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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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神使站在神坛之上审判他人的罪恶时，就理应明白终有一日会被推下深渊。人们谩骂高贵，唾弃真理，这才是可悲的天性——《忏悔录》
议会厅内的烛火变得单薄而脆弱，映照在墙壁上的倒影虚幻模糊且晦暗不明。八尊高大的石像在阴影的遮掩下仿佛藏匿于黑夜深处的巨兽，收敛锋利的爪牙，伺机吞噬猎物。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细小的毒蛇一般缓缓攀附蔓延，逐渐取代了散发出微弱暖意的烛火，将蜡烛彻底熄灭，现在的灵犀阁正如黑夜中的极地一般令人绝望。
高贵的鸢尾公爵坐在长桌的一端，她悄无声息地捏紧长袍的一角，寒意正不断侵入她的身体，令她的耳边恍然出现了亡灵的低声忏悔与呢喃私语。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染血银剑的残酷时代，那些为了维护所谓的信仰而不惜摧毁他人希望的杀戮者。鸢尾的身体微微颤抖，但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早已远离了那段晦涩的时光，现在与她对峙的并不是当年举起利剑的上尉金离瞳，而是讳莫如深的御王黎灰。
黎灰坐在另一端，长桌像是隔开他们的深渊。鸢尾从不惧怕黑暗，她甚至感激于无声熄灭的蜡烛，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一切，至少御王不会看出她的窘迫无奈。鸢尾深知夜色才是最完美的伪装，正如公正而伟大的史官总是选择将历史的光荣向人们展现，却将那些颓败迂腐的部分埋葬于黑暗中。但鸢尾此刻无比清醒，她被迫在黑暗中与黎灰对视，在他那宛如深渊的眼眸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影，然后忏悔自己的罪恶。
深渊里的镜子是一种幻境，鸢尾知道黎灰正在蛊惑她做出一些言不由衷的事，但蔷薇鸢尾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灵魂。她在黑暗中注视着那双洒落银河的眼眸，极力使自己保持冷静。公爵轻轻挥手，一份古老的羊皮卷浮现在黎灰的面前，那是一份记载永恒历史的卷宗。当卷宗缓缓打开，伴随着公爵的声音响起，一如午夜警醒世人的钟声。
“尊贵的御王殿下，身为仙境的主教候选人之一，我想没有人比您自己更清楚应该怎么做吧。”鸢尾的目光变得探究而犀利，仿佛坐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高傲的贵族，而是一扇能够透视的门扉。似乎为了彰显自己在本次谈话中占据的主导地位，她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仙境只能有一位主教预测未来，这是历来的传统。诚然，曾经有两位主教共同站在教廷里，而他们各持己见，所以一位最终成为乱党被杀死，另一位则被处以火刑。”
金色的符文随着公爵的述说不断变换着，像是尘埃里飞舞的精灵，而这些精灵无疑揭露了一个一个被掩藏尘封的血腥真相。黎灰的脸色变得苍白，他很清楚自己所看到的与所知道的完全符合历史所记录的：仙境也许会出现两位君主，为了争夺权力而将精灵们送入死亡深渊的故事屡见不鲜；但仙境绝不会出现两位主教，精灵们只能供奉一种信仰，即便王权彻底分裂，主教永远不会受到威胁。
百年的时间仅仅诞生了两位候选人，御王黎灰与时间之神时希。一位拥有占卜的能力，一位可以通过时间的丝线预见未来。命运的抉择终将使他们之中的一位入主刀锋峡谷，在那极度危险，毫无生机的冰冷国度掌控整个仙境的命运。黎灰的野心从不容许他失败，贵族式的傲慢使他希望落败者是唯一可以与他竞争的对手。但事实上，正是因为他的认可，使得唯一拥有神职的时希显得那样强大，足以威胁每一个人。
