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念中延续永远》叶非花

3、蓝柯篇(3)

　　如果说有什么是值得记忆的话，1992年是不能够忘却的一年，它就是那个值得。
　　如果说在开始的时候，是我转身离开的话，那么在这一年，我再次转身离开。
　　那样的美好发生在春天，绿叶还没有完全冒出头的时候。早晨睁开眼，于是看见窗外的白杨长出了点点嫩芽，心情很舒畅。和风徐徐地吹着，轻轻推开窗户，春天迎面而来。
　　于是告诉自己，一定要幸福。
　　于是……
　　该说蓝柯和松岛亚纪子了对不对？
　　在十七岁的蓝柯和亚纪子在一起，那时蓝柯不叫蓝柯，亚纪子也不叫亚纪子而叫亚纪。而在这里所说的在一起指的是在同一所学校学习，在同一个班级，还在同一个时间绕过其他的人一起回家。但是他们在学校时是尽可能地装做是不熟悉的，见面也仅仅是打声招呼也就算了的，他们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是孤儿。
　　十七岁的时候，有个人到孤儿院来，本来十六岁的年纪是不可能被收养的，可是那个人看中了蓝柯。
　　那时候的蓝柯很优秀，功课都是万年的全校第一的那种。相比较而言，亚纪子就差多了。亚纪子是播音员，每天上下午都可以听到她在广播里的声音。
　　那天下午，亚纪子没有播音，已经是要上高三的人了是不可以在呆在广播室的。早早地放学就回了孤儿院，然后她看见了停在门口的轿车。
　　“是出了什么事吗？”她问在一边扫地的小西。小西今年十岁，是在这里长大的。
　　“没有。”小西飞快地抬头，“是有人要来收养韩萧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很酸。亚纪子点头，她也听说了这件事，当时以为只是笑话想不到还真的来人了。
　　孤儿院近来是很少发生收养的事件的，不怪小西嫉妒，而且小西一直是希望有人能将她领回家去的，却一直在失望。
　　“真好啊！”另一个女生嫉妒又羡慕。
　　亚纪子是微笑着的，敲开门，走了进去。蓝柯的东西很少，他们没有自己的物品，能带走的也就只有他们刚刚来的时候所带来的。
　　“那人来接你了？”
　　“恩。”
　　“看你一副不乐意的样子，不高兴吗？”
　　“谁知道他们要收养我干什么。”蓝柯撇撇嘴，坐了下来。
　　亚纪子也坐下来，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礼物递过去，“喏！是给你的！”看他还是不开心，亚纪子又说了，“你不想去？”
　　“也不是。”
　　“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也希望有人能领我回家，就算是个谎言也无所谓。”
　　蓝柯沉默了。慢慢打开包装得很好的礼物，先撕开胶布，在打开盒子。蓝色的包装纸，平整地铺在膝盖上，点点星光。他拿出一个小娃娃出来，用两根指头拈起它。
　　“为什么送我这个？”
　　“不知道，在打工的地方看到就跟老板娘要了。”
　　“你还是老样子。”
　　“是呀！万年全校第一。”亚纪子挤眉弄眼。
　　“你又取笑我！”蓝柯笑了起来。
　　亚纪子深深地看着他，“有笑就不会怕了！”
　　“不怕了！”蓝柯深呼吸，伸个懒腰。
　　亚纪子站起来，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脚步，回头，露出一抹笑来，在夕阳下竟显得有些苍白的透明。
　　“不说再见了？”她小声地说道。
　　“不说了。”再见……
　　亚纪子点点头，打开门，就要走出了。
　　“亚纪！”蓝柯叫住了她，也站起身来，走过去。
　　亚纪子已经回过身来，疑惑地望着他，蓝柯也望着她。亚纪子笑笑，打趣道：“怎么？又后悔了？”
　　蓝柯装作满不在乎地笑笑，“怎么会！我是想说一起去后面的山上去走走吧！好象很久没有去过了。”
　　“好哇！”亚纪子很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两人一起出了门往后山走去。后山是要经过院长办公室的，望了望，院长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愉快地谈着。他们快速地走了过去。到了山脚，他们都有默契地选择了人少的那条小路。是往南边的小路，又小又窄，所以去的人很少。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山路慢慢往上走着。
　　“韩萧以后就叫蓝柯了么？”走在身旁的亚纪子问道。
　　“恩。”蓝柯侧头，“怎么？”
　　“没什么，问问而已。”
　　沉默了一阵，亚纪子又问道，“你喜欢摇滚吗？”
　　“是呀，你怎么知道？”蓝柯有些惊讶。
　　“我打工回来的时候有看过你在音像店停留的，你在看摇滚区的。”
