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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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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喷射状血液残留再加上死者伤口的形状,死亡原因是被花瓶击碎后脑勺无疑,有趣的是右后方这里的一小滩血泊,明显是从高处滴落汇聚而成的,这说明凶手在行凶过后站在这里看了死者一段时间……”
双手合十遮住快速翕动的嘴唇,夏洛克·福尔摩斯淡琥珀色的双眼在黑暗中隐隐发亮。
“是的,是的没错……只有一种可能,行凶时的果断和过后的留恋,熟人作案,很可能为了钱财,或是死者发现了什么使他不得不将她灭口的东西,心有愧疚但手法果断,敢于杀人却来不及清理现场。”
夏洛克突然向门口走去,他的视野里本该站着探长、副手和法医,但此刻他们的身影就像近视患者眼里的路灯一样模糊而细长。他感到一阵眩晕,凭感觉向前伸手想抓住门把手之类的东西稳住自己,却因为重影,他抓了个空,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倾倒。
紧接着夏洛克感觉到有人扶住了他,温暖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上臂,而他的脸——不出意外的话正贴在对方的脖子上。
——一个在旁人眼中近似搂抱的姿势。
见鬼。
“兰道尔,帮我到楼下调一杯温水好吗,拜托你了。”
声音很年轻,二十岁出头。习惯把命令说成请求的形式,上位者人格。嗓音清亮,没有口臭,也没有烟味,不抽烟。
他微弓着身体,脸正巧贴着对方的脖子,185往上一点,大概率是186。
扶着他的手事实上令他们之间保持了一段礼貌的社交距离,没有乱摸,对与他接触不感兴趣、不抵触、不尴尬——不是gay。
夏洛克被扶到沙发边坐好,他难受地呻吟一声,捂住额头。机体的产热量大于散热量,体温还在上升,好心人帮他解开了最上面的扣子,谢天谢地。
待兰道尔重新回到二楼,夏洛克睁开眼,看见了一生一熟两个面孔。熟面孔兰道尔一边盯着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一边把一杯水递给了旁边他没见过的年轻人。
兰道尔惊奇地说:“怪胎也会生病,真少见。”
夏洛克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审视的目光自始至终在另一个人身上。
“估计是感冒引起的发烧。”青年道,用他那种温润古典的声线,“劳驾,他是为了赶到现场才生病的。”
兰道尔就显得过于着急了,“瑟希,恕我直言,没人请他,但他每次都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
“瑟希?”夏洛克打断了他,随后冷笑一声,“你还在喊他的姓。”
这话让兰道尔面色发白,他听懂夏洛克在指什么。
话题的主角却像没听见,他拍了拍兰道尔的肩膀以示宽慰,“但他切实帮到了我们,不是吗?”
年轻人朝夏洛克弯下腰,将纸杯送了过来。
“喝点水吧,侦探先生。”
这下,夏洛克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亚洲面孔,白玉般的皮肤,黑眼,半长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低马尾,直发,那么刘海就是烫的。
眼白干净,不发黄,无血丝,不熬夜,无网瘾。嘴唇红润,气色不错,呼吸均匀,无内脏器官疾病。
“谢谢。”夏洛克说,接过纸杯一饮而尽,目光依旧粘在对方的脸上。
这是个不太礼貌的行为,但瑟希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他微笑着站直了,甚至主动向他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亚岱尔·瑟希。”
“夏洛克·福尔摩斯。”夏洛克与他握手。
虎口和中指侧面有茧,但都不厚,前者是因为握枪还没有多久,后者则是长年写字也长不了多厚的茧。
侦探紧接问:“华国人为什么来到伦敦?”
亚岱尔笑了一下,“这很明显吗?”
“哦当然,留学生,在剑桥读了两年,上半年刚毕业,”夏洛克点着头,挑眉,“是的,这很明显。”
“好吧。”亚岱尔叹了口气。
既不是质疑也不是恼怒,夏洛克发现他居然在自我反思是哪里太明显了。不过也仅有那么几秒钟,亚岱尔很快说道:“请你帮忙果然是正确的选择,福尔摩斯先生,你的智慧令我折服。”
夸赞反而让夏洛克好像被噎了一下,这使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哦,那你至少比不肯承认这点的人聪明。”
也使他慢了半拍才注意到,他明明是自己跑来的,但亚岱尔说的却是“请”。
夏洛克眯起眼睛,“我知道了。你早就破案了,在我来之前一分钟,但你故意不说。你猜到我会来。”
他可不相信对方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事实上,这很明显。”亚岱尔巧妙地说。这样听到的人就不知道他说的“Obviously”指的是案子的凶手,还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会不请自来了。不过夏洛克肯定是后者,因为他在学自己说话。
夏洛克侧开脸略作思考,然后果断地说:“警车到这里经过了我的住所,你觉得我注意到了,而且此时我由于长达三个月都没有有趣的案件,所以你认定我看到警车经过就会想跟来看看,就像——”
“闻到鱼腥味的猫。”亚岱尔如此调侃地接上。
夏洛克没有因为他的调侃而生气,他指出:“这个推理可不太严密,探长。我一眼就看出这个案子只是可能有一点点有趣,但实际上还是无聊,所以我有一半的几率不会来。”
亚岱尔说:“我只是对你的推理能力有信心。”
又是一句夸奖,华国人似乎很喜欢夸人。他黑色的眼睛仿佛有魔力一般,和他对视让夏洛克有一种要被这双眼睛吸进去的错觉。
探长笑着,“你难道不是看出了警察行事风格的变化,意识到苏格兰场来了一位新的探长,于是,专门为了见我而来的吗?”
