小手段终于暴露出来,他又给后面的卧底铺了多少路?又有多少警员因为他的存在而无辜牺牲?

      这颗随手插在警视厅的钉子,还会在没有人察觉到的地方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江户川柯南愣愣地抬头,口中冒出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会在三十一岁当上警视正。”

      甚至不用等更长的时间,只要两年,手里攥着更多的筹码迈上更高的台阶。

      只需要两年,他就会跻身日本警察中占比0.5%的人群,而与此同时,更多有着坚定信念的优秀警官被他压在下面。

      这样的人,所谓的日本警察精英,哈、哈、哈哈哈……

      细密的雨丝从天坠落,浑身早已湿透的男人没有在意,挺直的背脊在单薄的衣物下透出血色和肉色,活脱脱一个地狱爬出的恶鬼。

      有雨水在他脸颊侧划过,衬着他淡笑着的虚伪面庞,像鳄鱼的泪水。

      这一刻没有人去想这场雨会带来什么,没有人去想他们还能在海上求生成功多久。仅有的两人陷入对峙状态,要把一切黑暗和不平都揭开来。

      “你说的没错。”恶鬼先生轻启唇舌,应下了对他的所有指责。

      他的话很轻很淡,好像一阵风就能掳走,江户川柯南却能听到背景中癫狂的大笑声。

      “我就是最大的恶人,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这就是我的生存手段,日野雅史想。

      他当然知道这些伎俩不够光明磊落,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确靠这些手段捱过那段阴冷难走的地狱路途,脚边途径累累白骨堆积而成的山脉,他的脚步也不会停歇。

      他是被放入密封罐子的蛊虫,只能通过搏杀和撕咬争夺唯一的存活名额,当然不可能把这种东西拱手让人。

      他挖出体内所有名为“善”的部分,在温热的鲜血即将溅上己身时闭上眼,在受害人灾祸的诅咒即将靠近自己时捂住耳朵。

      他走在光与暗的夹缝中间,前后都是陡峭的悬崖,警惕地审视每一个可能会将他挤下去的来人。

      我们都是这样的混合物,一半是冷漠无情,一半是卑鄙邪恶。*

      江户川柯南的处境和当年的他类似而不同,这孩子足够聪慧,足够年轻,也许这才是他愿意对他另眼相看的真正原因。

      向我走来吧,我会教导你,庇佑你,我会给你指出正确的道路。

      向我证明,我的选择不是错误的。

      眼前的少年与印象中的自己缓缓重叠,无数过往的身影纷至沓来,在脑海中一一闪现,日野雅史闭眼定了定神,稳下心来。

      “你知道经济杀手吗?”他诱哄似的开了口,意图不纯地想要眼前的少年共同坠落。

      尽管本身只是个十七岁左右的少年,江户川柯南的博闻还是立刻答出这个词的定义。

      “经济杀手?你是说那些通过伪造财政报告、操纵选举、贿赂等手段从世界各国攫取金钱的……”

      他突然一顿。

      虽然说经济杀手们通常披着经济学家、银行家、国际经融顾问之类的合法外衣,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以另外的面貌出现。

      操纵选举?多么熟悉的词语,眼前人正在做的事情,某种程度上不就是这些吗?他怎么没有早一点联想到呢?

      美国大集团的金库和少数控制全球自然资源的显赫家族的口袋,或者是与这类似体量的什么机构。

      他所面对的组织的规模就这样摆在他面前,狰狞地嘲笑着他的短视和天真。于是最后一块拼图也到手,他推理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果然,你们想要推动常盘荣策上位。”

      日野雅史笑而不语,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在江户川柯南眼中,他的默认成了信誓旦旦的证据。

      他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混浊的雾霾在其中翻涌,整个人的气质也锐利得像一把尖刃,不会再有人将他与那位对孩童尚有几分优待的阴郁警视弄混了。

      东京警视厅搜查二课的日野警视,也许早就死了,也许从未存在。

      江户川柯南只当他是默认,心凉了半响,无声地抿紧了唇,手指掐得掌心几乎出血。

      知觉缓慢恢复,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这场雨的寒冷,冰冷彻骨的雨丝裹挟着寒意向他袭来,钻入他的骨髓,爬入他的神经。

      怎么会这么冷呢?他想。

      “这个国家就是这样了,它从根子上就已经腐化,这些年轻人就是它的未来,除此之外一片漆黑,没有其他的可能。”

      “怎么?你还要继续为它效力吗?还是说你想肃清这些蛆虫和败类?”