鸢尾沉默地观察着黎灰的反应，她注意到御王捏紧了他的手杖，以冷漠伪装的面具也产生了一丝龟裂。她应该感谢自己与生俱来的观察力，这让她即使在黑暗中也不会错过他人的丝毫变化。同时她也很清楚，这场对峙从黎灰开始紧张的那一刻起就有了结局，没有任何一方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也没有一方最终败落。
鸢尾没有理由在政治的立场上摒弃这位殿下，甚至有些欣赏黎灰，他就像一个优雅残酷的猎手，在任何时候都能完美地伪装自己，年轻的公爵仿佛从他的身上看见了现在苍老的自己。从某一方面而言，他们是那样相似，仿佛命运的丝线编织在一起。这让鸢尾不得不提醒御王他现在的狼狈。她轻轻起身，打断了黎灰的思绪：“御王殿下，如果您执着于这份虚无的权力，那么您可以去寻求前任主教星尘先生的意见，他或许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她微微俯视着黎灰，神情倨傲而淡漠，仿佛他是一个祈求神明眷顾的信徒。黑暗中的灵犀阁成为了神秘的殿堂，是只为公爵准备的璀璨冠冕。
“我可以为您提供深入教廷的途径，这是我的荣幸。但灵犀阁的议会永远不容置喙。”鸢尾冰冷的话语如同刺入黎灰心口的蔷薇棘刺，又似不可侵犯的尊严。公爵的目光坚定而复杂，她知道灵犀阁意味着什么，这里掩盖了太多不可放下的往事，一届灵犀阁主就是一段历史。她们见证了百年王权的更迭，蔷薇的号角是她们永远无法遗忘的痛苦，灵犀阁的议会是她们仅存的证明，所谓的神圣是她们共同的结局。
黎灰的眼眸深处藏匿着汹涌的漩涡，如同一只即将捕食的野兽。他不喜欢被他人以无法辩驳的真理威胁压迫，但事实证明他通常没有反抗的机会。灵犀阁是仙境最为神圣的殿堂之一，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在被监视。如今的鸢尾公爵依然拥有调动议会的权力，凌驾于王权之上又臣服于纪元之下，他无法保证现在的所作所为不会被精灵们传扬出去，届时他的地位将岌岌可危。
时间似乎凝滞不前，没有人愿意再次点燃蜡烛，仿佛唯有黑暗能够掩饰真实的自我。寂静笼罩了公爵与御王，鸢尾似乎感到流动的血液逐渐凝固，身体的每一处都在颤抖着叫嚣。没有人能够真正揣度御王的思想，他的性格如同他所象征的力量那样神秘。良久的寂静之后，她如愿听到了黎灰隐忍的回应：“如您所愿，公爵阁下，我不会再次冒犯。”
当蜡烛再度燃起时，议会的位置空无一人，来访的客人显然已经离开了。黎灰那包含着威胁与克制的话语仍然回荡在鸢尾的耳畔，而她悄然松了一口气。无人知晓她在面对这位暗物质领主时是怎样的心绪，她从未惧怕任何人，即便是如今的仙境女王，因为她很清楚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唯有御王像是蒙尘的迷雾，即便拨开迷雾，她也无法看清。这种对于未知的紧张与恐惧令她感到烦躁。
旺盛的烛火照亮了灵犀阁的一切，死亡的阴影在霎那间尽数退去，仿佛之前从未存在。鸢尾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令御王黎灰自愿宣告失败，也许是因为他也无可避免追名逐利，又或是出于某种特殊原因，但至少她可以确保短期内黎灰不会对灵犀阁构成威胁。凌驾王权的议会的真主的象征，真理的化身，没有人会愚蠢地蔑视真主，那是走向地狱。
黑衣的侍从总是如影随形，他出现在鸢尾的身侧，俯身问道：“公爵，您需要我杀死御王殿下吗？”渡鸦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深渊巨兽无力的咆哮。高贵的黑色礼服与腰间的银质佩剑是他保护鸢尾的象征。
鸢尾轻轻挥了挥手，金色的公爵总是会在相对的利益面前审视自己的身份：“不，我们暂时还不能这么做。”黎灰拥有尊贵的身份与强大的魔力，并且行事谨慎，完全可以成为她们最好的盟友。但他太过高傲，总有一天会被审判与制裁。她不需要为此而使自己的双手脏污，教会的使者会携带神圣的法庭代替她完成使命。而她，只需要在那一天到来时为御王准备坚固的枷锁与牢笼即可。
抓住他人的弱点以此要挟对方，这不是公爵的一贯作风。鸢尾缓缓起身，抚平白袍上细微的褶皱以保持惯有的优雅得体。胸前的徽章闪烁着秘银般暗淡的光辉，头上的冠冕盛开了艳丽而高贵的鸢尾。这位头戴花冠身佩银剑的公爵残忍而冷漠，但她比仙境的任何一位公主都更加冷静与矜持。没有人能够在她的利剑下苟延残喘，即便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