　　“哦，你不喜欢吗？看你在学校的时候也会放一些摇滚的呀？”
　　“我听不了，那是学姐放的。”
　　“很吵对吧？”
　　“恩。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摇滚，我还以为你是喜欢寂静的。”
　　“我喜欢呀，只是有时候需要一些调剂。”
　　“然后你就选择了摇滚？”亚纪子笑了起来，又皱起眉头，“不像是能调节情绪的。”
　　“也不是，你不觉得当你郁闷的时候有个宣泄的窗口是很好的吗？”
　　“也对！”亚纪子点头，忽然惊呼，冲向另一边的小路。“嘿！韩萧过来看呀！这里有百合花耶！”
　　初春的空气湿润，脚下泥泞不时粘上裤脚。再往另一边，有一小段的悬崖，黑色的石砾中间长出一株绿色的植物来，顶部一个长长的花苞，白色的，散发着清新的香味。
　　“我喜欢百合花！”亚纪子快乐地说道，双手合十，一脸痴迷的样子。“我喜欢它，你喜欢吗？”
　　“恩。”蓝柯淡淡地回答。“要把它摘下来放在房间里吗？”
　　“不要！”亚纪子狠狠地瞪他一眼。“它们在这里才好看！摘下来就死了，我才不要！”
　　“那就算了。”蓝柯耸耸肩，“我们要下去了吗？”
　　他们算是很正式地分开了，以为从此不会再见面，再见面也要离开三公尺远才是，那个时候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事实呢？谁知道上天又让他们遇见了，而且……
　　现在是1999年不是，现在是在北京不是，我正在回家的路上不是吗？
　　想着，我从手臂里抬头，透过车窗，怅怅地打量外面掠过的景致。热闹呀！灯红酒绿，霓虹灯闪烁迷离，人来人往。这个城市正以它特有的形式展示着自己媚惑着，妖娆着，却是冷漠十足，它爱任何人，它也不爱任何人。
　　不看了，心酸！想着，我收回视线的却落在了手心的纹路上。
　　“蓝桑！蓝桑！你伸手出来呀！伸出来呀！”
　　女子娇笑着扯过厚实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比画着，然后在手心一遍又一遍地写着不知道是什么字。
　　“蓝桑的手掌真漂亮！”赞叹着，又翻过去，十指紧紧扣过来。
　　日本，美丽的樱花飞起来，在夜里。
　　又走神了……我无奈地用力拧着自己的眉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再去想了！你是蓝柯，你现在在北京，在北京你有一个美丽大方的未婚妻，虽然不是爱，可是她有很傲人的家世，有很傲人的身份。主要的她是蓝灵，是你名义上的妹妹，是你养父母的女儿。然后她爱你，然后你必须娶她。
　　忽然我想到一句话，她说过的。
　　一个人就是一扇门。结识一个人，看到门后的一片世界。
　　松岛亚纪子，结识了松岛亚纪子，看到门后的世界，里面写着蓝柯两个大字。
　　她微笑着说，“蓝，我喜欢你！”
　　她哭着扑倒在自己的怀里，扯着自己的衣襟，说着：“蓝，不要走！”
　　她最后淡然的模样，戴着墨镜看不清她的眼，朱唇吐出冷冷的话语，她说，“再见！再也不见！”
　　一切都恍若过去了很久很久……
　　然后就是昨天，简单得不得了的简讯，可是可以想象她的模样，肯定是苍白的样子。却说着无情的话语，说着，告诉自己现在已经被划分为过去的人，我……要结婚了！
　　想着想着，乐曲便响了起来。就像一部浪漫的言情剧，到了伤心或高潮的时候总要配上一点悠扬的音乐的，或忧伤，或扣人心弦。观众还来不及反应，也无法察觉。很多的记忆总是伴随着音乐出现的，感动，伤痛都被隐藏在了这些音符中。
　　一切都变得不太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曾经许下的诺言是否忠实，是否紧抓着每一分钟相聚的时刻，是否可以不顾一切，是否相信当下的就是幸福。
　　我什么也没做，眼睁睁地看着幸福从指缝中溜走。
　　那么做的感觉真的很差，而无奈更是紧紧揪住了我让无法动弹。
　　松岛亚纪子……松岛亚纪子……
　　想笑，却只有苦笑写在脸上，也许就只能这样叫着她的名字了吧！当一切都逝去，能紧抓在手心的，只有口中的这个名字了吧！
　　蓝灵呢？我扯动着嘴角，蓝灵，我又该如何？
　　我还清楚的记得的是她那样纯洁的脸，微笑着如小孩，却用力将自己带入地狱的感觉。可是世界就是这样，上帝最爱的事情就是捉弄人们，她爱上了自己，真不知道她爱上的是我的什么！
　　不是个杂种吗？不是个没人要却死赖在她家的乞丐吗？怎么她会爱上这样的自己呢？
　　真是讽刺！
　　谁会想到事情到了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雪下了薄薄的一层，路边的树木，街灯，还有店铺伸出来的招牌都染上了淡淡的一层白。世界朦胧了起来，梦一般美丽。
　　看着熟悉的街景闪过，我回神过来，整整衣襟，按下了下车的铃。
　　冷风迎面而来，我对着天空微微一笑，收紧了身上裹着的大衣，往手上呵一口气便已经消散在人群里了。