      日野雅史的声音是把磨人的软刃,藏在胸前的匕首,不在最后一刻看不见血。

      “你也接触过那些虚伪的机构吧,国与国之间的私心是不可能抹除的,还没摧毁组织就准备瓜分他们可能得到的利益,你觉得他们会就此罢休吗?”

      说到这里他短暂地停了一下,很轻地笑了一声,脸上却没有笑意。

      他手指抽动一下,缓缓附上江户川柯南手背,靠近的身躯像是守护又像压制,在他耳边低声耳语。

      “——那么,要到我们这来吗?”

      “组织里并不是没有你这样的先例,只要你保密做得好,你重要的家人、亲密的朋友就不会受到伤害。”

      “不需要继续做阴沟里躲藏的老鼠了,不需要担心会有人从黑暗中冒出来挑断你的喉咙,我相信以你的才能,很快就能拿到代号。”

      日野雅史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江户川柯南的手背,他宽厚的手掌握住幼小的手,以不可反抗之态完整地将它拢在手心。

      他的手太冷了,罪人带着地狱阴冷气息的手拖着他的手腕,似乎要将他向下拉去。即使这样亲密的动作,江户川柯南也没有感觉到有丝毫温暖传递过来。

      江户川柯南仰头看向他眼底,只觉得说出这些话的日野雅史好像不是对着自己说出口的,而是对着更遥远处的某人。

      以发白的水雾为背景,一同被淋成落汤鸡的两人看上去距离那么近,可又离得那么远。

      他从对方照不进光的瞳孔中看到小小的自己,紧皱起的眉眼让他看起来老气横秋,满盈怒火的眼中盛着一个更小的、看着甚至有些瘦弱可怜的对方。

      他突然明白那若有若无的熟悉感的来源,以及对方对自己莫名其妙地优待的原因。

      “……阴暗的明明该是你们才对。”

      嘶哑的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中压出,带着那些不得安息的魂灵的血和泪,尖锐地指责眼前的罪人。

      “你们凭什么能说出这种话啊?”

      “因为自己的苦难就能心安理得地践踏他人?拿着被伤害的疤痕作挡箭牌助纣为虐?”

      “开什么玩笑!”

      “从被害者摇身一变成为加害者的瞬间,你们就只是伥鬼了!”

      “对那些无辜的人下手时,看着他们惊恐万状的眼,和眼底留下的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冰冷侩子手,你就没有想到过曾经的自己吗?”

      “难道只有你的痛苦是痛苦吗?明明他们也是鲜活的个体啊!”

      雨越来越急了,噼里啪啦地敲在两人身上,刺得人连眼都睁不开。

      急促的暴雨似乎要洗刷人间一切罪恶,连天的白雾像雪一样遮蔽了阴暗的天色,给世界笼罩住一层童话般梦幻的轻纱。

      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胡乱拍打在脸上的水珠中,顺着脸部轮廓一并滑下。

      江户川柯南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无边的怒火笼罩住他,回想起这段时日以来各种恼火事,每一件都令他作呕。