这本该是让人觉得自信心过甚的一番话,他说起来却如既定事实一般自然。
夏洛克瘪了瘪嘴,“好吧,是有一部分。”
“你能成功证明你还算了解我。”侦探站起来扯直自己的衣服,“顺带一提,我挺满意。”
不是金鱼。情商难得上线的福尔摩斯先生没有说出后半句。
“我的荣幸。”如果不是没有戴帽子,夏洛克怀疑亚岱尔会脱帽致意——毕竟华国人眼里的英国绅士形象多是这样的。
“楼下的鞋柜?”他惦记着案子。
亚岱尔对他突然转变话题显得很适应,“最新的泥印来自约克郡,检测结果还没出来,但我有信心。”
“不错。”夏洛克意识到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无聊下去了,因为眼前的瑟希探长就很有意思。
时间很短,但案子已破,剩下的抓捕花不了多少时间,因为他们都注意到了门口的奶箱。
亚岱尔望了眼窗外,拿过靠在门边的雨伞,“下雪了,我送你回去吧。”
夏洛克没有动,而是问:“你知道我的住址,是不是?”
他的眼里有毫不掩饰地期待。
唔。亚岱尔其实不怎么意外,对福尔摩斯先生喜欢听别人的推理过程的这件事,大概是因为以前只有他说给别人听的关系,可以理解。他不介意满足夏洛克无伤大雅的喜好。
“只穿了一件衬衫就过来,代表你觉得从你的住处到这里只是一小会儿的事,那么范围设定在一公里以内。以警车的行驶路线推断,在这个范围内也只约克白街、克林顿街和斯凯顿街,而你头上还粘着一片梧桐枯叶。据我所知那附近仅有一棵法国梧桐,那就是克林顿街16号和17号之间的甬道,也是这两号住户抵达这里的最近路线。如果你住在其他地方,那条甬道不会成为你的选择,那么你的住处所在不言而喻。”
夏洛克大出一口气,几乎要给他鼓掌,“精彩的推理。”
太有意思了。
于是,亚岱尔好玩地发现,被满足了的夏洛克在跟着他下楼时堪称温顺。
他们下到一楼,正准备推门离开,兰道尔突然他们,他说:“瑟希,如果你晚上有时间,我想请你……我是说厅里举办了圣诞节酒会。”
夏洛克扫了他一眼。
“哦,gay。”他不带感情地说,“很可惜,他并不是。”
这个“他”显然指亚岱尔。
兰道尔当即窘迫地涨红了脸,他明明见过亚岱尔戴单边耳坠。
夏洛克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凉凉道:“那只是他的个人爱好,没人规定只有gay才能那么做,我们的华国友人还不太了解这边的风俗。而且你应该注意到了,那是耳坠,不是耳钉。”
亚岱尔却说:“我会去的,感谢你的邀请。”
但显然,他已经无法挽回局面。
一个绅士。夏洛克看了他一眼。
兰道尔离开时失魂落魄,亚岱尔看着他的背影,无奈道:“我本打算在圣诞节以后……”
“没用,他今晚就打算向你表白。”夏洛克毫不留情地打断。
亚岱尔叹息一声,“哦,好吧。”
外面刮过一阵稍大的风,几片雪花飘了进来,夏洛克冻得打了个哆嗦。余光中他看见亚岱尔似有打算脱下大衣的动作,但探长很快就放弃了。
该死的,如果没有那场无关紧要的关于gay的谈话,他能得到一件大衣。但很显然,是他自己把亚岱尔搞得紧张兮兮,突然介意起同性间的距离起来了。
——他应该把大衣给我的,他的行为举止像一个绅士,更何况他对我感兴趣。
真正走进雪里时,这个想法更像魔咒一样缠着夏洛克。
冷空气让人冷静,复盘方才的一切,夏洛克发现亚岱尔并没有回答他关于他为什么要留在英国的问题。
侦探暂时没有想到答案,但他不着急。迟早会知道的,他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
一路上亚岱尔一直站在他的右前方,挡住了风口,抵达克林顿街16号时,他关切地征求他的意见:“就算不去医院,你确定不需要我替你买点感冒药吗?”
“不用,我家里有。”夏洛克吸了吸鼻子,掏出钥匙开门,谢天谢地他出门时记得带上了它。
显而易见的谎言,但亚岱尔宽容地说:“那就好。”
如果想表示进一步的关心,那还不是时候。
夏洛克转身关门时,看见亚岱尔就像一个平面模特般站在那里,零星的雪花飘落在他肩头,良好的比例让探长看起来比实际上还要高。
随后他听见亚岱尔对他说:“那么,回见。”
“还有,祝你圣诞快乐,夏洛克。”
夏洛克·福尔摩斯一向不太注意周围人的外表,不是不去记他们的面部特征,只是不关注他们的美与丑。
怪异之处就在于,在这一刻,他感到一丝奇怪的触动,像有人往他的放大镜里扔了几粒沙子一样变扭,脑中居然冒出了“这是个美丽的东方人”的念头,这使他朝亚岱尔点了点头,“圣诞快乐,亚岱尔。”
他有预感,下次见面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