      这些泪不是他的泪,是无数连哭泣的机会都没有的魂灵借他的身体发泄自己的冤屈和不甘,怨怼地望向背弃的同伴。

      连日野雅史都被他发红的眼角愣怔片刻,看着这个长相幼稚的孩童发狠的模样,脆弱得他一手就能折断的脖颈都爆出几根青筋,把全身的气力都用在与他相抗上。

      明明已经如此脆弱了,明明已经这么无力了,还是为他人的命运而努力挣扎着,不肯低下自己挺直的背脊,不肯向黑暗摇尾乞怜。

      黑色的阴影是高大巍峨的巨山,光是仰望就让人心生畏惧。那些不向它折服还要试图反抗它掀翻它的人,是多么的愚蠢啊。

      如果放在过去,他大概只会在心里讥笑对方连自己都顾不上,还有余力去在乎别人。

      这一刻他却能想到更多,他明白,对方心中坚定的信念不容折断,是他轻视了这些他不曾拥有的东西。

      日野雅史脑中不由得刷过遥远的记忆片段。

      “真的不试试吗?”金发研究员声音似有遗憾,脸上却还挂着笑意,似乎早已预见他的最终选择。

      “你是天生的掠夺者,我很期待你成为同事的那一天。”

      躺在实验台上的实验体别过了头,他的力气只够他做到这种程度,连抬手捂住耳朵都不够,阻止不了撒旦的低语钻入耳蜗。

      地下的实验室总是灯火通明,白天黑夜分不出界限,痛苦造成的昏厥比自然情况的入睡更频繁地降临,拼命爬向的尽头也不过一个“死”字而已。

      该怎么选择呢?该怎么选择呢?

      是任由尸体烂在泥里?还是去做为人驱使的伥鬼?

      从未有过的不甘心和阴暗的嫉妒成为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他架在十字架上炙烤灼烧,这具情感丰沛的胸膛首次孕育出的居然是这样低劣的情感,想想真是让人发笑。

      不成人形的鬼魂在火焰中嚎叫着,燃尽的烟灰被他混着血泪服下,吞噬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将自己变为手上的第一滴血。

      通天的大道已摆在面前,就算知道尽头是血污与噩梦交织而成的地狱也无所谓,就算知道自己会堕为恶鬼也无所谓。

      一切都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反正已经不会有比作为耗材死在这角实验台上更糟糕的事情了!

      自身难保,无心他顾。

      白莲随手投下机遇,受苦的罪人紧握住天穹垂落而下的蛛丝,扎手的倒刺陷入皮肤,血液蜿蜒下滑染红了纯白的线,于是他的人生也就这样,从光明缓步迈入黑暗。

      再没有回头的机会。

      一定要爬上去……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所有念头都被抛开,只留指向原始生存的欲望。积压了十几年的,那些曾经无法理解的情感都成为化作动机的燃料,那些他本就不视为同类的人被踩在脚下成为他向上爬的天梯。

      于是刀子捅入心脏,手指敲下代码,瞄准镜中爆开血花,火药堆处房屋倒塌,实验台上肢体被切割,选举秀里圣人被枉死……

      火焰和血腥中走出一支腐烂开败的玫瑰。

      日野雅史恍然过来。

      黑暗与痛苦永伴己身,原来他从未真正逃离。

      如果当年他不曾走入那条街巷,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落入这样前后呼救无门的境地?是不是他就可以用另一副更加真挚的面貌去面对那些对他交付真心的人?

      是不是他就可以在阳光下对他们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

      可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善人,如果不是组织把他团吧团吧收拾后抛入警校,他一辈子都会离这些人远远的,绝无可能接触到这些闪闪发光的灵魂。

      他不会想要去认知他们,不会尝试踏入自己未知的领域,只会蜷缩起来,任由蛛丝结作茧身将自己密不透风地包围。

      动摇星星点点地侵蚀着他的心脏,远方的风穿堂而过,残破的心脏像风箱一样发出空洞的“呼呼”回响。提线上的木偶用力挣扎,尽管连反叛的意识都是由操控的主人植下。

      他突然意识到,江户川柯南、不,工藤新一不是日野雅史,不是米山优二,同样的处境并不意味着同样的选择,他是独一无二的人,不可用过往经验去轻易推断。

      而这样的人,居然也曾在他的生命中路过。

      就算贬之尘埃,依旧坚韧不拔,始终心怀希望。

      是东京本不该有的璀璨星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8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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